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

這是完全無法抵禦的絕對威力。

【盛大的忿怒】——A++等級的對軍寶具, 不愧爲迪盧木多最強的武器。

劍身如鐳射光束一般放出來的破壞力,將在高聲念出真名的一瞬間完成。英靈體內的魔力隨之引出,編入那席捲地面的破滅巨浪中。

雖然劍尖面對的是前端的目標, 但實際上Saber這把劍能對身邊所有與此劍爲敵者造成打擊。劍氣如巨怒的波濤般震盪開來, 以英靈本人爲中心, 所有暴露在灼烈衝擊下的敵人都會像被海浪拍打的沙礫那般被無力地掀飛, 並且死在這道能夠切斷一切物體的終極斬擊上, 攻擊範圍達到了沒有任何死角的360度。當時Saber與Berserker進行戰鬥時,正是考慮到寶具釋放全部力量時會將整個機場通通毀去,纔沒有施展。而這一次, 兩位英靈戰鬥的場地是視野極其空曠的郊外,那就沒有任何顧忌了。

全方位的全力一擊, 釋放出來的力量轟動了整個空間, 直擊騎着駿馬朝Saber猛衝過來的Ruler。由於極近距離的光束刺眼到使視覺完全麻痹, 他沒能來得及抽身避開。

保持着揮下大怒劍的姿勢,捆綁在Saber身上的白袍靜靜地失去了形態, 從結果看應該是隨着它的主人一同消失了吧。

Saber面帶凝重的表情正視着Ruler被巨濤吞沒的這一幕。即使是非常悲涼的場景,作爲戰士他也是要全部看完的。

藍色的光漸漸褪盡了。

僅僅一擊,周圍霎時就像遭遇了一場滅世的海嘯似的。沿途的一切都隨着這道威力崩塌碎裂。公路硬生生地被削薄了數米,就連遠處的樹木也在須臾間被連根拔起,一棵棵吹倒在曠野上。

敵人——根本不可能存活。大怒劍擁有無堅不摧之力, 瞬間迸發出來的劍氣能無視依靠物理手段所形成的任何防禦。一旦接觸並領受了這股壓倒性的破壞力, 周身所有羣體目標均會在Saber的劍下斷送性命, 沒有人能夠倖免。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嗯?”

一個令人驚歎的深紅色身影矗立在前方, 讓Saber看到了這等同於幻境的景象。凱爾特英靈的金眸不禁睜大了。

“……真是叫人讚不絕口啊。Ruler, 你居然還活着?”

並不是即將消逝的徵兆。事實上,Saber憑藉Servant的感知力和自己的直覺得出結論——他的敵人一息尚存, 還沒有到消亡的時刻。

“啊……”

從Ruler大口喘氣的痛苦模樣來看,殘存在體內的魔力應該差不多虧空了吧。儘管如此,他的身體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可是,他乘坐的白馬已經消失了蹤影。

寶具【幻影戰馬】完全承受了【盛大的忿怒】的威力,連一絲一縷也沒有留下。Ruler從魔女手上得到的寶具使他得以保住性命。在即將踏入死亡深淵的那一刻,拯救他的不是長久以來英靈始終賴以生存的【直感】,而是這匹能夠使騎乘者「無敵」的【幻影戰馬】。

即使受到足以造成致命傷的攻擊,在魔法白馬貝亞德的守護下也能將其無效化一次。然而付出的代價是慘痛的。Ruler這件寶具已經完全被Saber摧毀了。

可是——這並沒有結束。紫灰色的眸中散發出驚人的鬥志。Ruler立刻用戰鬥的意志趕跑因爲失敗而頹廢的心情。即使被奪去了一件寶具,他還有必須屹立在戰場上的理由。

“抱歉啊,Saber,讓你白高興一場了。我還能接着戰鬥啊。”

Ruler定眼凝視着Saber,用無比清晰的語調說道。他的眼睛裡滿是毫不動搖的堅定之光,手中的劍指向幾乎沒有把握獲勝的未來。

無需贅言,他打算繼續戰鬥下去。

“Ruler,你不惜拼命到這個地步嗎?夠了吧,我們之間的勝負已經非常明瞭了。”

這個永不言敗的對手所表現出來的精神令人致敬,但是對於他的堅持,Saber一時之間有些轉不過彎。如果說監督者是之前支配着他的Master,那麼在她死後Ruler應該已經了無牽掛了纔對。

難道說,還有什麼人值得他爲之奮戰嗎?

“爲什麼要……這麼胡來?”

“——作爲維護聖盃戰爭秩序的Servant,這是我的使命。”

Ruler堅毅地答道。也許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所要守護的便是「正義以及正確的秩序」吧。

“你的使命,就是死也要消滅我的主人嗎?”Saber冷淡地說着,搖了搖頭,“這件事我可不能答應你。你想要履行職責我不反對,但你只要在旁邊看着就行了吧。讓戰爭自然發展下去不是更好嗎?”

“住口!”Ruler橫眉怒道,“被你們這些麻木不仁的殺人者引導下去嗎?!還要死多少人?”

“——”

Ruler的這聲痛訴讓Saber頓時語塞了。

他或許想起了在Berserker的蹂·躪下慘遭肢解和吞噬的亡者屍骸,多得堆成了山;以及一直被他懷疑着的城北一家的失火事件。

在火焰中化爲廢墟的拉勒米郡社區學院、被Servant鬥氣嚴重破壞的集裝箱堆場、聖母主教堂座的慘案;除此之外還有Saber所不知道的、發生在他現界前的那些——比如,Rider的火炮幾乎夷平了明尼哈哈湖所在的整個綠地公園、市中心以南被Caster寶具毀掉的不計其數的房屋,包括遠在郊外的礦山腳下被砸出來的一個個天坑等等……

“戰場是如假包換的地獄。地獄飲盡了數不清的鮮血,而今在夏延市重現。幾乎每一天城市都在流血和損傷中備受折磨,無數人因聖盃戰爭牽連死去。兇手毫不懺悔,對自己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行無知無覺。你難道不清楚自己的主人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嗎?!”

Saber知道。正因爲如此,對於Ruler沉痛的控訴他完全無法辯解。

那雙燃燒着怒火的紫灰色眼眸飽含着的激憤到底是針對誰的呢?

