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坦古爾看着勒克-蛇舌。勒克則用憎恨的眼神回瞪着先知。坦古爾的魔法擊倒了一隻吃草的麋鹿。在坦古爾把他的鼻子埋進新鮮的血肉裡之前,勒克已經吃掉了獵物的大部分。這讓坦古爾很不高興。
當然,他需要的食物比他的變異僕人少得多,而且他也不可能吃掉勒克吃下去的百分之一的食物,但這不是重點。正是這種不尊重惹惱了他。他是個鼠人先知。而勒克則是一個卑微的戰士,即使他現在是一個巨大而強大的變異體。那他也應該等到坦古爾吃飽了再開始這場噁心的大吃大喝,並且他應該先請求坦古爾的許可。他畢竟只是個僕人。
坦古爾考慮過指出這一點。雖然這個想法很短暫。現在,勒克的身體要比坦古爾強大得多。先知的全部魔力在戰鬥之後還沒有恢復,他只剩下最小的一塊魔石能用來增加他的能量。他想留着以備不時之需。
不,他決定了。這不過是一種屬於鼠人本能的小心謹慎,以免在這個時候與勒克發生衝突。他知道他在身體上不是那個變異了的大怪物的對手。但他又安慰自己道,這有什麼關係呢?
當他還是一個虛弱、瘦弱的幼崽時,他就會利用自己強大智慧向比他高大、強壯得多的鼠人報仇。同樣的事情最終也會在這裡發生,他對此深信不疑。還有,他腦子裡閃過這樣的一個念頭:勒克現在吃得越多,之後就越不可能想要殺掉並吃掉自己了。先知坦古爾想起之前看到他的僕從向他投來那些飢餓的眼神。它們一點也不能讓人安心。
“我們到哪了,知識最淵博的領航者?”勒克問道。坦古爾懷疑他是否在勒克的語氣中發現了一絲諷刺意味。他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勒克太蠢了,無法嘲笑他的主人。
“我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坦古爾以他最莊嚴的語調含糊着回答。
“最聰明的先知,那究竟是在哪裡呢?”
“別再糾纏不休了,勒克。如果你知道我們的位置有好處,那我就告訴你的。讓我來操心這些事吧。你繼續吃吧!”
關於他問出的‘在那裡?’這個問題,坦古爾心想,這展示出了勒克的一些想法。這給了他一些思考的時間,這很好。因爲,如果說實話,坦古爾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他們在暴風雨中漫無目的地遊蕩。傾盆大雨把眼前的一切都遮住了,甚至看不見幾條尾巴那麼遠的景象。
他猜想他們還在路上,因爲羣山還在他們前面。這一情況應該單純地意味着沿着這條路向南走,直到他們發現了通往地下通道的入口。如果出現最壞的情況,坦古爾知道他總是可以用他的一些魔力來施展占卜咒。仔細想想,也許告訴勒克這一點是值得的。這也許可以防止這個變異的大笨蛋在他睡覺的時候咬掉他的腦袋。
一想到這種情況有可能發生,坦古爾開始考慮在勒克休息的時候溜出去,然後自己回去。現在有兩件事阻止了它。他懷疑在平原上和這個變異的大塊頭待在一起會更安全些。卡斯勒夫人無疑會先攻擊塊頭較大的那個,因爲他們錯誤地認爲那纔是最危險的。
第二個原因是坦古爾懷疑勒克很可能會找到他。他的預感和任何一個坦古爾所知道的鼠人先知一樣敏銳。在這種情況下,偷偷溜走只會讓坦古爾承擔更繁重任務——解釋他爲什麼這麼做。因爲勒克處在他新的無禮狀態下,可能會對先知坦古爾的這種行爲提出異議。坦古爾內心中屬於鼠人謹小慎微的那部分主張至少在目前與勒克呆在一起。
然而,坦古爾發誓,一旦這一切都結束了,事情就會有所不同。他要對勒克進行徹底地報復,這將在未來幾代人的驚恐低語中被反覆提及。這將教會他沒有任何人膽敢把這種侮辱施加在一個鼠人先知的頭上。
除了負責駕駛‘格倫尼爾的意志’號的骨幹船員外,所有人都被帶往灰矮人國王的宮殿。一隊充當儀仗隊的灰矮人戰士用斧子猛擊他們的盾牌。哈格瑞姆和岡特格瑞姆的其他倖存者對如此大規模的歡迎感到震驚。
他們曾經認爲自己是世界上僅存的矮人。現在當看到如此龐大的矮人羣后,他們有了不同的認識。
