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回谷外,長年雲霧繚繞,人跡罕至,只有些許妖獸偶爾現身,給此地增添點活氣。
自三月前,谷外突然爆發出幾股強大的氣息後,連寥寥無幾的妖獸都夾着尾巴遠遁,只餘下四個老者盤膝而坐,默默不語。
這樣的情形,直到三日前才發生了變化。
從那時候起,陸續有人從谷中退出,有神情頹喪,遍體鱗傷的,也有志得意滿,神采飛揚的,但更多的是,平靜中的帶着期待,不時回望着通道,彷彿在等待着什麼結果一般。
到得今日,該出來的基本都已經出來了。
尤其是惜若與白依依二人出現是,更是引得衆煉氣期修士一陣騷動,有暗暗怨恨但不敢擡頭相望一眼的,也有直接表露卻連丁點反應都欠奉的,更有本門修士敬畏中帶着崇拜的。
在各種目光中,兩個天之驕女視若無睹地前行着,站到了各自隊伍的前方,舉止上毫無異常,若說有什麼不同,便是在谷中二人攜手抗敵之事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又回到了三月前明顯敵視的情況。
同時,她們二人出現,也引得法相宗的弟子注目,他們疑惑地望向二女,更不時將目光投向無回谷的進出通道之處,神色間有焦慮亦有期待。
可他們等待的人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這時候,御靈宗的結丹宗師,赤髯紅臉的老者忽然開口說道:“兩位道友,看來你們法相宗的那位張什麼的,是出不來嘍!”
語氣中有說不出的幸災樂禍之意,激得法相宗葛、陳兩位宗師齊齊怒哼出聲。
從之前出谷的弟子口中,他們四人也大致得知了本門弟子在谷中的表現。
惜若、白依依等人的強勢在預料當中,沒有什麼可說的,倒是法相宗的張凡讓人眼前一亮,一修爲在衆人之中不過中下的小修士,先得兩個天之驕女平等相待,不敢欺壓,之後又能以一敵衆,壓服羣雄,奪得造化果,這樣的表現,堪稱驚豔了。
在修仙者漫長的生命當中,只要沒有意外身亡,那麼一般說來,在煉氣期停留的時間是最短的,同時,學習接觸到的東西也最少最低等,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強大的戰鬥力,就很能說明在其戰鬥方面的天賦。
到得築基、結丹之後,由於突破瓶頸的困難,停留的時間普遍偏長,以致無論經驗,涉及的門類都開始增多,這個時候再判斷一個人的戰鬥天賦,就有些不那麼準確了。
修煉天賦很重要,但戰鬥天賦同樣重要,只不過後者無法測試,只能在實戰中體現,這纔不被世人所重。
法相宗的兩位宗師得知後,自然對張凡另眼相看,可是他遲遲不出現,不能不讓人懷疑是否被人暗算,隕落在其中了,那才真是可惜了。
而最有可能和有實力做這種事的,自然是白依依她們兩人了,偏偏赤髯老者又出言諷刺,讓他們如何不怒。
赤髯老者對二人的反應渾不在意,本還要說些什麼,卻忽然頓住了。
惜若與白依依二女出現的時候,由於衆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將其招來詢問,因此具體情況也不知曉。
此時,他眼角正好瞥見二女的神態與往昔略有不同,似乎心不在焉的,有意無意間一直目視着他身側的通道,心中頓時一沉,曉得自己剛纔的話,只怕不怎麼有些不怎麼靠譜。
以張凡表現出來的實力,既然不是二女下手,那麼隕落其中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就在此時,四名結丹宗師的神色同時一動,隨即,陣法開闢出的通道出口一陣波紋閃過,一個身影從中漫步而出。
輕輕撫了撫肩上由於環境驟變而驚慌的小鳥,張凡臉上現出微笑,踏步向前。
此鳥,正是他耽擱到此時纔出谷的罪魁。
當日,煉化完千辛萬苦纔到手的造化果後,張凡本不欲在谷中久呆,不料臨走時卻出了狀況。
被他破開了火鴉女王禁制後,一直毫無動靜的火鴉蛋,忽然輕微地震顫了起來,看上去竟似要出世了一般。
這可拖延不得,要是等小火鴉出世之後再行馴養,花費的功夫將成倍增加,連忙尋了個隱蔽的地方,依着得自白依依處的秘簡所述,總算順利地將其孵化認主。
剛孵化不久,再加上火鴉本就不是什麼美麗的鳥類,看上去顯得溼漉漉,缺毛瘌痢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若是在無回谷一行之前,看見他的肩上站着這麼個醜鳥,衆人即便不明目張膽地嘲諷,眼中的不屑卻是少不了的。
此刻卻是不同,在他們眼中只看到敬佩、親切、仇視、怨毒,獨獨沒有任何的輕視。
“愛也好,恨也罷,皆不能忽視我的存在。”張凡收拾心情,與崔、韓等熟人點頭示意後,便微笑上前,恭敬地向四位結丹宗師分別行了個禮,口中道:“弟子張凡,見過兩位師祖,兩位前輩,多有拖延,萬望見諒。”
赤髯老者臉色黑沉沉的,卻又不好在小輩面前發作,哼了一聲便作罷了,倒是幻魔道的持簫老者頗有風度地微笑點頭。
自己宗門的長輩自然親切多了,富態的陳姓老者笑眯眯地道:“你很好,沒丟我們法相宗的臉,不愧是張師弟的後人。”
張師弟?張凡先是有些錯愕,隨即瞭然。
此人想必與曾祖張烈相識,是同一批的修士,不過現在已經是結丹宗師了,還肯稱呼一聲師弟,算是頗爲難得了。
不過怕也是因爲曾祖已死的緣故,對一個死人恭敬些只會顯出風度,而不會失了結丹宗師的份位。
張凡正待客氣幾句,卻聽得旁邊的葛姓老者突然冷哼一聲,具體是針對誰,一時間倒弄不明白。
不過這並不妨礙張凡心中陡然一沉,一個深藏在心中的疑惑也隨之重新浮現。
“幻心草!”
三月前,自己初入谷時,是誰將它暗中塗抹在冰蠶法袍上?若非自己反應夠快,只怕第一時間便會被無數的妖獸圍毆而死,也就沒有之後的一系列事情了。
當時心中便有過分析,除去眼前的兩位結丹宗師,絕無其他可能。
到底是誰?張凡的目光不由得在兩位老者身上滑過,一個熱情卻帶着虛華,一個冷漠又沒有明顯惡意,他不敢久視,自然是沒有任何結果,只能將疑惑暗暗藏在心中,留待來日了。
此後無話,人已到齊,衆人自然兵分三路,各回宗門了。
再次站到了葛姓老者的法寶浮雲上,張凡感受着衆人時不時集中到他身上的目光,不由百感交集,三月之前,一樣的人一般的地方,除卻崔仁的自來熟以外,又有何人將他放在眼中?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讀書人金榜題名時的心情,想來也是如此吧!
極速飛行之中,張凡忍不住回望了無回谷一眼,此地,留下了他心中最後的一絲猶疑怯懦,帶給他的除卻諸多好處與榮耀外,還有一顆愈加冰冷淡漠的心。得失之間,卻不是那麼容易理得清楚的。
百般思緒中,這個最初的舞臺承載他無數回憶的地方,化爲了一個黑點,隨即消失在天際。
俱往矣,再看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