在任何困境下都勇於爲理想和道義奮戰的聖人,他崇尚正義,是秩序的狂熱者。他悲天憫人的情懷無人能比,同樣的,他堅強不屈的信念亦無人可及。

Ruler生前也是經歷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的軍官,他當然充分了解戰爭的殘酷性。可是,本該在秘密中進行的聖盃戰爭已經和舉辦者的初衷有了很大程度上的背離。Ruler肩負管理者的使命,理應將戰爭導向正軌,因此他責無旁貸。

邪惡勢力必將受到誅罰。他已經認定Saber是與其主人同流合污的惡徒,否決了他作爲一名騎士的榮耀。對於這樣自甘墮落的敵人的憎恨凌駕於Caster及Assassin之上。與在他眼裡天生就是不可救藥的魔女的Caster或□□enger之流、和原本善良正直卻中途捨棄了自尊爲邪惡服務並且死不悔改的Saber比起來,後者更加讓他憤怒。Ruler對Saber的失望之情,已經不是默默提着劍將之消滅就能原諒的程度了。

“所以別廢話了,Saber。拔劍吧。”

Saber聽到Ruler乾淨利落的話語,似乎漸漸有了迴應的意思而緩緩擡起雙手——但是,他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

勝負早已揭曉。他不是偏執到非得對敵人斬盡殺絕的人。持續戰鬥下去,只是無意義地浪費時間和消耗精力而已。

“你是讓人崇敬的勇士,我不希望你白白送掉性命。”

雖然對Ruler的執念無話可說,但Saber對他的崇敬是真心實意的。他之所以信心十足到認爲自己能夠取走Ruler性命,其原因在於他能夠無限制地釋放【盛大的忿怒】。

Saber的主人是魔力龐大到無法衡量上限的EX級別的Caster。在補給如此充沛的情況下,剛纔瞬間消耗在必殺技上被挖空的那部分巨大的魔力量,已經在下一刻立即填充完畢了。得到無限魔力支持的Saber,能夠不計後果地連續放射這件超強寶具的威力。這是隻有魔力匹敵Caster程度的主人才能賦予他的優勢。

一直到被召喚現界、魔力通道與Caster接軌後,他才注意到這件事。【盛大的忿怒】對持有者的魔力要求非常苛刻。本來Saber自身貧瘠的魔力儲備量使他在解放大怒劍的一次威力後,至少要恢復一段時間才能再次投入使用。本來不可能的事如今變爲了可能。能夠連續釋放的話,也就不難估計Ruler的獲勝機率了。

但是以Ruler爲對手的話,充其量只能依靠劍術。若不是之前被一連投入所有寶具的敵人逼到絕境,直到最後一刻Saber腦子裡所想的還是應對的計策。如果一味地依賴於寶具連發,實在是勝之不武。這其中的緣由恐怕就是迪盧木多作爲一名騎士以及英靈的尊嚴了。對於戰鬥的公平性,他有一種近乎固執的追求。

看着這個令人敬畏到貌似想要英勇就義的對手,Saber是沒辦法維持鬥志的。

不過,Ruler卻冷冷地笑了。

“怎麼?難道你只打有把握的仗嗎?”沒有大聲喝叱,而是低沉地說着,“你會說出這種話簡直是對我的侮辱。即使沒有勝算,我也不會放過你。在你擺好架勢準備動用剛纔那招的時候,看我能不能利用速度躲過去。我必須聲明一點,你的寶劍再鋒利,都不可能將我輕易擊倒。”

“……”

面對無論如何也不肯退去的敵人,Saber無奈了。Ruler用極其平淡的口吻再次表明心中的決意,Saber說不出任何話語去反對他。

體內的魔力還有剩餘,現在是聖盃的力量在爲Ruler供給。而他所享受到的待遇絕不止這一項。

“即使肉身毀滅,只要靈魂尚在,便永遠不會敗在敵人手上。看着吧,我身後站着的是支持着我的億萬人民!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至寶!是我存在於世上的全部力量!他們對我的期待築成了我的血肉!”

英靈聖喬治的話聲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他高舉闊劍呼喊道。

被全世界的人當做聖人來崇拜的Ruler,承載着人們對於聖者的無限期待。被他保護着的人們祈求他的守護,而這些期待給予了他無窮的力量。聖喬治身爲衆多國家和地域的主保聖人,到處都有希望他繼續作戰下去的膜拜者。對他而言這是最寶貴的財富。

堅韌的信仰化成的【殉教者之魂】,無限的守護之力和高人一等的防禦力化成的【守護騎士】,強大的生命力化成的【戰鬥續航】——毫不誇張地說,具備了這三項保有技能的英靈聖喬治完全有能力拖住Saber至少半日。如果面對的是戰意不夠的敵人,鬥志大概會被慢慢消磨殆盡,然後先於Ruler垮掉吧。在實力全面超過自己的對手面前,Ruler就算翻盤也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

更不用說他已經見識過一次敵人大怒劍爆發的威力,已經有了警覺,想要再次打中他絕不是易事。

Saber感受到那股支撐着Ruler的力量。他背後的力量。

自己所要打倒的,絕不單單是身前這麼一個Servant,而是期盼着他獲勝的人們集體的意志。

“看來的確如此啊。這場戰鬥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Saber用堂堂正正的態度和認真的口吻說道,“收下我真誠的敬意吧,Ruler。我決定了——不管將你徹底打敗的過程有多麼艱辛,我迪盧木多也會奉陪到底的!”

“這樣才符合我的心意。來吧,Saber!好好領教我的‘大義’和‘信念’吧!”

將不知何時才能劃上休止符的戰鬥繼續下去,兩名英靈重擺架勢,眼睛裡只有對方的身影。

——然而,在這個戰場上並非每一個人都會稱讚他們的行爲。

「——NaaL HIN ZIN VahRiiN.

(以汝之名,在此宣誓。)」

一個緊貼着地面的女音響了起來。念話者緩緩道出讓人無法聽懂其意的古老語言。儘管饒舌但卻無比清晰和伶俐。

「Wah GRaaN VOKUL,AHRK GRaaN FIN PaaL VOTH YOL.

(扼殺罪惡,敵將潰敗。)

DeiN HIN NOROK ZaaN Wah DiiVON FIN PaaL.

(汝之怒吼,勢如破竹。)

DeiN HIN STaaDNAU FUS DO UI.

(賜吾力量,大顯神威。)」

戰場上應該不會有第四者存在。以極難發音的古語說話的人,無疑是至今爲止始終以靈體逗留在附近的Caster。

於是下一秒,Ruler看到了令他懷疑自己眼睛的情景。

Saber也是同樣的驚訝。之前明明已經說好,在他跟Ruler對決時,Caster隱藏起來好好治療傷勢的。但是她——很顯然已經暫時無法戰鬥的Caster拖着滿身是傷的疲憊身軀飄然現身,站在Saber不遠不近的地方與Ruler對峙着。

「——Seraphim.

