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我立馬意識到了那是誰的腿,心中大慌,兩步並作一步走, 貼上那口巨棺,扒着邊兒往裡一看,就瞅見棺材裡橫漂了一個人,頭已經沉到了水底,只剩兩個腳還浮在水面上。
“快來搭把手兒!”我招呼着黑子過來,探下身去,各自抓住六大爺的一隻腳,仰面回拉。
“四哥!不對勁!”黑子急喊了一聲。
不用他說我也感覺到了,手裡拉着的腳踝正在抽筋似的抖動,而且正有一道越來越大的反向拉力在衍生,通過六大爺的身體,對抗着我和黑子 。
此時我是看不到水底下的情況的,因爲所有的視線都被六大爺的身體遮擋住了,我隱約能感覺出那頭兒的力量不可小覷,而且還在穩步遞增,明顯是沒有盡全力。
“不行,我看是那魚在造孽,咱倆還不一定弄得過它,你撒手,讓修謹來。”
“啊?”黑子懵了一下,他都拉不過,換個瘦雞上來不是更完蛋?
也就是他這一愣神兒的功夫,那邊兒傳導過來的力量猛然加大,我們兩個人都被狠狠的晃了一下,差點兒也全都倒栽進去。好在二大爺這位看戲的場客總算在危急關頭出了手,立馬扯住了我倆,這才換了一個平衡。
我原本指望王修謹上場,是因爲他有那些神奇的術法在手,棺材裡面的是精怪,從針對性上來說,就算不能壓制也應該能抗衡。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明顯是沒有我想的那般簡單,王修謹一直處於一種束手無策的狀態,見到二大爺上手了,這才閃到我身後,抱住我的腰,算是做了點兒貢獻。
“奶奶的,咱們四個大老爺們兒還整不過一條魚了?!”長時間的拉鋸讓我有點兒火氣噴涌,六大爺現在也不知道狀態如何,如果有了什麼閃失,這條“美人魚”也甭想善了,好壞就是一鍋湯的下場。
我正惡狠狠的唸叨着,二大爺突然就撒了手,他的力量陡然從我身上消失,兩邊兒失衡,我和王修謹都是猛然一個踉蹌,黑子更慘,抱着六大爺的那隻腳,直接迎面撞在了棺材上,兩條通紅的血柱就從他高聳的鼻樑下邊兒射出來了,看得我脊樑骨一涼。別不是斷了吧。
緊跟着,棺材裡邊兒就傳來了清晰的打鬥聲,水花從周圍飛濺出來,我們貼得近,被灑了一身,我抿了抿嘴脣,滑溜溜的,“是油?”
王修謹早就看出來了,穩穩的應了一句,“人油。”
“啊呸!”我把口腔裡所有的唾液都刮到了嘴邊兒,一股腦的吐了個乾淨,可是想想還是反胃,乾嘔了兩下才算是緩過勁兒來。
手上的腳裸顫抖不止,那邊兒的力道時大時小,但總歸沒有超過先前,我藉着空子踮了踮腳,就看到二大爺正站在棺材裡,單手抓住六大爺的肩膀,另一隻手掄着工兵鏟,一下一下的往六大爺的頭上掄。
他絕對是用了狠勁兒了,鏟子在空中落下的時候都有破風聲,每一鏟落到水裡都像是往裡扔了個炮仗,激起的水花足有兩丈高。我第一個想法就是六大爺有問題,二大爺迫不得已下狠手,可這麼個打法明顯是會連人一塊兒打死的啊!我有點兒於心不忍,剛想大喊手下留人,腦子裡一個激盪,嘶,別不是二大爺出了問題吧。
“大爺?!”我喊了一聲。
沒回應。
“二大爺?”
一樣的沒回應。
我轉頭看了看王修謹,他的目光一直在二大爺身上游離,似乎也是在懷疑,不管了,先讓他停下來再說。我騰出手來把包裡的繩子取出,頭上打了個活套兒,而後遞給黑子,自己則是頂替了他的位子,“這邊兒我和修謹頂着,你去,把二大爺套上,拉下來。”
黑子摸了一把鼻血,蹭的滿臉都是,模樣倒是兇悍不少,只是一出手就破功了,套中倒是套中了,只不過沒拉動,發發狠,背過身,身體都要歪成四十五度了,二大爺也沒個忽閃。
“四哥,不行啊,我...”
