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柳玲鈴被帶走,這棟小樓裡又沒有其他人,撇下一個孩子在這兒守着肯定是不行的,我們也沒打算走,起碼要等柳叔帶着柳玲鈴回來才成。
宋公保家的這個小娃娃才九歲,但是相當懂事兒,眼淚鼻涕還沒擦乾淨就曉得抱着茶壺挨個兒給我們倒茶,倘若是放在平時,那便是有教養,但是現在是什麼情況,居然還能做出這番行徑,肯定是已經養成了習慣,也不知道宋公保是怎麼教出來的。
當我問及有沒有其他遠親時。東子這兩天對這家人下了不少功夫,跟我透露了一些。宋公保實際上是個孤兒,在單縣吃百家飯長大,牡丹縣的朱行賈原先也是單縣人,是後來才搬離的,所以在沒有離開之前,對宋公保也是照顧有加。甚至,連走坑,都是朱老頭兒帶入行的。
外面的天色漸黑,我:“看來咱們得在這兒住一晚了。”
東子有點兒惱:“現在的局子怎麼還一點兒人情味都不講了,怎麼說也得讓葬禮辦完吧。”
陳亦可不以爲然的笑笑:“事情鬧得太大,公保大爺走的那坑,上面是個辦公樓,爆炸的時候,整個樓都塌下去了,方圓十里那都聽得一清二楚,你打開電視看看,全部都是報道。”
東子挑了挑眉毛,一副吞了蛋的神色。
因爲主人不在家,我們也不好隨意的走動,客房肯定是有備着的,不輕擅入有點兒說不過去,大家就窩在了大堂裡。起初,大家是誰也沒有睡意,畢竟宋公保的遺體還在那兒擺着,怎麼着也有點兒不適應。但是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精神上就有點兒扛不住了,我坐在輪椅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在夢裡,我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人在哭,那聲音很真實,而且就像是貼在耳朵邊兒上一樣,睜開雙眼,果真看到宋公保的兒子伏在我邊兒上,張着大嘴,哭喊不停。
這一哭就把所有人都驚醒了,忙問怎麼回事兒,孩子哭得止不住,整個人都要癱倒在地上。
“四哥!”東子大喊。
我轉過頭去看他,眼角的餘光剛好刮過堂前擺的那口棺材,一個人頭,棺材上面冒了出來,眨巴着大眼,看着我們。
說真的,我特孃的也被嚇了一跳。糉子殭屍我是沒少見,可那是在墓裡,本來心裡就有準備,現在呢,完全沒設防,所以第一眼看到那個滿臉烏黑的人臉時,好懸沒有輪椅給靠翻過去。
江染摟起地上的孩子,依偎到我的身旁,不發一言,小臉煞白。
我吞了口唾沫,示意大家千萬別輕舉妄動,搞不好是公保大爺提前兒回魂來了。
人是被炸死的,模樣那肯定是不能看的,所以柳玲鈴還請了化妝師給宋公保捯飭過,滿臉的粉底和假肉,一動作,撲簌簌的往下掉,從我這個角度,幾乎能看到臉梆子內部被燒黑的肌肉,整張臉,活脫脫的一塊破布。
“大爺,你要是有啥事兒要交代,您就託夢給侄子去辦,不能這樣,嚇着孩子。”東子強作鎮定的與他“交涉”。
宋公保沒做任何的表示,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如此過去了十來秒,我覺出不對了,“是不是有人使壞?”
陳亦可站在原地,表現的相當侷促,“有人動過屍體?”
東子着急回答:“不知道啊,打盹兒了!”