(——撒拉弗。)」

凝固着28個音節的冗長咒語終於唸完了。以Caster【高速龍音】能使她無需詠唱咒文便能發動魔術的技能判斷,這一定是難以想象的龐大魔術。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人能夠理解即將發生的狀況。Caster露出想要插手的態度來,以Saber的個性就算她支援自己恐怕也會委婉拒絕吧。

“主人您……”

“你這魔女!又準備玩什麼花樣——?”

兩名英靈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的話語淹沒在一股沖天的嚎聲中。

Caster身後,幽暗平靜的空間出現了意想不到的騷動。盤踞在召喚師周身的澎湃魔力突然洶涌起來,不斷往上堆。最終聚集成一個碩大的赤紅色肉塊。

“……”

直覺告訴自己顯露在眼前的將是一場亙古罕見的奇聞。Saber和Ruler緊張地把視線投過去,彷彿面對的是要將他們二人同時吞沒掉的怪物似的。在他們眼裡,以召喚師的魔力疊加起來的肉塊仍在持續瘋長,從中伸出了粗長的脖子、兩個龍頭、前肢後肢、六扇翅膀以及又長又粗的健壯尾部。

Caster的潛力真可謂無窮無盡。魔力繼續累積增加,與那肉塊糾結、融合——頭頂閃爍着星羣的天空被遮蔽了。

除了驚歎再也發不出其他聲音。無論是鬥志旺盛的Ruler還是擁有超寶具的Saber,在見到這顛覆常理的場景後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

眼前壯觀的景象令Ruler咋舌。瘋狂膨脹的魔力逐漸形成一個固定的形態,不再壯大了。

這是一頭巨龍。健碩的身體粘滿了彷彿具有交錯紋路的葉子一般的粗糙鱗片,形象威武雄壯並且極具壓迫感。Ruler打從第一眼見到這聳立在黑暗中的巨龍之影就不禁感到渾身戰慄,而他自己竟完全不明緣由。

Saber不禁嘆了口氣。可以這麼說,迄今爲止他的主人所驅使的魔怪們,其力量即使全部加在一起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Caster召喚出來的破格的巨獸,正是無愧於“幻想種”這一稱謂的古老而又神秘的魔法生物。

“我真是太小看你了,沒想到你竟然會召喚龍。只可惜,龍這種生物對於我來說就好比是——”

沒能繼續往下說。本應非常鎮定的Ruler,此刻聲音竟顯露出一絲恐懼。尤其當他聽到對方是這樣回答他的——

“殺給我看吧,屠龍者。”

Caster透着自信和篤定的催促性話語讓他完全迷惑了。

爲什麼?之所以感到驚訝,正是由於Ruler這位Servant的特性。

太奇怪了。與他數次交手、並且熟知聖喬治傳說的Caster,明知道Ruler對抗龍種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可謂是龍之殺手。既然如此她爲何要大費周章地用這麼多魔力去召喚一頭不可能戰勝對手的廢物呢?

“怎麼還不動手?——也對。差不多應該想起這頭‘龍’的身份了吧。”

“難道說……不、不可能的。”

Ruler空虛的否定聲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不會聽錯的。雖然Caster念動的咒語是其他Servant完全聽不懂的某種古語,但最後一個詞Ruler清楚地記得是「Seraphim」。

憤怒地握緊拳頭,他想破腦袋也不會料到這個邪惡的女魔術師居然會做出如此驚天動地的舉動。

撒拉弗——“傳熱者”。在衆多「神」的使者中屬於最高位者。按照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描繪,它是直接和「神」溝通的角色,是位於天使之首的熾天使。

一般而言在宗教中的形象是六翼天使的人形。但撒拉弗的原意有大蟒的意思。西方早期文明中,龍與蛇的概念常常混爲一談。熾天使本體無形無質,當它必須現身於人前時,是以六翼四足二首之姿出現的。

這是因爲熾天使的語源是“燃燒”和“蛇”的合成。撒拉弗的原始面目是“燃燒之蛇”,它不是人們想象中的諸如米迦勒、加百列或者墮天以前的路西法這樣的人型天使,而是六翼四足的火焰巨龍或巨蛇形象。

召喚出這樣強大的遠古生物——看來Caster是想要藉助它的力量毀滅這個城市的一切生命。這個不知悔改的魔女,她是想要破壞聖盃戰爭本身嗎?

“這野獸是我特邀過來進食的。用不了幾個小時就能將這座小城吞得什麼也不剩。”

“……混蛋。你故意召喚了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怪物嗎?!”

Caster的話擴大了Ruler的憂慮。在全然不放鬆警惕地擺出進攻態勢的Ruler面前,她擺了擺手。

“啊,怎麼這樣說呢。它是經由我的魔力才得以現身的召喚物,我當然可以控制它,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命令它吞噬這個城市。雖然也未必需要我的命令……它可是飢腸轆轆的呢。”

言下之意,Caster只能控制它一時。過不了多久,這頭巨龍就會掙脫她的繮繩。到那時,連她的力量恐怕都難以駕馭。

“Master,您爲何要……”

巨龍的哼聲打斷了神情沉重的Saber想要說下去的話。

渾身散佈着炎之戾氣的雙頭巨龍以它四隻透露着硫磺色澤的眼睛,炯炯有神地俯視着下方地面上顯得無比渺小的Servant們。隨意掃動的龍尾,伴隨稀稀疏疏的聲音使周圍塵土飛揚。光是從喉頭裡呼出來的鼾聲一般的龍吼,便響亮得如同連續擊打在曠野上的悶雷一般。

“!!!”

這下應該是確信了。不知道這龍什麼時候會失控,總之現在無論如何也必須阻止Caster的瘋狂行爲。可是——

“Ruler,你能夠對‘它’下手嗎?”

“……”

局勢相當悲觀。Ruler面帶愁容地盯着那個赤紅色的龐然大物。像是摸準了他的心思似的,Caster爲了徹底將敵人打垮,一邊譏笑一邊冷言諷刺地繼續說道:

“我所召喚出來的只不過是個替身。你作爲虔誠的信教者,‘那一位’忠實的僕從,沒理由不知道這傢伙的真身在哪兒吧?”

