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和安吉莉卡檢查了他們的房間。這裡正是他所期待的那種簡樸的風格,不過至少這張牀和其他傢俱是按照人類的標準建造的。很明顯,這個地方是爲人類使者設計的,同樣明顯的是,它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被使用了。空氣中有股黴味。牀上蓋的不是毯子,而是一堆毛皮。
“我以爲這次會面永遠不會結束,”安吉莉卡笑着說道。“矮人想說話的時候真的可以很囉嗦。”
白恩回以微笑表示同意。“沒錯。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仍然很重要。在某種程度上,我認爲這就好像是某個王國的國王被綁架了,在經歷了各種完全不合常理的冒險之後,然後這個國王又回到了自己王國一樣。也可能更重要。命運之錘對他們來說似乎有宗教意義。”
“一切都只是看上去像而已,”安吉莉卡反駁道。她的話裡含有一絲對抗的意味。她似乎不同意他的看法,他也不同意她的看法。兩人就這這個毫無營養的話題談了很久。
那天晚上,他們在談到任何關於‘格倫尼爾的意志’號的話題時,就一直是這樣。白恩猜想他們倆都很擔心自己的未來。他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她抓住他的手,把它翻過來親吻。
“我們會怎麼樣呢,白恩?”她突然問道。
白恩看着她。他自己也想知道。在這漫長的一天裡,他們之間一直存在着一種奇怪的緊張關係,一種他不大理解的怒意潛伏在其中。是什麼讓他們兩人的關係變得如此緊張?在經歷了一次與巨龍的遭遇,飛艇幾乎被毀之後,他們在旅途中倖存了下來。爲什麼他們現在要這樣做?
他低頭看着她美麗的臉。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可愛過。他在心裡尋找她問題的答案。也許正是他們現在的安全環境給他們帶來了這種壓力。現在,至少在目前,沒有任何外部威脅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們不去考慮現在她正在提出的問題。他們將會怎麼樣呢?
他們的生活充滿了不確定性。一支邪惡諸神的大軍正從北方逼近。也許這是世界末日的預兆。在遙遠的北方某處,她的父親和他的騎兵們甚至可能正面臨着迎面而來的入侵者。
格雷羅根、馬凱森和斯諾瑞似乎下定決心要去面對那條龍。而安吉莉卡被指派去沙贊和冰雪女神教會那裡執行任務。不久之後,她幾乎肯定沒有家可回了。他能給她什麼呢?
白恩知道自己並不算真正富有,他與同伴們失去了聯繫,然後又拒絕了他們讓他回到法塔林的提議,甚至連打贏法爾海姆去重新和卡斯勒夫人簽訂新的商業協議的承諾都沒能完成。
他現在只是名義上擁有一座黑塔的法師,實際只不過是一個沒有土地的流浪者。即使法塔林協會那些他的同伴,在他回去之後真的能像原來那樣信任他嗎?或許不管怎樣,他都應該帶安吉莉卡回法塔林,這樣不管這裡發生什麼,即使真的世界末日降臨,等它們降臨到法塔林島至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但他似乎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他承諾記錄格雷羅根的命運。更糟糕的是,他開始懷疑這也是他自己的命運。不僅僅是因爲他和格雷羅根走了這麼遠,經歷了這麼多,他們的命運似乎交織在一起。
還有關於許多年前一切都沒發生之前,佛萊恩在黑塔那間廚房裡對他說出的預言。除了格雷羅根之外,沒有人和他的預言有關。他幾乎可以相信,如果格雷羅根命中註定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他有責任去見證。
突然,他又想到一點,也許我的命運是和安吉莉卡有關?這一切都是爲了指引我來見她。那麼我到底應該做什麼呢?
