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曲城這地方小,但是這古玩市場的規模還真是不敢小覷,看那一片片的攤位,幾乎趕得上濟南的規格,而且就人流量來說,甚至還有勝之。
整個市場裡都響徹着討價還價的聲音,期間夾雜着古董販子的吆喝,“乾隆御製,孔雀盤彩花瓶,先到先得嘞!”
我一挑眉,還真是頭一回知道古董能這麼賣。在我家那邊兒,市場裡的攤子上不論真假貨,都不會喊,有客看上了,纔開始半真半假的忽悠,到了這兒,怎麼弄得跟買菜似的?
不過更讓我傻眼兒的是,那人的叫賣還真有效果,立馬就有人圍了上去,甚至有人簡單過手之後就和攤主討價還價起來。
不懂行的騙不着,懂行的騙不了,最好騙的就是那種半懂不懂的半吊子,這兒還真攢了不少。
我和修謹東子三人一路往裡走,一開始人很多,周圍的攤位兒大都是平臺擺物,到後面漸漸有了場內店鋪,人反而少了起來,店裡的東西都放在玻璃櫃裡,明碼標價,這對於大多數想地攤淘寶,一夜暴富的那些人來說明顯不是好的選擇,不過也不時地有人踏進店鋪,不過也大都是逛了一圈兒看清價格之後又低頭走出來,少有人真的交易成功。這種店,面向的客戶大都是真的想買東西的人,而不是想借機發財的人。
等我們幾乎在市場裡逛了一整圈兒,才總算是找到了我想找的那家店。
其實也算不上店,只不過是兩個店面之間夾着的一個小門兒,旁邊立着“珍寶閣”木頭招牌,按照二姐告訴我的,這就是曲城古董市場裡貨物流通量最大的鋪子,和我家差不多,白天晚上不打烊。我猜想那酒樽要是真從曲城踏馬鎮流出來的,這店裡一準兒也有。
推門進去,門後的鈴鐺“鐺鐺”響,站在櫃檯前的夥計立馬就迎了上來。
“三位,頭回來?”
我點點頭,四下裡看了看鋪子裡的擺設,空間不算大,但是卻被各類的銅玉畫金擠滿,因爲東西實在多,有些乾脆封了個玻璃罩放在了地上。
這些都是門面兒,我也沒有多看,對着夥計問道:“家裡老爺子大壽,想買個玩意兒給他老人家賀壽。”
老夥計一拍手,“明白了,您跟我來。”
我們仨跟着夥計在滿屋子的“古董”裡穿行,光是從櫃檯那邊兒看還真沒看出來這店鋪的與衆不同,起初我以爲就這麼大,但是這一走,門道兒就出來了,繞過一個大鼎,眼前豁然開朗,敢情這鋪子是長戶型,就像個走廊似的,之前的鼎把視線都封住了,我纔沒在意到後面有這方乾坤。
“您看看,唐代的五花瓷,宋代的山水畫,元清的老譜兒,漢代的長短兵,店裡都齊。看上哪件兒您跟我說,新客我給您打折,也當店裡給老爺子拜個壽。”
我點點頭,四下裡張望着,“行,那我看看。”
“您看着,我給三位沏茶。”
說罷,夥計就退了出去。
我和東子修謹在長廊裡走着,確實,各類貨色齊全,什麼唐刀老玉漢器宋詞比比皆是,要是個外行也就罷了,關鍵我是個行內人,說實話這些東西一入眼着實把我震得不輕,不說數量,就說質量,我是看哪個都沒問題,當然,收東西講究望聞問切,我看不出來毛病不代表都是真的,過手才知道。
修謹這個話癆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就是在四下裡張望,走得也快,遠遠的跑在了我的前頭,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半晌,夥計端茶進來了,“三位,有沒有哪件兒上眼的?”
修謹繞了一圈走回來,端起夥計託着的一杯茶抿了一口,“有沒有小器型,看起來挺貴其實不貴的?最好是青銅的。”
修謹沒有直接挑明,但是他這話一下子就給夥計劃定了範圍,小器型,青銅器,古董鋪子裡的小器型青銅器種類不會多,無非就是常見的酒樽銅鏡香爐之類,再稀有的就不會放在店裡了,那都是重寶。
夥計一挺胸,“我懂,我懂,都是面子活,我給您找。”
我們仨出了長廊來到櫃檯前,慢慢抿着茶,夥計不一會兒就從後面繞出來了,手裡捧着幾個物件兒,往櫃檯上一擺,“您看看,這是唐短刀,幾千年的老東西,能鎮宅能把玩......”