Saber不能理解地直直地瞅着提出這個問題的Caster,又向茫然到放空了一切面部表情的Ruler撇去一眼。完全不明白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Saber還沒來得及向她詢問,這時候,終於慢慢地傳出了相當艱澀的、斷斷續續的Ruler的回答聲。

“祂……陪伴在祂的身側……”

負責和「神」交流的高級使者,記錄在《聖經-以賽亞書》以及《啓示錄》等文獻中,被劃分爲三階九等的天使中最高階級的熾天使——它的原始真身。

基督教神學中,它是榮光的代名詞。唯一的使命便是在上帝無盡的慈愛下欣喜地燃燒自己,無休止地歌頌上帝,在祂的寶座周圍飛翔。

撒拉弗,敵人所召之物——正是英靈聖喬治一直以來敬畏着、愛戴着、爲之奉獻的「祂」的近侍。這可真是天大的諷刺!

“回答我……以火焰巨龍爲原型的撒拉弗,你爲什麼能夠召喚它?”

聽到Ruler的問話,Caster不屑地笑了笑。

“很可笑的問題啊。寶具難道不是每個英靈都有的能力嗎?”

“——”

Ruler的嘴巴痛苦地抿成了一條線。

【撒拉弗之灰燼脈衝】——英靈荷雅門狄收藏在左臂之中的貼身寶具。它的價值可不僅僅是作爲一件對軍寶具掃滅敵人的軍隊那樣簡單,對於敵人的震懾力已經藉由Ruler驚恐的神情表露無遺了。

爲什麼——爲什麼您會站在她的身後?

被無盡的悲憤幾乎壓垮的男人不斷在心底嘶吼着。

使自己無數次在心底發誓也要消滅掉的這個Servant,難道真理如今選擇與她同在嗎,在魔女那一邊嗎?

不明白。即使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結果。難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嗎?!

直視着巨龍的Ruler雙肩劇烈地顫抖着,刻在其面頰上的惶恐神色與平時不苟言笑的嚴峻形象完全不符。Ruler彷彿跌進了暗無天日的深淵。

“龍不會匍匐於地面不前,也不會停留在低空。不需要我下令,它很快就將展翅高飛,吐出烈焰。不想城市跟着遭殃的話除非你即刻退敗,併發誓永遠不出現在我跟Saber面前。不然——我會馬上鼓動它焚燬一切!”

Caster的聲音就像一陣颶風吹近Ruler耳邊。就連一旁的Saber都能感受到,現在的Ruler他的心中充滿了迷惘,已經連平日慣有的戰意都無法維持了。他的狀態簡直低迷到讓曾經兩次與之對戰的Saber都不得不驚愕的地步。

每一次去看那頭火焰巨龍,它的身形便越發顯得神聖而又尊貴,彷彿要把Ruler連同他的信念壓倒一般,站立在魔女身邊展露出威嚴的形體震撼着他。

“你……你們……”

就像失去水的擁抱暴露在空氣中垂死的魚那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儘管非常努力地想要把語言組織起來,然而如今的Ruler已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緊握劍柄的手指,力道正在一分一分減弱。垂下雙肩的騎士,其精神面貌終於完全頹喪下來。在敵人面前模糊了身體,不戰而退了。

“……什麼?那個決意與我死戰到底的男人,他竟然就這樣撤退了?”

從頭到尾都沒搞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Saber此時好像很受打擊。

令人深感煩悶的戰鬥總算結束了。當然,會萌生這種想法的估計只有Caster。隨意地瞥視着敵人消失之處的白髮女子淺淺地微笑着。

“——所以說,所謂的榮譽還有大義,那些東西還是趁早扔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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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覆蓋着棕紅色鬃毛的駿馬載着Lancer與朋樹。爲了避免傷害因激戰而擴大化,他們策馬奔馳在人跡罕至的夜路上,將不斷在身後追擊的Archer最終引到南面的一處空曠的停車場。

設計容納至少一百輛車的寬闊停車場,由於緊挨着的不是居民區還是建築工地因而車位充足,只零散停着幾輛卡車。在月光的照射下,剩餘的空間則沉澱着滿是灰塵的空氣。

Lancer命令御馬一個急停,回身在停車場入口處凝視片刻,警覺地盯着緊咬他們二人一路狂奔着追來的Archer。緊貼空氣的皮膚能感覺到潛藏在黑暗中的殺意。Archer深陷在眼眶之中的雙眸在令咒的作用下露出兇光。Lancer一面感受着空氣中幾近飽和的殺氣一面做出決定,必須速戰速決,才能在實力強勁的Archer面前佔得先機。這是英靈君士坦丁在戰鬥前夕通過敏銳的觸覺得出的判斷。

“此戰絕不能留手。朕準備一舉拿下這個被御者控制的悲哀傀儡。汝有無異議?”

“……”

朋樹並非沒有心理準備。他聽到Lancer的詢問,內心掙扎不已。可是儘管如此,現在也必須認清形勢。朋樹內心再怎麼不願意與Archer開戰,既然已經來到了合適作戰的戰場,那就沒有退路和商量的餘地了。

“我不懂打仗。戰場上的一切就全權委託給你了,Lancer。我所要做的,便是陪伴在你身側!”

一掃之前憂鬱的心情,朋樹堅毅地點頭同意了。Lancer聽到這聲彷彿繃緊了的弦一樣硬邦邦卻又無比堅定的回答,得意地微笑了起來。

而他果然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面對Archer沒有半點留情。

Lancer露出精悍的笑,優雅地一擡手,尊貴的聖槍便在他的身邊現出真形。

“雖然想要跟汝再交談幾句,不過看來汝深受令咒毒害後,變得格外沉默寡言了啊。既然如此,那便放馬過來吧。英靈海格力斯,讓驅使汝的御者知道自己的錯誤。汝是值得朕親自審判的賊人。”

Lancer一言而盡後,像音樂指揮家指揮樂隊一樣舉起單手。垂直停立在半空的聖槍如同呼應主人的呼喚一般,放射出足夠使日夜顛倒的洪大光芒,照亮了停車場。

這道光明亮得能與日月爭輝。無盡的夜空在聖光照耀下褪盡了黑暗。放眼望去,任誰都會認爲白晝提前到來因而爲其攝去心魂吧。

“啊……”

這應該是朋樹第二次目睹【聖槍·朗基努斯】那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光輝了吧。這就是希望,這就是戰勝一切的信心。在神聖高貴的聖槍的照拂下,在Lancer身側,任何艱難險阻都不足爲懼。

雖然曾在機場見識過這件寶具的Archer和朋樹一樣早已不再驚訝,但是那道體現了作爲一代英主的君士坦丁不朽榮耀的萬丈光芒,還是讓Archer對這個對手增添了幾分敬畏。

不過個人的欽佩是一回事,施加於身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Archer在亮出寶具的Lancer的挑釁下,不禁血脈賁張起來。

“使朕之敵凋零吧,朕無往不勝的至寶!看好了,這就是‘朗基努斯之槍’——!!”

