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見這馬車是帶他們下山,她認不出這是哪裡的山,但樓辭遠並沒有阻攔她向外看的意思,她被關了幾天,自然也樂得解放和輕鬆,一直在觀察他們的去路。
直到發現這裡似乎像是吉州城外的某一座山,他們所走的是官路,曾經她跟樓晏出城時有路過這裡,她有些印象。
他們現在正在往皇都城的方向趕,忽然想起樓辭遠之前說,明日午時之前便能趕回皇都城。
明日午時?
她似乎對明日午時有些印象,但卻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有什麼事需要他們趕回去?
皇都城中於她來說已經沒有半點牽掛和留戀,還有什麼是和她有關的?需要她去看的?
“咳……”
忽然,一聲低低的咳嗽聲將她的神智喚了回來,她放下簾子,轉眼便看見樓辭遠拿起一隻手帕放在嘴邊,咳嗽了兩聲,似乎是一直在隱忍着身體的不適,連咳嗽的聲音也在壓抑。
這會兒見他面色隱有蒼白,九月卻是半點憐惜之意都沒有,只冷聲道:“你習練禁術多少年了?連九頭蛇的屍體都能被你的禁術所操縱,真是神了,不過以這樣毀壞自己身體爲代價,值得麼?”
樓辭遠咳了兩聲後,緩了緩,才擡眸看向她,九月這纔看見他嘴邊的血跡,又看見他剛剛迅速合攏的手帕上的那片殷紅,她卻仍然無動於衷,只問:“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樓辭遠不動聲色的擦去嘴邊的血痕,然後淡淡笑了笑:“月兒,我幼時的確體若多病,若非曾在機緣巧合之下拜入蒼海雲山的門下,我早已死了。”
九月不語,只淡看着他。
“無論是習舞還是習禁術,都是蒼海雲山的絕學,我因爲年紀小,師父並沒有教我太多,但我心懷仇恨,急於回來報仇,所以便偷偷拜入師叔的門下,師叔專習禁術,不過學習他的禁術要付出的代價卻太大。”
九月看得見,這就是他的代價,於是仍然沒有開口。
“我在師叔那裡學禁術,首先要付出的代價便是半個靈魂,一半是人,一半是贈與鬼神通靈之間的靈,禁術分爲靈根與魔根,我是靈兩種魔都有接觸過,所以纔會自我反噬的比旁人更爲嚴重。”他輕輕的說道:“但我並不後悔,如果不這樣,我根本不可能在十幾歲時就建起了赤辰門,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接近我的目標。如果我不早些復仇,我的靈魂便永遠都在通靈鬼神的手裡。”
“禁術的根本,是祭魂,魂之所在便爲術。”樓辭遠看着她:“我知道你不懂,但你好奇我究竟是爲什麼會被反噬,樓晏也許沒有對你提過,雲海蒼山在迦爾國之外的海域上,那裡並不算在十方大陸之內,而是海外的一座孤島,常人無法進入,而真正想要進入的人,還需有緣才行。”
“我既是有這份緣,便必然要珍惜機會,讓自己變的強大,可是月兒,變強的方式有很多種,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所以……”
“所以,你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九月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想到穿着那一身烈烈紅衣的他,雖然俊顏妖嬈,但是他眼中射出冰冷殺意時,真的像個魔鬼。
他又咳了一聲,沒再說話,但顯然是默認了。
九月忽然想起自己的眉間血,又想起樓晏曾經說過她的眉間血可解禁術,當即便想到了之前走過的那間溶洞,也許……她不是沒辦法離開……
再又見樓辭遠閉上眼似是在休憩,九月輕道:“樓晏他是不是克你?”
樓辭遠隱隱的蹙眉,沒有回答,也沒有睜眼,但顯然她又說對了。
怪不得他一心要剷除樓晏,當初樓晏可以解開他的禁術,甚至如果樓晏不擔心走火入魔的話,是絕對可以毀了那座墓穴裡的一切,樓辭遠之所以對樓晏有忌憚,有殺意,必然就是因爲如此。
其實就是很簡單的道理,樓晏在雲海蒼山所學的一切都是本門正宗,而樓辭遠所習的卻是旁門左道,自古以來都有這樣的規律,系出一門的,邪必然會被正所壓。
她瞥了他一眼:“樓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事了?”
樓辭遠睜開眼,眼神薄淡的看着她:“月兒,一個已死之人,何必一再提及。”
九月眉目不動:“就因爲樓晏已經死了,他對你沒了威脅,我纔會質問你,不然你以爲我是在問什麼?你以爲我是在試探麼?”
樓辭遠輕笑:“月兒自己心裡既有答案,又何須我來解釋。”
“……”
果然都是姓樓的,一個比一個奸猾!連回避問題的方式都像極了樓晏!
九月回頭再次掀開簾子,看向外面,見的確是一路向着皇都城的方向走去,她問:“你們帶我回皇都幹什麼?”
“明日午時,你自會明白。”樓辭遠再度閉上眼:“月兒,你若想盡快將體內的玄元之力融會貫通,便用我曾經給你的無根水配方,常飲無根水,對你的內力增益有好處。”
“告訴我這些做什麼?不怕我身體恢復了之後趁着你虛弱時殺了你?”
樓辭遠勾脣:“下月初九之前,你可以來殺,若是沒能殺死我,記得乖乖穿上嫁衣。”
九月白了他一眼,沒跟他置氣,只是看着外面的夜色,想到要被帶回皇都的事,隱有不安。忍不住回頭看向北邊的方向,雖然天色已黑,但北邊的天空卻比這一邊乾淨而廣闊,也許因爲那邊是北漠的原因。
“聽說你在洛昌城裡救下了不少可憐的姑娘。”忽然,樓辭遠輕道。
九月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嗯。”
“青煙樓與城主府都處在洛昌城中地段,在那場爆炸裡該是倖免於難,不過在那裡,值得你牽掛的人也就只有她們,再無其他人,何不如看看這皇都城的上空,萬里祥雲,也許終有一天,這片廣闊天地盡在你我的腳下。”
她知道樓辭遠攪亂這一切,也對皇位有幾分興趣,於是沒有說話,只仍舊安靜的望着北邊的天空,只覺得北邊的一切都是安寧和樂,而她身處的,卻是泥潭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