他意識到沉默已經延續了許多次心跳,他仍然沒有回答她,他沒有答案。“我不知道,”他輕聲說,“我希望我知道。”
“我也是,”她迴應道。“我也是。”
她向前傾身,吻了吻他,兩人便扭成一團倒在牀上。
艾森海姆-施耐德在歐格哈倫城的街道上昂首闊步,知道自己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他周圍的建築物更高,門道也更高。在狹窄的小巷裡,他能聽到人類的說話聲和矮人低沉的說話聲混合在一起。
來自馬爾努斯帝國的男男女女從敞開的店鋪前望着他。他們坐在他們的貨物中間。有些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他,想知道他是什麼人。其他人則大聲邀請他進來看看他們的商品。
對此,艾森海姆-施耐德笑了。即使在這些遙遠的山脈中,在這個古老種族的堡壘中,也有一個小小的人類聚居區。人類和矮人之間有許多關於古老的信仰和聯盟關係,但最古老關係的莫過於貿易關係。
他知道,即使是在這裡,在這個遙遠的高原城市,他也能找到商人,並找到與他的教團和盟友溝通的途徑。他把手伸進長袍裡,找到了自己寫的那封信,並用自己的魔法符文封上。他微笑着,感受到自己在其中融入了魔法。只有他同一個教團的成員才能打開這封信,而不讓信上的字跡像晨曦中的薄霧一樣消失。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他還是用密碼寫了這條信息,他希望只有他的同事能讀懂。在信中,他把他所知道的關於‘格倫尼爾的意志’號和即將到來的邪神軍團的一切都寫了進去。他還提到了關於卡斯勒夫邊境上老鼠人活動的增加,並詳細描述了他與一位老鼠人先知的遭遇以及它所釋放的咒語。
他認爲,這樣一來,即使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受到他信的人也會準備好對付老鼠人的威脅。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他還活着的證明,也是他按照‘秘法兄弟會’的規定向上級報告的證明。
他知道他的報告是及時的。很久以來,‘秘法兄弟會’這個古老社團的任何一個成員都沒有像艾森海姆-施耐德那樣冒險來到如此遙遠的北方,即使他知道邪惡勢力的力量有多強大,他也對自己的所見所聞感到震驚。
邪惡諸神的手已經伸得太長了,就連卡斯勒夫本身也受到了威脅。而卡斯勒夫是馬爾努斯帝國抵禦邪惡入侵的前線堡壘。如果它倒下了,那麼由黑暗戰士組成的成羣的軍隊就會深入人類的土地。他毫不懷疑,帝國內部許多叛徒冒出來幫助他們,森林裡的怪物和畸變體也會出現……
艾森海姆-施耐德深知馬爾努斯帝國現在是多麼脆弱,多麼容易墮入黑暗。作爲最古老的人類國度,蓋坦大帝國雖然很長一段時間和馬爾努斯帝國都很和平,但任何人都不會放鬆對蓋坦大帝國的警惕。
作爲見證過舊帝國建立和毀滅的國度,蓋坦人有着不一樣的想法,他們一直都很有耐心,等待一個國家最脆弱的時候給予它最致命的一擊。在蓋坦最初建立的時候,他只是在那片廣闊土地上最中心的一個王國,但憑藉建國者所創造的偉業和歷代統治者精心的謀劃,它吸收,合併,佔領,毀滅,或是讓其臣服,徹底統一了那片被羣山環繞的廣闊領土。
如果不是依靠世界之脊山脈和山脈中的那些險要關隘,馬爾努斯帝國恐怕也早已被吞併。但沒有馬爾努斯人會忘記千年以來三次關於蓋坦大帝國的入侵。
這就是他的命令所要防範的。他知道他必須發出警告。他希望自己親自去送,但是未來總是不確定的,誰知道他會發生什麼事呢?這封信是防範不測的保障。即使他要死了,他也希望他的警告和他的消息能傳到正確的人手中。
在一家酒館前停了下來,酒館的招牌上寫着王國的戰馬。他知道,他需要找到那些返回人類世界的商人,最好是那些一路前往米德蘭登省,或是勃蘭登堡的商人。有人告訴他可以在這個地方找到一些。
從牌子上他便可以看出這是從布爾坦尼亞來的商人,很難想象他們竟然跑了這麼遠,不過考慮到那些騎士們對於一柄寶劍的熱愛不下於他們的戰馬和自己生命,這也很正常。不過他並不喜歡布爾坦尼亞人,但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小酒館溫暖的內部。
當他走進來的時候,屋裡鴉雀無聲。他知道他已被認出是從飛艇上下來的人類之一。他環顧四周,微笑着。立刻有人提出請他喝一杯。他微笑着表示接受,並準備回答接下來的十萬個爲什麼。
希望在那之後,他能找到一個人來傳達他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