曾不止一次將榮光與勝利帶給英靈的聖槍,已經傾斜到最佳的對敵角度。好像靜候敵之鮮血多時似的,帶着渴望見血封喉的心直射而出。

“喝~~~~~~~~~~~!!!”

Archer 無畏地長嘯着,毫無懼色。他的怒吼和他高高舉過頭頂的斧劍一起化作狂怒的魔力,迎向敵人直衝過去。

朋樹使勁地發出微弱的喘息。他睜大雙眼,見證着兩股互相交匯的力量發出碰撞的那一刻——

結果完全沒有懸念,Lancer攻擊的威力是顯而易見的。

膨大的魔力從槍身周圍怒吼着溢出,在疾奔着衝鋒的Archer面前,其形狀迅速變爲一張當空蓋下的巨網。沒有類似於狙擊型寶具那樣射殺一路朝前衝的Archer。Lancer的聖槍所投放出來的威力是能夠將一小支軍隊集體摧毀掉的殺傷力。

Archer雖然身軀在Servant之中最爲健壯,此刻也像一隻無力地被捕蠅草蹂·躪拍打的小蟲,被無情地鎮壓在了那股纏繞於槍桿四周的魔力瞬間爆發出來的衝擊下。

地面的損壞自不用說,Lancer的寶具在朋樹眼前僅是閃了一下光,它的壓倒性破壞力便埋葬了Archer。

聖槍的攻擊方式非常多變。君士坦丁比起武略,其文韜在歷史上更勝一籌。因此雖然可以用於近身戰,但相比之下Lancer還是更喜歡以此槍進行遠程投擲。在遠距離戰鬥中使用時,其威力產生的效果就像巨型飛毯往地面猛砸而去。並且這把聖槍浸染過耶穌的鮮血,無論遭受怎樣的打擊都不會毀壞,也永遠不會被對方所得。

完成一擊必殺的聖槍在空中急速旋轉了一個圈,回到Lancer手邊。

“……等等,這就算贏了?”

勝利來得太過容易,朋樹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在他們身前二十餘米的位置——Archer從起步到衝刺沒有奔跑多少距離,就被飛濺而來的魔力撞擊形成的爆炸衝擊波包圍。僅僅一瞬間,在神話中勇猛剛強的大力士便化爲一堆不成形狀的灰色殘骸。肉體灼燒的氣味傳進朋樹的鼻子。

“Lancer,我們贏了嗎?”

平靜地凝視着前方的Lancer還未做出迴應,一聲聽起來猶如黑暗地底滲透上來的亡者呻·吟,大肆嘲笑着敵人的自以爲是——

“噢……”

瓦礫中傳來的怨嗟,被其當做目標攻擊的Lancer與朋樹是不可能聽錯這個聲音的。

由於受到了致命的打擊,Archer暫時沒能站起來,他就像老舊的機器發生故障一樣動也不動地蹲在原地,全身的骨骼彷彿都脫臼了。下一瞬間,驅動着這個殺戮機器的魔力開始緊急修復起英靈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身體,舔舐着殘破的舊皮,而壞死的皮膚下面是重生的新皮。埋藏在內臟、骨頭、肌膚乃至身體每一處角落的魔力暴動着,使Archer渾身都凸起了一根又一根斑駁醜陋的青筋。

頭部已經修復完畢。緊接着是被擊打成扭曲形狀的四肢。

看來,Lancer所造成的足以取走英靈性命的傷——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它們正在痊癒。

很快,Archer就活了過來。

“混蛋……”

從乾啞的喉嚨深處,朋樹忍不住憤恨地叫罵着。端坐在發出嗚咽罵聲的魔術師身前的Lancer看到已經被自己打垮的敵人竟無傷地站了起來,也是一陣愕然。

“混蛋、混蛋……!不會是真的吧——”

“汝此言何意?把汝知道的告訴朕。”

這顯然不是Servant的自愈能力,也不是不在Archer身邊的Master爲他施加的治癒。因爲即使擁有再怎樣高超的治癒魔術,都不可能使本應死去的人復活。

“……我曾經聽白爾羅斯籠統地描述過Archer的能力,當時還不以爲真。原來如此,十二項試煉化身爲十二條命。Archer他……是可以不斷復生的英靈。”

英靈海格力斯在神話中爲了消除他在瘋狂中殺害自己孩子的罪業,被要求去完成十二項苦差。這些偉業如今成爲英靈無敵的寶具——【十二試煉】。

Lancer的聖槍由於其非同一般的聲譽,使其在槍類兵器中享有的地位非常崇高,因此一連奪去了Archer三條寶貴的生命。

這已經是相當出色的戰績了,但從長遠來看卻讓人完全高興不起來。

“他就算死了,他的寶具也能自動復活十一次。加上本來就有的一條命……”

“朕明白了。Archer不被殺死十二次是不會戰敗的,對吧。”Lancer將朋樹苦笑着說出來的話接了下去。

“況且,白刃戰也以無人能敵的強大而被誇耀,這樣的傢伙等於已經是無敵了。”

“如果朕繼續用聖槍攻擊他……”

“會被判定爲無效。”朋樹頹喪地說着。

使受過一次的攻擊下一次不管用嗎——原來如此。Lancer終於明白自己在戰前爲什麼會涌起一股急欲速勝之念的原因了。

他的愛槍確實已經阻住了前路的勁敵。但他就算再怎樣不留情面,這位全身每一寸皮膚都受盡傷害的敵人還是被寶具賦予了新生。對Archer而言使用過一次的招數無論多麼強大,當他復生後再次使用就不管用了。看來他的Master強制派遣Servant對抗其他敵人的命令也算不上魯莽。可以說,在並不以寶具數量著稱的Lancer面前,Archer已經無法戰勝了。

儘管局面對己方尤爲不利,Lancer依然泰然自若。他凝視着身體被重新注入新的細胞、新的活力、恢復生氣的Archer緩緩舉起斧劍的身姿。

而事實上,Archer在戰鬥進行到自己已經犧牲性命的地步,仍然沒有全力向敵人發起進攻。

看着他,朋樹突然領悟了。

他沒有馬上攻過來。他在抵抗着令咒。雖然Archer不具備高等級的抗魔力,但總的說來,令咒的強制發動效果會隨命令下達的時間推移而漸漸減弱。這項基本原理是不會變的。

看他依舊堅持與Lancer對峙的樣子,說明令咒依然牢牢地控制着他。而他,也在用自己的意志抵抗着這道強制力。

“遠阪朋樹,朕有一事拜託汝。”

“……哎?”

