離開碼頭後,人流漸漸稀疏,空氣清新了些,噪聲也消退了不少。雖然還是又擠又臭又吵,好歹羅傑-德-弗洛可以喘口氣。
他們走過修葺整潔的寬闊廣場,場內裝飾着植物和雕像,周圍房屋門上掛着鮮亮的木招牌——藍色的魚、粉色的豬、成串的紫色葡萄、大塊的棕色麪包。不少桌椅擺在戶外,人們坐在那裡曬太陽,用淺底盤子吃東西,啜飲綠色玻璃杯中的飲料。
隨後他們穿過狹窄小巷,木頭和石塊建造的建築搖搖欲墜,幾乎碰到腦袋,只在頭頂留下一道狹窄藍天。他們走過幾條寬闊的鵝卵石路,周圍是行色匆匆的人羣,道旁有成排的巨大白色建築,羅傑-德-弗洛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
這裡並非沼澤,但霧氣朦朧,這裡不是森林,卻密不透光。在任何荒野上,無論霧多濃,無論多茂密的森林裡,羅傑-德-弗洛從來沒有感到如此徹底的迷茫。他全然不知來時坐的船在哪個方向,儘管才下船不到半小時。
高聳的建築遮蔽了太陽,周圍一切都似曾相識,但又如此的不同。在其他港口可以看到的雜耍藝人,在這裡變成了那些流浪法師,他們在手中玩弄這某種法術,讓它發光發亮或者變換造型。羅傑擔心他們手中的法術會突然失控,把周圍一些炸成碎片。
但他更害怕自己會在人潮中與奧德李克-卡奧蘇斯失散,永遠迷失方向,於是他緊跟奧德李克-卡奧蘇斯之後,直至來到開闊地——一條宏偉的大道,遠比他見過的任何一條路寬闊,兩旁皆是高牆和藩籬後的白色建築,周圍環着無數古樹。
“你說這裡十多年前還是一片廢墟?”羅傑-德-弗洛盯着那兩排古樹問道,“那這些古樹以前就有嗎?”
“不,至少我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我猜是因爲魔法。”奧德李克-卡奧蘇斯淡淡地說道,似乎他把這裡的一切奇異事物都歸咎於魔法。
羅傑-德-弗洛搖了搖頭,但還是認同了這個說法。如果這裡的法師都可以充當街頭表演的藝人,那麼也許他們釋放法術就像普通人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這條大道上的人也與之前的截然不同,他們衣着光鮮亮麗,剪裁成毫無用途的奇特樣子。這裡的女子幾乎不像人類——蒼白瘦弱,裹着閃光布料,在炎熱的陽光下用伸展在樹枝上的布拍打着自己。
幾個因爲身高而引人注目的精靈正用鼻子和麪前身穿華麗長袍的法師交談,這幾個法師的面孔被兜帽所遮擋,完全看不出來是在對誰說話。雙方似乎都不在意對方的態度。考慮到兩者的脾氣在普通人中都絕對算不上好聽,對羅傑來說簡直大開眼界。
一個穿着精美絲綢上衣的矮人,態度傲慢地從馬車上探出頭,對着擋住車隊的人呵斥,前面的人很快便讓出了一條通道。羅傑不解地盯着馬車上三座高塔的紋章,懷疑這趟車隊是否屬於什麼大人物。但當他看到馬車上的乘客後,又變得更加疑惑。上面坐的大部分都是些看上去如同乞丐的孩子,只有一些年紀不大但穿着長袍的年輕人在負責和他們交談。
“這是哪兒?”他衝奧德李克-卡奧蘇斯叫道。就算這位七港聯盟的領袖說他們在月亮上,羅傑都不會驚訝。
“這是中央大道,法塔林島上聯通各個主要城市的主幹大道!它穿過塔圖加港中心,直達法塔林城!”
“法塔林城?”
“要塞、宮殿和兵營,法塔林島的政府所在。法塔林城是法塔林島的心臟,我們正要去那兒。”
“我們要去那兒?”一羣穿着長袍,胸前戴着打開的書和狼徽章,帶着敵意的青年男子狐疑地打量着羅傑-德-弗洛經過,然後羅傑到看到坐落山坡山,截斷了大道的城堡。所有人的都在這裡等候進入那裡。“他們會讓我們進去?”
“哦,當然,雖然不一定會心甘情願。”
羅傑-德-弗洛艱難擠過人羣,四周都是各種各樣的馬車。遠處最恢弘的一些建築上有着玻璃窗,羅傑認出了其中一座建築——屬於海洋之主馬納恩的神殿。羅傑-德-弗洛承認,即使他見識過很多馬納恩的神殿,但塔圖加港的這座神殿是其中最雄偉最恢宏的一座。
羅傑-德-弗洛看到幾個穿着帶有馬納恩教會徽章的教徒帶着一羣明顯是剛從船上下來的乞丐孩童從側門進入神殿。然後羅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與其他世界上所有的碼頭所不同的是,這裡幾乎沒有什麼乞丐,這也是讓塔圖加港看上去如此奇怪的原因之一。
“爲什麼他們要把乞丐帶到神殿?還有那些馬車上的乞丐又是怎麼回事?還有,爲什麼我在塔圖加港沒有見過任何孩子乞丐?”
