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修謹也跟二姐白話完了,自己摸了過來,在門框邊兒上探了探頭,“說啥呢?”
大和尚擡頭看了看他,歪了歪頭,像是在瞅什麼新奇的東西。
“你是王家小子?”
王修謹走進來,從大和尚近前兒的桌子上捏了個棗糕往嘴裡一扔,瞅了瞅我跟東子,點點頭承認,而後反問道:“你就是張和尚?”
大和尚擡了擡肩,往椅子背兒上一躺,翹着頭說道:“小崽子,論輩分你得和四兒一樣,叫我聲三爺爺。”
王修謹嚼着糕點的嘴巴一停,半笑不笑的回他:“你當年跟我爹稱兄道弟,現在讓我叫你爺爺?”
大和尚猛地一怔,哎?好像是這麼回事兒。
那叫啥?叫叔?
那我和東子是不是該管王修謹叫叔了?
王修謹的娘生他生的晚,王老道得子的時候都是要奔四的人了,因爲這一茬兒,王修謹的年齡不算大,但是真要算輩分,我和東子還真的得管他叫叔。
大家從小擱一塊兒,王修謹都是受欺負的那個,兩家地位不同,都沒提過這茬兒,大家都當成同齡人,現在如果突然改口叫叔,別說東子不會願意,連我都張不開口。
大和尚十分苦惱地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後腦勺,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過王修謹的注意力倒是沒糾在他身上,他用胳膊肘頂了頂我,“牀上躺的誰?”
“二大爺。”
“謝天白?”
我點點頭。
他往側邊兒伸了伸頭,似乎是想看到二大爺的臉,“咋了?”
我躊躇了一會兒不知該怎麼回答,最後索性編了個慌回他,“生病。”
王修謹兩隻眼睛一瞪,“他也會生病?”
東子搶道:“你爹會不?”
王修謹眉毛一挑,把目光一收:“二姐叫你們吃飯。”
飯桌上老爺子象徵性的和王修謹客套了幾句,談了談近些年的狀況,但是沒想到,這小子雖然不怎麼在山下露面,但是山下的事兒卻知道不少,老爺子說的他多少都能搭上幾句,不知道的地方也就是聽着,合適的地方點頭稱妙,一口一個“爺爺”的把老爺子逗得很是開心。
我又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有順風耳之列的道家神通。
從頭到尾大和尚都是很老實的在對抗各類菜點,壓根兒沒提銅珏的事兒,考慮到他可能有什麼顧及,所以我也沒提。
晚飯過後,各自回房,二姐給王修謹安排了客房,可是這貨偏偏不去,硬是打着和我交流感情的旗號非要住我屋,我當時就感覺下體一寒,心說這貨難不成真是個斷背?
回到房裡,他往牀沿兒一坐,從兜裡摸出來煙盒子,用嘴叼出來根兒煙,拿出打火機,點着了,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問我,“張和尚咋說?”
我把白天大和尚跟我說的話和他複述了一遍,期間他一根兒接着一根兒的抽,眉頭越皺越緊。
話說完,他還在沉思,我把窗戶推開好讓屋裡的白雲往外飄飄。
半晌,他才發話:“你怎麼看?”
我把我的想法又說了說,他不住點頭,“和我想的一樣。”
“這麼些年,我一直守着那破廟,時刻關注着黑白兩道兒,生怕傳出點兒老頭子被收拾的消息,就巴望着他能自己找回來,但是到現在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琢磨着,他是不是歇在哪座墳裡了。”
我看他情緒有點不對,趕忙安慰:“這也不一定,大爺的本事我們都知道,或許只是藏着不露面,怕回來牽連你也說不準。”
王修謹笑笑,把手裡的菸屁股往地上一摔,掏出晚飯前我就還他銅珏,“他要是真這麼顧我也就不會把這東西留下。”
“到底還是把這東西看得比我重要。”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去勸慰他。
“他把這東西看得這麼重,要是還活着,就一定會回來取,可是他到現在都沒回來,不是死了...”
他停頓了一下,而後道:“就是他不需要了。”
我一驚,幾乎是腦袋瓜子一轉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大爺有可能已經進了那墓了?”
王修謹轉過頭來,眼睛深處浮動着一抹捉摸不透的情感,“命好的話。”
講實話,王修謹的這番猜測並不是沒有可能,就是沒有銅珏,王老道也不見得就進不去那墓,只要找到了位置,一個盜洞直接打進墓室,哪裡還要什麼鑰匙?退一步說,就算那墓規格夠大,佈置夠全,盜洞都打不進,他王老道也不是等閒,他總會有他自己的辦法。
房間裡安靜下來,王修謹摸出煙盒子又點了一根兒,“楞啥呢?”