被首次直呼姓名的年輕魔術師渾身都因爲激動而顫抖着。隨後,他聽見坐在身前無法窺視到表情的Servant語氣鄭重地說道:

“若汝當真願意以臣下的身份爲朕所用的話,那朕便命令汝下馬。遠離戰場,到安全處觀戰,不要跟來。”

“咦……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竟然這樣說,而不再像上次那樣要求自己寸步不離開他身邊嗎?他不再允許自己跟他一起奔赴那條光榮之道了嗎?

“——這回不行。”

Lancer彷彿洞察他的心理活動似的霸道地說着,就在朋樹目瞪口呆、無言以對的時候——他的身體居然飛了起來。

視野變低,回到了原本的高度。Servant真的個個都是臂力驚人的怪物啊,朋樹不禁這麼想着。Lancer反手伸出左臂,輕而易舉便把他的身軀從馬背上提起來,緩緩放到路面上。原本滿腹疑惑的朋樹卻在與Servant視線餘光接觸的剎那間明白了他的苦心。

朋樹知道,使Lancer無法盡全力與Archer廝殺的,正是身爲Master的自己。如果他以孤注一擲的決心挑戰能夠無限復活、已經將自己引以爲傲的寶具威力封鎖住的Archer,朋樹在這邊只能成爲妨礙Servant戰鬥的累贅,而Lancer也只能爲了保護身邊這個累贅不得不分心。

“朕早已說過——朕之榮光汝皆可瞻仰,朕之敗績汝亦要承受。但是,汝還年輕。無法貼身侍奉的話,那就在一邊觀望朕作戰時候的王者之姿,也未嘗不可。在這片土地,這個戰場,汝與朕呼吸的是同樣的空氣。這不也是一回事嗎?”

英靈邊說邊微微地笑了。隨後,他轉過頭去,將視線投給了Archer。

“……”

朋樹茫然地注視着在那自己無法企及的高度上,展示給自己的背影,爲不能與Lancer一同向戰場邁進感到萬分遺憾。

“我會在遠處儘量用魔術支援你的,Lancer!”

“如此甚好。快去吧,離這兒遠點。”

Lancer從容不迫地一夾馬腹,開始了疾馳。只見對面的Archer對他怒目而視,發出了震天的雄叫。

他是個文武雙全的皇帝,是政壇上的大人物同時也是一名戰略家,他當然知道勝負已經分曉。然而,早已決定將熱血拋灑在聖盃戰爭之中的Lancer,眼下除了向那個灰色的英靈縱馬突進發起挑戰外,別無所求了。

“Waaaaaaaagh——!!”

Archer以不輸於Lancer的氣勢向他衝來。

朋樹小跑着離開數十米遠,同時拿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匆忙地在通訊錄中翻閱着。就算把對方吵醒,也要將這邊的情況通知給沉浸在睡夢中、對同伴的遭遇全然不知的埃爾梅羅二世。朋樹一邊緊張地關注着自家Servant一邊按下通話鍵。

他依然相信着Lancer的力量。如果可能的話……但願這次的戰鬥能夠拖延到Archer恢復理智清醒過來的那一刻。

>>>

Saber擡着頭,眼睛牢牢盯在眼前這出絕不屬於當今世界的怪異現象上。在他的注視下慢慢散爲一團紅霧最終消失地無影無蹤的巨龍,在Caster揮手示意下脫離了現世。很快它的實體就看不見了。

“Ruler居然輕易地放棄了和我的戰鬥,我真沒想到。”

“可不是嗎。而且他以後再也不會妨礙我們了。怎麼,很奇怪麼?”

Caster低吟了一陣,朝Saber看了兩眼。她的話語裡很明顯地含有將自己與他並列在一起的意思,就好像是他們兩人合力一致對外戰勝了敵人似的。

說起來她只是召喚了一頭龍,就讓Ruler當場喪失戰鬥意志,憤然悶頭離去。這其中的原因Saber如果說他不想知道那一定是騙人的。

“請您告訴我。”

“殺掉那頭龍的話,差不多等同於欺師滅祖的行爲吧。嗯……這麼打比方似乎也不對。總之我召喚出來的是聖經中六翼熾天使的原始之尊。我也就是突發奇想了一下,沒想到意外的有效呢。Ruler作爲一名宗教狂熱分子,他是不可能向它揮劍的。”

Caster本來不想多說,考慮到Saber從某種程度上和Ruler是觀念十分相近的同一類人,她是不想刺激他的。

但或許是Ruler屢次三番地找她麻煩使她非常反感,纔會口若懸河地滔滔不絕吧。

Saber沉默了一會兒,不禁爲遭到算計的Ruler感到一絲同情。

“您剛纔說巨龍會吞掉整個城市,是您嚇唬Ruler的,還是您真的阻止不了?”

那生物即使收起羽翼佇立在地面,都至少高達百米。雖然失去了與現實世界的連接,但Saber彷彿還能感受到撒拉弗給自己帶來的震撼。

“你不是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嗎,Saber?召喚師沒辦法控制自己召喚的生物也太遜了吧。”

不管怎麼說,她也是馭龍者。

“您的技術的確可以稱得上是一流呢。看到那個我也嚇了一跳。不瞞您說,我當時忽然在想,您要是把敵人交給那個大傢伙收拾的話,這次聖盃戰爭不就直接被您征服了嗎?”

Saber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是在開玩笑,但Caster知道他這話真正的含義不在於此。

“把整個城毀掉就能贏得聖盃?你該不會真這樣天真吧……我可以斷言,那隻會吸引敵人像圍攻Berserker那樣過來圍剿我。”

總而言之,Ruler之前的話還是使他受到了深刻的影響。也許Saber想起了Ruler臨走前怨怒的目光,以及在這之前他的那番幾乎聲淚俱下的控訴。

如今知道Caster並沒有像自己所擔憂的那樣把整個夏延市捲入到戰火之中的意思,Saber稍微放心了。

感受着拂過臉畔的微涼的風,他眯起眼睛遙望遠方的校園。火災現場離這邊有些遠,不過黑夜的深沉卻完全無法將漫天的火光遮蔽。從依舊迅猛的火勢來看,大火仍未撲滅。

在大原則上要求秘密戰鬥的聖盃戰爭,在這個凌晨還是引發了不小的騷亂。對於迫使Caster出馬的Assassin主人他的命運究竟如何,在Saber心裡完全沒有民衆的安危來得重要。

一定有不少人喪生於火海吧。

“Master,我還是希望您能夠適可而止。我知道這些話您不愛聽。但是作爲您忠心的Servant,向您勸諫到底是我應盡的職責。”

Saber面目凝重地垂首向她進言,對此Caster也只能無奈地苦笑起來。對她來說沒能除掉原本插翅難飛的Assassin的Master,反而被他利用了Ruler對自己的痛恨並且毫髮無傷地趁機逃走,纔是目前她最在意的。

“您能答應我嗎?”