“恩?”奧德李克-卡奧蘇斯楞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羅傑會問這個問題,他轉頭看了看馬納恩神殿,然後回答道。“雖然我沒聽說過馬納恩會對乞丐,尤其是那些孩童乞丐展現慈悲,但馬納恩教會本身就很鬆散,各個神殿之間有很大差異,也許這裡的神殿比較仁慈一些。”
“至於馬車上那些,我猜你指的是法塔林島的公共馬車。那些孩子大部分是從塔圖加港的奴隸市場購買的,阿門加農給其他港口的……商人之類的提供了一個額外收購的貨物。”
“你是說人販子?”
“一部分是,一部分就是普通商人,似乎一個孩子可以換一枚或者幾枚銀幣。”
“他們要這麼多孩子做什麼?做實驗嗎?”羅傑有些抑制不住怒氣地問道。
“實驗?不,”奧德李克-卡奧蘇斯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他們會把這些孩子,大部分是孤兒送到施法者學院去。類似馬爾努斯帝國的魔法學院,只不過要比魔法學院低級很多。”
“他們把乞丐和孤兒送到魔法學院?做什麼?教他們魔法嗎?”羅傑-德-弗洛簡直不敢相信,“怪不得他們有這麼多法師。”
“額,事實上,是的。不過他們的法師多大部分原因是世界各地的流浪法師都跑到這裡來了。在其他地方被禁止的,或者說會被送上火刑架的施法者不少都跑來了這裡。比如女巫和死靈法師之類的。而且這裡允許解剖屍體,所以不少醫生和學者也跑來這裡做實現。”
“他們允許褻瀆屍體?”這信息又一次衝擊了羅傑-德-弗洛的大腦,雖然他經歷過太多的戰鬥,對於屍體並沒有什麼神聖感,但公開允許解剖屍體這點,似乎他從未在別的國家聽說過。他不由得感嘆道。“真是個瘋狂的國家。”
“是的,不過這裡沒有什麼乞丐也可能確實有一些其他原因。”
“如果你遭遇不幸,那麼你成爲奴隸的概率要遠遠大於成爲乞丐。當然,如果你一定認爲行乞比當奴隸要自在的多的話。我想即使法塔林協會不會親自這麼做,但是那些死靈法師,解剖屍體做研究的傢伙們也不介意讓一個沒有人在乎的乞丐消失。我猜法塔林協會很可能樂於看到這種事發生。”
“真的嗎?”
“誰知道呢。”奧德李克-卡奧蘇斯聳聳肩說道。
“可——”
“讓路!”羅傑-德-弗洛踉踉蹌蹌退到牆邊,靠緊牆,奧德李克-卡奧蘇斯也站到他身邊。人羣分開,一長隊人被全副武裝的衛兵押送走過。其中有的很年輕,幾乎還是孩子,有的則十分老邁。他們統統髒兮兮的,衣衫襤褸,看起來沒幾個健康的。有兩個明顯是跛子,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盡力不掉隊。靠前有個人只剩一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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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經過時,一個身着羊毛衫的路人拿方巾捂緊鼻子。
“他們是什麼人?”羅傑-德-弗洛輕聲問奧德李克-卡奧蘇斯,“乞丐嗎?”
奧德李克-卡奧蘇斯輕笑:“是海盜。”
羅傑-德-弗洛盯着他們——又髒又瘸、咳嗽不止,甚至沒靴子穿。“海盜?就他們?”
“哦,沒錯,我猜他們選擇錯了劫掠的對象。據說被血帆海盜抓到的人甚至會被敲碎骨頭吸出骨髓。”奧德李克-卡奧蘇斯注意到羅傑驚詫的表情,笑着解釋道。“當然,有可能只是傳言而已。我認爲其中強壯的可能已經在奴隸市場被賣掉了。這些人可能會被送到礦坑,或者被絞死。他們對敢於劫掠法塔林協會的海盜的利用率相當驚人。”
羅傑-德-弗洛揉揉太陽穴:“即使最強壯的人已經被賣掉了,但這些…海盜,怎麼敢於劫掠這裡的商船?”羅傑-德-弗洛嚴峻地搖頭,“我懷疑靠他們甚至打不過普通的商船。”
“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蠢貨和妄自尊大的人。”奧德李克-卡奧蘇斯指向另一堆較小的人羣,“那些也是海盜。”
“那些?”那些都是高個青壯年,個個身穿紅色或亮綠色華美製服,其中兩人頭戴過大的帽子。他們佩了劍——雖然太細了,不太像能打的劍——但他們確實腰間都掛着短筒火槍。
“當然,那些人或許不夠能打仗,但足夠聰明。他們在這裡的身份是商人,但當他們帶着貨物離開的時候,只要離開了法塔林協會的勢力範圍,就會把遇見的倒黴蛋吃幹抹淨。尤其是當他們返回這座港口的時候。”
羅傑-德-弗洛看得直皺眉,目光在前後兩隊人之間遊移。骯髒污穢的乞丐,華而不實的船員,他說不出哪個更奇怪。
“這裡的政府不管嗎?”
“偶爾,他們在忙着其他的事情。況且這些人對他們造不成什麼威脅,多少還能提供一些便宜的貨物。”
好吧,羅傑-德-弗洛承認,他確實完全無法理解這裡的統治者的想法。似乎這裡的一切都與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不同,但如果仔細去想的話,似乎一切又沒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