“嘭”他這也纔開口,就給二大爺抓到了空隙,翻身抽繩兒,我只見黑子那具虎軀往前一撲,作孽,又磕到鼻子上了。
我無心去管他的情況,此刻只覺得頭皮發麻,二大爺翻身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一張無比陌生的臉,五官還是那些五官,可是你就偏偏覺得,我,不認識這個人了。是眼神,那種貪婪的眼神,我想,二大爺這輩子都不會有那麼旺盛的貪婪。
我和王修謹齊齊的退了一步,中招的要是別人還好,可偏偏是二大爺,他一個人,絕對能輕鬆收拾我們在場的所有人,我寧可死在糉子手裡,都不要死在他的手裡,所以現在心裡壓根兒不是恐懼,而是抗拒。
在我緊張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去,把棺底的那具光溜溜的身體撈了上來,抱在懷中,丟棄工兵鏟,翻身出了棺材,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奪路狂奔。
他身上還套着登山繩兒,餘下的繩子就像是一根長長的尾巴綴在他的身後,在這時候,他好像也變成了某種動物,靈敏的跳躍奔走,最終,消失在我們的視野裡。
場間剩下的三個人良久都沒有緩過神兒來,我總覺得不是此地的光線昏暗,而是前路都一片昏暗。
“嘩啦啦”王修謹摸摸的拉動着六大爺的身體,將他從棺材裡帶出來,那具身體癱軟得好比麪條,任人擺佈,出了水,他頭上的許多口子沁出殷紅的鮮血,我慌亂的摸出雲南白藥,白花花的藥粉鋪撒在他的傷口上,很快就被新的鮮血染紅。
我根本不敢去試他的鼻息,生怕得來一個噩耗,手忙腳亂的替他將傷口包住,卻遲遲不知道如何進行下一步。
王修謹拽起他的左手,兩指搭脈,我看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緊張發問:“怎麼樣?”
他沒說話,跪地,雙手一疊,對着六大爺的胸腹就是一陣按壓。
還沒進行幾下,六大爺突然一個蜷身,“嘔”一口吐出許多的透明液體來。
隨着幾陣乾嘔,這人徹底的清醒過來,我這會兒就別提多開心了,恨不得在那張老臉上親上兩口。
“大爺。”黑子湊上前來,細細的打量了六大爺一番,因爲他的鼻子兩度首創,疼的滿眼淚水,六大爺還挺感動,“臭小子,哭啥,我這不好好的麼?”
黑子抹了把新涌出來的鼻血,尷尬的點了點頭。
“大爺,你,沒事兒吧。”二大爺當時用的什麼力道我可清楚,被這麼收拾還能醒過來簡直就是奇蹟,就算是命保住了,後遺症肯定有。
六大爺:“感覺,頭有點兒沉。”
我說是了,搞不好還有腦震盪什麼的,但是他的話頭卻在此時猛然一轉,“嘶...我這頭布是怎麼回事兒?”
是我纏的匆忙了,把他包得像是個印度阿三,可也沒辦法,我纏一圈,血就往外瘮一層,不得已,繞了許多圈兒,兩卷紗布全送上去了,所以現在他的頭,不是一般的大。
六大爺大體的跟我們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他當時站在棺材邊兒上,橫公魚囊括在了視野範圍內,所以當那條白花花的大腿抽動時,他是最先發現的。原本他只是想靠近些,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卻沒料到那兩條長的簡直過分的大腿從水裡猛然伸了出來,勾住了他的脖子,將他一下子扳了下去。
那條魚,醒是肯定醒了, 六大爺入水之後還和它糾纏了幾下,但是沒用多久他就發現,工兵鏟的鏟刃壓根兒奈何不得那條怪魚。魚頭也就不提了,可那些看似嬌嫩無比的人體肌膚居然也刀槍不入,加上那東西怪力無窮,六大爺頓時就落入了下風,慌亂之中又嗆了幾口人油,這東西,不像水,喝多了就會黏嗓子,空腔裡的氣送不進胸腔,窒息得就快,不用幾息就敗下陣來。
二大爺進去的時候他已經神志不清了,只知道一開始的時候二大爺還是在打那條魚的,可是後來就感覺自己的頭上一疼,緊接着二大爺的攻擊就劈頭蓋臉的砸到了自己頭上,他勉強的用手臂擋了幾下,就徹底昏厥過去。
“也得虧老二臨了兒調了鏟背,不然你們就得給大爺我磕頭嘍。”六大爺嘆了口氣,話裡隱喻萬千。
“你是說,二大爺,攻擊你的時候,用的是鏟背?”
“嗯,起初他劈那條魚的時候用的還是鏟刃兒,到我這兒就換成鏟背了,不然你大爺我早就對半兒開了。”
我沉默了一下,算是給六大爺一點兒自我調整的空間,被自己人摟底子,他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這麼說,二大爺當時應該感覺到了自己已經中了招兒,臨了反應了一下。”
六大爺點點頭,“水不是水兒,魚不是魚,你二大不是神仙,能做成這樣兒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說這話給我們聽,似乎是爲了讓我們寬心,但又何嘗不是在疏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