等了半晌也沒得到迴應的Saber注視着Caster。

英靈執着的質問,讓她微張開嘴陷入了思考。隨後,她若無其事地說道:

“這在聖盃戰爭絕無可能。我不能保證今日這些會是最後的流血。”

“……您是說,以後還會使無辜者受到傷害是嗎?”

“Saber,如果我答應了你轉身卻又做不到,在你心裡豈不是更加不講道義了?”

截止至今,Caster對她召喚出來的Servant的態度不是冰冷的無視,就是用謊言和藉口矇蔽他。然而現在,聽到Saber靜靜質問的Caster不再像昨天隱瞞城北那樁失火案件時那樣躲躲藏藏,而是態度明確地申明着:

“我沒那麼大力量,那麼多精力,以及不着邊際的理想。我所能保護的最多隻有身邊的人,至於其他人身邊的人就讓其他人去守護吧。”

“主人,您不明白嗎?如果您因爲無法行善而爲惡的話,您的所作所爲只會挑起新的戰端。最終在那裡發芽的將只有惡。”

“我的確是不明白。你這算是替Ruler打抱不平呢,還是你被他洗腦了?”

聽到這個回答的英靈咂了咂嘴。

“……您難道忘了我也是一名騎士嗎……在成爲Servant之前我的身份首先是騎士,而在這之前我更是一個人……您也一樣。如果您仍然尚存一絲作爲人類的良知,就不該繼續因爭奪而任意爲惡。您也好我也好,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己做人的底線。”

Saber憂鬱地垂着頭。他時斷時續的述說透露着非常沉痛的情緒。可是Caster卻很不耐煩的樣子。此時她內心的火焰已經超過了沸點。

“爭鬥的心就如同妒忌或者色·欲那樣是流淌在人類血液裡的原罪。我就像世上任何一個普通人那樣貪婪。怎麼了?就因爲這樣我就不配做人了嗎?”

儘管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因而憤懣地說着,不過Caster很快就像破裂的輪胎那樣泄氣了。

“這個話題到此爲止,以後再也不要舊事重提了。可以嗎?我這不是在徵求你的看法。”

“……”

由於Caster完全把話說死了,Saber也就徹底沉默了。也許在這一刻,他才終於看清自己的主人吧。

和擁有大愛價值觀的騎士所謂的自豪與矜持不同,在他面前的這名女子只是一個僅僅願意爲極少數人去戰鬥的人。她願意爲之而戰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人,真正的Caster也許既不邪惡卻也和偉大二字無緣吧。

爲贏得勝利,其手段是完全無法容忍的邪惡。追求聖盃、並且寄託於聖盃之上的願望也一定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或喜好吧。不得不承認,在召喚最初的時候,想要完全信賴並且忠誠於Caster的Saber到現在都無法認同她。觀念的差距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做好不背叛、不加害就算完成任務了。Saber唯一認可她的地方,僅是「主人」這個身份。

然而,如此直率地將自己自私的一面袒露出來——關於這一點Saber驚愕得簡直要倒吸一口涼氣了。很少有人擁有像她這樣敢於承認自己弱點的勇氣。爲什麼她可以毫不保留地向他坦白呢?

Caster剛纔大概說得過於激動了,牽扯到身上的傷。她難受地用手撫上胸口,卻又不想讓Saber看見,於是從他身上移開視線,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五六步才停了下來。正因爲Saber始終凝視着她的面頰,他才能馬上察覺到Caster的異常。他盯着她的背影。

“……您的傷,很疼嗎?”

她沒有理睬,只是注視着虛空,Saber於是更加擔憂地說道:

“先回去再說吧,Master,您需要靜養。”

Saber低沉而又急促的話聲說明他真的很擔心。不過非常清楚Ruler的寶具並沒有打中要害的Caster很瞭解自己的傷情。相當於被一陣猛烈的暴風衝擊到的程度,傷害平均分攤到身體每一處,在當時那種情況沒有造成致命傷實在是運氣好。

“急不來。這傷不到明天是不會好的。”

雖然不願承認,也理解不了,不過Ruler的攻擊似乎並不是衝着她的要害打過來的。

Saber從她的話聽出來了,Caster似乎並不擅長治癒類魔術,只能靠Servant的自愈力慢慢恢復。

“如果我能更早發現當時情況的話,您就不會……”

“啊……”

仍在自責地爲Master的負傷道着歉的Saber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聲細碎的輕響,立刻上前繞到她的正面。屬於魔術師英靈能力一部分的水晶球忽然出現在半空漂浮着。

“發生了什麼事?”

“又有新的戰鬥了。是Lancer跟Archer。”

還來不及去思考那兩個Servant遭遇的概率,Saber已經完全被水晶球中的畫面吸引住了。

在那裡展示的熱戰,不用明辨就能夠看出——Archer好像陷入了暴走狀態。在他猶如被鬼神附體一般的猛攻下,Lancer落入了下風。

威風凜凜、金銅鎧甲裹身的英靈,無論被逼至何種困境,都毫不退縮地毅然與敵人對決。Saber無法對他的頹勢視如無睹。

“Master,我請求協助Lancer——”

這麼說道的Saber臉上閃過一絲決意,誠懇地望着Caster。對他的話一點也不覺得意外。Caster不用細想就知道他這樣做是爲了回報Lancer上次幫助自己退敵。

“話是這麼說,但兩個打一個好像不太光彩吧?”

可是Saber卻帶着一臉自己這麼做理由絕對充足的表情回答故意戲謔自己的Caster。

“是的。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已跟Lancer約戰,他也期待着和我決鬥。如果能將Archer打退的話,那便是皆大歡喜。如果他執意在我跟Lancer決戰前橫插一腳,那就給他點顏色瞧瞧。而且主人,讓您最早以大人物評價的那個Archer,我早就想會會他了。”

昨晚在機場停機坪時,Lancer挺身而出,幫助了因爲種種原因而無法使用寶具的Saber共同消滅了Berserker。這份熱情便是他此次堅持出戰的理由,這是Saber發誓要與Lancer光明正大一決勝負之前必須償還的負債。

當然,也有部分因素是身爲主人的Caster就像忌憚Ruler一樣一直忌憚着Archer的力量,這也是Saber不能放棄的戰鬥。儘管他並不知道Caster躲避Archer的真實理由。

“我迪盧木多·奧迪那賭上自己全部的榮譽也一定要報答Lancer當時幫助我的那份心意。所以請您無論如何——”