“啊?沒?”
他一本正經的在雲霧裡發聲:“沒有就洗澡去啊!不然晚上怎麼睡啊?不然一起?”
......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王修謹也跟着被我的動靜吵醒了,拉上東子,一起去西街當鋪給二姐看店。
到了當鋪,我先是問了問站櫃夥計,“呂四來贖那杵沒有?”
“沒來過,四哥。”
我點點頭,那杵能不能收回來還說不定,東西沒了要是賠錢怎麼的都好說,我家即使要賴,有呂家在中間那呂四也是沒辦法的,就是招牌的問題比較犯難。
雖然一時沒事兒不代表一直會沒事兒,保不齊哪天呂四發神經回來查貨,那就很是麻煩,王修謹通過昨晚與我的長談也瞭解了這事兒,張口對着夥計說:“他要是來,你就告訴他,說有警察來過,收走了。”
夥計看了看我,我點了點頭。
雖然這招兒很陰,但是不得不說很妙。
那東西基本上可以確定是黑貨無疑,十有八九是從廟裡盜出來的,呂四聽到這話估計跑都來不及更別提跟我鬧,這麼一來明面兒上損失的是我們當鋪,也不存在規矩破沒破,招牌砸沒砸的問題。
從生意角度上說這麼做有點兒不厚道,但是現在確實也沒有別的選擇,要是回頭能在呂四來贖之前把東西取回來,這法子自然也就用不上。
我們三個人在店裡呆了一整天,實在無聊的時候就弄了兩副牌,叫上個夥計一塊兒鬥地主,別看東子平時直來直去虎裡虎氣的,但是要是說道賭,我和王修謹加上一個夥計都不是他的對手,輸的王修謹直呼他出老千,但是又抓不到證據,氣呼呼的把牌一撂,不打了。
東子贏得盆滿鉢滿,嘴都咧到了脖子根兒,我指指王修謹的提醒他,“你趕忙把嘴收收,我怕等會兒他拿符摁死你。”
他心情好,倒是也去沒計較王修謹的符到底好不好使的問題,努力地正了正臉色,可我還是發現他臉上的肥肉在不住的抽抽。
王修謹把褲兜翻了翻,乾淨得快趕上他那張臉了,回過頭來問我,“當鋪裡還缺人不?”
......
“東子,錢都去你那了,今晚這趟川金樓怕是得你請了。”
東子豪邁的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然後,東子就後悔了。知道了今晚的東家是東子之後,王修謹的嘴就沒停過,單手拄着菜單看也不看,對着服務員就是一陣狂轟濫炸,到後來東子看到服務員把記菜本兒翻了兩頁之後實在忍不住了,揚手就要拍桌子,王修謹才掐着點兒停了,東子這手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最後還是悻悻的收了回去。
一頓飯吃完,結賬的時候,東子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合計下來他不僅沒能剩,自己還多掏了錢。
又過了幾天,二大爺恢復的差不多了,我和東子跟着,一塊兒去了趟呂家。
應該是早就知會過,到的時候呂家已經備好了午飯,就等着我們上桌了。
呂二坐在呂大的側位,比起前些天他的氣色要好了不少,我轉頭看了看他身旁的呂晴,這丫頭今天穿了一身素青的長裙,一頭長髮編成了蝴蝶辮,精緻的五官上略施粉黛,整一個璧人兒。別說東子,就是我都有點被驚豔到。
在我看她的時候她也在往我們這邊看,大大的眼睛裡閃着水光,我心說,不得了,這丫頭比她娘還厲害。
呂晴的娘在年輕的時候可是這一片兒有名的美女,連我爹都被迷得神魂顛倒,但是因爲她比我爹年齡大些,老爺子沒允許,所以才被呂二得手,也得虧他倆有年齡差距,不然可能這世界上就沒我這個人了。
菜都上桌,人都坐定,呂大才端起酒杯來開口說話:“這段時間真是多虧了天白,真是辛苦了。”
二大爺端起酒杯和他隔空迎了一下,“應該的。”
緊接着呂二和呂晴呂偉爺仨就舉杯站了起來,呂二道:“之前天白兄弟,長森,東子侄兒救了我閨女,還沒來得及謝,我在這先敬一杯。”
呂晴跟上:“二大爺,四哥,東哥,小妹敬你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東子一看,立馬端着酒杯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激動得連連擺手:“別說那話,都是應該的,自家人,自家人。”
他這一手弄得我和二大爺很尷尬,只能跟着站起來,仰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