白恩則爲自己的到來感到自豪。人羣的歡呼聲仍在他耳邊迴響。他能回憶起灰矮人的孩子們跑到街上去摸他長袍和斗篷的褶邊,好讓他們告訴自己的後代,他們已經這麼做了。在他們進入要塞,擠過歡呼的人羣之前,只從‘格倫尼爾的意志’號看到屠戮堡外人羣的白恩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行動有多大規模,也不知道這對矮人有什麼意義。
在他與格雷羅根的冒險中,大部分內容可以被描述爲主要是作爲亡命徒的經歷和承受失敗,即使是海德堡他參與了擊敗老鼠人的入侵,由於各種原因,也幾乎只是他和海德堡高層之間的秘密。
因此此前的幾乎所有經歷並沒有讓他爲此做好準備。也許還在法塔林島的時候,當戰爭結束,作爲勝利者返回,或者是夜梟婚禮時候的經歷或許像是這裡的一部分感受。
簡直就像當國王一樣。白恩心想,也許這就是馬爾努斯皇帝每次騎馬經過自己領地時的感受,他轉過身來,對着安吉莉卡微笑。她驕傲地朝他笑了笑。在此之前,她似乎也不知道‘格倫尼爾的意志’號到底取得了什麼成就。
白恩看着他的同伴們,感到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的快樂。這一片歡呼和喝彩聲似乎也振奮了博雷克和馬凱森的精神。自從瓦里剋死後,他們倆看上去就像白恩見過的任何矮人一樣悲慘,這或許能說明一些現在的情況。
只有格雷羅根看起來悶悶不樂。他的表情就像吃檸檬的人一樣酸溜溜的。他睜大眼睛從他那兩道豎着的眉毛下瞪着人羣,停下來也只是偶爾朝一個離他太近的矮人吐唾沫。
“爲什麼這麼…”白恩斟酌了一下詞彙後問道。“憂鬱?”
格雷羅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一眼絕對會嚇到別人的。但白恩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已經開始習慣了。“我想知道你應該告訴我的故事,比如你和這羣人之間有什麼問題。”白恩補充道。
“這無關緊要。”格雷羅根沒好氣地說道。“你不需要在我的死亡記錄裡提到它。”
“如果你是指那部記錄一位暴脾氣的矮人棄誓者,在尋找偉大死亡的旅程中經歷過史詩一般冒險的華美篇章的話。我認爲你應該告訴我。”白恩撇了撇嘴補充道。“或者只是簡單的一頁死亡記錄,關於時間,地點,敵人之類的。”
格雷羅根咬着牙看着白恩,然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雙手攥緊了斧頭,然後又鬆開。白恩以爲他不會回答,但格雷羅根臉上掠過一絲羞愧的表情。“我在想,如果我在殺死那個惡魔領主的過程中死去,那將是一個棄誓者所能經歷最偉大最壯麗的死亡。一個可笑的,空虛的虛榮心,人類。但它掠過我的腦海,我甚至沒辦法趕走它。”
白恩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他保持沉默。博雷克說格雷羅根從未來到過這座城市,但他的表現似乎和這裡的人有某種不快的遭遇。白恩本以爲會是矮人之間的某種矛盾,但格雷羅根的話簡直讓他驚呆了。
安吉莉卡驚訝地看着格雷羅根,彷彿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矮人會承認這一點。“嗯,我很高興你還活着,而且你把白恩帶回來了。”
更令白恩吃驚的是,格雷羅根想了想安吉莉卡的話,然後居然笑了起來。他看上去好像要去拍拍安吉莉卡的後背,但他控制住了自己,強迫自己再一次表現得冷酷無情。然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瞪着地面,似乎很尷尬。
就在那一刻,白恩發現了一些跡象,表明對格雷羅根來說,這種讚許是多麼重要;對他來說,得到他的人民的歡呼是多麼重要;因爲哪怕只是安吉莉卡一個人的讚賞和感謝,對他來說也是意義重大。
我真替他高興,白恩心想。在他的生命中,幾乎沒有什麼能給他帶來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