看着這個在Ruler威脅到自己生命時及時趕來救援的男人懇求的眼神,Caster撇過了頭。

真不知道他的大腦是什麼構造。先是救她,再來跟她爭執不下,現在又好像摒棄前嫌似的把她當做主人請求着。不過雖然這麼說,Caster倒是衷心希望Saber能跟Lancer一起先把Archer擊潰,然後再打敗Lancer——也就是說,和海格力斯相比,她認爲君士坦丁更容易對付。

必須承認在她內心曾涌起過想把這個總是頂撞自己的Servant眼不見爲淨地打發掉的想法,哪怕只有一秒。但是,在某個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時刻,Caster也慢慢產生了不再剝削和壓榨英靈本人意願的想法吧。

這應該就是最聰明的作法。既然對方註定跟自己性格不合,那就乾脆讓他按自己的特點戰鬥,自己暗中行事就好。而她最近也是這麼做的。

她靜靜地點了點頭。

“隨你高興。不過你真的沒事吧?連續戰鬥對你來說沒有負擔嗎?”

“沒問題,主人。您對我的魔力供應始終充盈富足,使我感覺不到任何疲勞。”

以Saber報喜不報憂的個性,他這樣說不免有些誇大的嫌疑。聽他一絲不苟地回答之後,一直以飄忽不定的眼神看着四周或者水晶球的Caster偷偷瞥了他一眼。

“那麼,我有一個條件。”

“是的。”

“不要死。”

面對Saber請示的目光,Caster平靜流利地說道。

“請您放心,我絕對不負所望——”

Saber一邊迴應着,一邊浮現出明朗的笑容。而後,他彷彿希望受傷的Caster趕快變成靈體回去似的迫切地盯着她,瞭解Saber心思的Caster在他面前消失了身影。

緊接着Saber也解除了實體,如無形的旋風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朝目的地飛馳而去。

>>>

好不容易脫險於Caster追殺的魔爪,赫華德逃到一處公園,躲在茂密生長的雜樹林之間。

逃亡得以成功,不可不提Ruler“迂腐的思想”幫了他們大忙。利用了騎士無法對普通人類下手的道德侷限性,赫華德死裡逃生躲過了今日這一劫。

將御主安置在這裡並確定周圍安全無誤之後,Assassin的整體再次分解成十數只「個體」奔走在城市角落。

所接收到的消息是Ruler被逼退,以及Lancer遭到Archer襲擊。已經掌握了一前一後發生在城中的兩場Servant戰鬥的Assassin們,將報告接二連三地送至赫華德身邊。

在監督者死於教堂、Berserker作亂的時候,赫華德便派Assassin跟蹤愛因茲貝倫陣營。多虧Assassin的調查,找到了那個銀髮女子現在的藏身地點。赫華德當時曾主張立刻採取行動,其結果卻因Assassin無法潛入而破產。

作爲新的活動據點,即使是在遠離市中心的偏遠郊區也要構築穩固的防禦工事。愛因茲貝倫挖空心思地對其進行魔術改造,卻沒想到這樣做反倒讓自己暴露了行蹤。不過儘管如此,使敵人無法入侵的這項成果還是值得驕傲的。

通過魔術強化,在那個小小的馬廄周圍,被□□enger的Master佈下的結界所覆蓋的地方已經堅固到可以被稱爲魔術堡壘了。她在據點外架設了二十多重以偵查和防衛爲主的結界。假如擅長製造陣地的「Caster」職階的英靈建立要塞,也差不多是這種程度吧。

不經過其主人的同意,不論是魔術水平頂尖的人類還是Servant都休想踏進結界半步。就連作爲偵察兵的Assassin想要靈體化深入結界也是不可能的。爲此赫華德陷入沉思,而緊跟着爆發的Caster的突襲也讓他無力再管。

雖然不能接近對方居住的倉庫,在馬廄外側觀察動向還是辦得到的。Assassin的「個體」擔負起監視的使命。可以猜出離開戰場的Ruler大概會回到愛因茲貝倫和□□enger的身邊吧。如果他們順利會合那就更難下手了。

赫華德沒想到的是,Ruler、Caster及Saber三者之間的戰鬥竟連一個陣亡的人都沒有。不過也有好消息——

Ruler在Caster的折磨下已經同死人無異了。與這個在精神上已被徹底打垮的Servant對戰,只要定下三四個計策就沒什麼大問題。

“所以說,您還是跟我走一趟吧。”

赫華德忽然聽到一個聲音,但並非出現在陰暗的樹林裡。

這個直接把話傳進赫華德腦中的Assassin,便是負責嚴密監視愛因茲貝倫的那一位。

“啊哈~看來也只能這麼做啦。”

充滿了喜悅光芒的水藍色瞳孔爲某種暗黑因子浸染。大大地伸了一下懶腰,赫華德咧開嘴角,像頑皮的孩子一樣笑了。

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24.駕鶴雲端,恍然如夢14.血與淚的疆場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6.十二月,山麓之間風波四起33.此恨綿綿無絕期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4.契約之星齊聚首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34.死亡過後的清晨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34.死亡過後的清晨33.此恨綿綿無絕期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7.月下琉璃湖水搖17.無止盡的安魂曲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15.黎明前的黑暗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5.新星劃過天際15.黎明前的黑暗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34.死亡過後的清晨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19.人偶歌和罌粟花3.牛仔之城不設防34.死亡過後的清晨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35.邊疆州,無戰事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28.振翅欲飛的禿鷲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1.聖盃之戰,烽火再起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2.繁華落盡,各自征途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37.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上】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34.死亡過後的清晨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10.災難的烏雲悄然升起33.此恨綿綿無絕期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7.月下琉璃湖水搖16.燈火闌珊之處,失而復得39.命運之輪,從零到零22.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下】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31.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上】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33.此恨綿綿無絕期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7.月下琉璃湖水搖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35.邊疆州,無戰事30.死神的微笑,永不甘寂寞27.延綿的噩夢消失於夢醒時分17.無止盡的安魂曲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11.災難的陰霾驟然降下21.強虜之下,匿去蹤跡【上】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7.月下琉璃湖水搖38.那一束拂曉的光近了【下】36.明月高懸,星星流逝了12.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上】13.強敵如林,不曾迷茫【下】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9.水色之夜,硝煙流散【下】25.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上】18.一曲奏罷,前途遙遠29.在廢墟中,高唱鎮魂歌7.月下琉璃湖水搖40.凜冬荒漠的肖像畫26.肅清之城被淚水浸濡【下】32.淚已漸幹,箭已離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