我現在身體不方便,檢查的事兒自然是要東子來辦,他自己也有這覺悟,不用我說,就小心翼翼的往棺材邊兒上靠。
東子要比以前謹慎很多,看似只要三五步的距離,他走了好大一會兒,終於貼近了棺材,頭還沒來得及往前抻,棺材裡的宋公保突然暴起,右手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扼住了東子的喉嚨。
東子嚇得渾身一抖,連叫聲都沒發出來,兩隻手趕忙扳住宋公保的手臂。我手忙腳亂的從輪椅上跳下來,兩個大跨步,對着棺材裡的人迎面就是一腳。
我這一下子,別說十成力,十二成都有,直接就把宋公保給踹躺了,不過倒黴的是他的右臂被東子扳在手裡,直接就給扯下來了。
我們兄弟倆當即愣了愣,望着沒有動靜的棺材,東子:“四哥,是不是過火兒了。”
我看着臂膀末端那密密麻麻的針腳,暗呼一口氣,“不是咱拆下來的,應該是原先就讓炸掉了。”
扔掉斷手,我們沒有第一時間的上前,因爲兩人心裡都有了數,真要是有人使壞故意嚇人,那也絕做不到這種地步。
東子:“嫂子,亦可姐,你們先出去。”
“你們自己小心,不行就退出來,我們等柳叔回來。”陳亦可沉聲道。
待到她們帶着孩子一同出去了,我和東子才互望一眼,彷彿找到了以前在墓裡並肩作戰的感覺,膽氣稍稍生出一些。
躡手躡腳的往前挪,離棺材還有半米多的時候,停下來,踮腳往裡看。
被我一腳踹倒的宋公保倒也沒有直接歸於平靜,時不時的會輕顫一下,渾身上下的假肉貼合不住,一塊一塊兒的往下掉,我和東子看得牙關發緊,奶奶的,普通的炸 藥真的沒法做到這地步,除非是面貼面的炸,不然,不會把整個人都搞得支離破碎。左腿腿根幾乎沒有任何纖維組織,只剩一根腿骨連接,看上去就和製作簡陋的木偶一般。
“四哥,我看,他也起不來了,要不咱把棺材蓋兒蓋上,悶他個一整夜,明早太陽出來了,咱再看。”
我琢磨了一下,“成。”
說着,兩個人就繞道堂後去搬棺材蓋兒,我的左臂使不上勁,所以只能用一隻手臂給黑子搭手兒,整個棺材板幾乎是他一個人扛過去的,壓得他直不起腰。
“嘭當”一聲,東子把棺材蓋翻了上去,推着大頭,稍稍對齊了一下,這便算是齊活兒。我側耳聽了聽,裡面依舊有些細碎的聲音,靈堂裡,還是怪滲人的。
看看手錶,現在也才午夜十一點,離天亮那還早着呢。
東子:“四哥,我看要不你帶她們出去住,我在這兒守着。”
我一屁股坐在輪椅上,左臂疼得我額頭直冒汗,“不行,我在這兒你起碼還有個搭手兒的。”
“沒事兒,打不過我還跑不過麼,你們先帶那孩子去看看,別再嚇丟神兒了。”
這倒是個問題,這一家子,可是夠慘了,小孩子再出點兒什麼事兒,那柳玲鈴估計死的心都要有了。
“我儘快回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嗯。”
我招呼着江染,陳亦可,三個人帶着已經被嚇得昏厥過去的小孩兒,開車向着縣醫院去。劉玲玲家在北郊,不過這個點兒路上沒什麼車,江染開得又快,只用了一刻鐘便抵達了目的地。
醫院這地方的生意常年火爆,幾乎不分晝夜,掛科的隊伍排得老長,我們直接走急診。
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一聲拿着手電筒照了照孩子的眼睛,壓了壓舌苔。
“醫生,怎麼樣?”
“受驚過度。”
“家長先去辦理住院手續吧。”
我:“問題很嚴重麼?必須要住院?”
女醫生把手電筒摁滅,“小孩子的心智不成熟,很容易留下後遺症,建議住院。”
我有點猶豫,受驚過度,用土話來說,就是嚇丟了神兒,拿個雞蛋喊喊魂兒就行了,反正我們這輩都是這麼過來的 ,後遺症不後遺症的,反正大家都還是活蹦亂跳的。住院,倒不是心疼錢,主要眼下所有人的時間都不怎麼寬裕,但又總不能把這孩子一個人撂在這兒。
“要不咱,找個阿婆覺覺?”
那個女醫生顯然是聽得懂,“主意你們自己拿,不過作爲醫生,我還是要告誡你們,孩子的事兒,那可是影響一生的。”
江染:“不然,我留在這兒吧。”
再三權衡,還是按照江染說的做了,一切安頓好,我和陳亦可便驅車返回,來回忙碌間,時間過得飛快,再次回到宋公保家中的時候天色已經泛青。
陳亦可推着我進門兒,動作很慢,料想是她也有點兒發怵。
“東子?”
沒人迴應,大堂裡空無一人,我尋思着可能是撒尿去了,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找。直到,我
的目光瀏覽到堂中的那口棺材上。
棺材蓋兒原本是扣着的,這會兒卻翻倒在地,我心說壞了,肯定是出事兒了。
上前一看,果不其然,屍體不見了,只留下零散的碎肉。
我趕忙讓陳亦可推着我在周圍轉了轉,甚至不顧傷勢,爬樓往上找了找,一無所獲。
我愁的直抓頭髮,心裡不住埋怨自己,怎麼就那麼大膽讓黑子一個人守夜呢!
“給柳家打個電話,讓他們派人過來幫忙找。”
柳家現在只有李姨坐鎮,當然,柳洋洋也在,夥計們來的時候,東方既白,這妮子也跟來了。
黑子失蹤,她可算是最着急的了,忙不迭的散開伙計,以我們立足的小樓爲中心,往四面八方畫圓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