我一眼就瞄見了櫃上的一個酒樽,故意裝作不懂的問:“這個呢,這是啥?”
“哦,這是酒樽,也就相當於現在的酒杯,漢代的,到底是您眼光好,這東西是宮裡的,您看看這印兒,這花紋,都透着貴氣,您要是拿它來當禮,一準兒有面兒!”
我把那酒樽接到手裡,仔細的看了看,造型花紋和店裡收的一樣,都是三足,饕餮紋,就是底部的官印兒有點年份差別,但是那影響不大,本來做高仿的就忌諱做兩件兒一模一樣的東西,因爲一旦流出來被人類比就會出事兒,有點細微的差別很正常。起初我只是想找個物件兒來引出我的問題,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這裡會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
我心裡雖然激動,但是臉上卻不動聲色,“多少?”
夥計連忙道:“這寶貝在我們店裡標價是一百萬,您呢是新客,我給您打九八折,加上老爺子大壽,店裡也圖個喜氣,您給個整兒,九十五!”
聽他報完價,我故作猶豫的回頭看了看東子和修謹,這兩個人倒也是十分配合,做出一副囊中羞澀的難堪模樣來回應我,我看那模樣好懸沒憋住笑出來。
這一幕夥計都看在眼裡,他也不是笨人,立馬就知道我們對這個價格接受不了,趕忙接上一句:“這東西就這麼一件兒,您看,這叫饕餮紋,又是三足杯型,兩耳朝天,這都是皇家御用的規格,弄不好就是皇上用過的,您帶回去,給老爺子擱兩年,肯定還會升值。當然,這個價兒也不是個小數目,您要是覺得不合適,咱們可以再談,畢竟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麼說都是爲了喜事兒。”
不得不說這夥計確實精明,他先擡高物品價值,而後又論人情世故,這要是普通人還真給他唬住了,可我們仨可不是那些個二愣子,不過我也沒打算跟他坐下來好好論論這東西的打算,畢竟在他眼裡我們還是三個不懂古玩的二愣子,所以我還得裝好,當下就有些難爲情的說:“東西確實好,很漂亮也很大氣,有面兒,但是也是我們沒表達清楚,我的意思是,看上去貴,其實,不值錢的,就是,就是沒有年頭的新東西看上去有年頭的那種。”
夥計一聽這話立馬一怔,臉僵了下來:“聽您的意思,是想要個高仿?這可是您家老爺子大壽,您該不會是想送個眼兒貨吧!”
講實話,要真是老爺子大壽,我來辦這事兒,夥計這話就有點兒戳心窩子了,就是我都得有點兒不好意思,說不準一衝動就掏錢買件真的了,可是當下明顯不是,我們是有備而來,所以我依舊裝作不好意思的說:“經濟能力有限,實在是沒辦法。”
夥計這下是聽明白了,當下把東西往後攏了攏,語氣立馬變了,細聽之下甚至有些惱火:“那真是抱歉了,我們店裡都是真貨,沒有你要的東西,請便吧。”
我早料到他會這麼說,因爲到我家也是一樣,大家做的是店鋪生意,講究名聲,就是賣假貨也正常,但是不能張嘴說,加上我們幾個畢竟都是生客,真有他也會說沒有。
眼前這酒樽,十有八九是假的,估摸着應該是和我家店裡那個出自一人之手,且不去管他是不是故意拿出來唬人的,就衝這店在這片兒的地位也一定知道點兒啥,所以我立馬從褲兜裡摸出來七八張票子塞到他手裡,“兄弟,我真是看中你這酒樽了,我知道你店裡都是真貨,你只要告訴我哪裡能買到一樣的高仿就成。”
鈔票入手他立馬頓了頓,但是也沒着急開口,我趕緊再遞上幾張,他這才拉着臉回我,“這年頭做高仿的人多得是,我知道有一家能做這東西,手藝不賴,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能傳。”
我連連點頭,把兜裡剩下的幾張也送了過去,完事兒還翻開褲兜給他看,確實沒有了。
“踏馬鎮,老陳頭兒 。”
“真是太謝謝你了兄弟,謝謝。”
那夥計在櫃檯後面揮揮手,讓我們趕緊走,我們三個也就沒多停,轉身就出了門。
踏馬鎮人口不多,只有百來家人,但是麻煩就麻煩在這百來戶幾乎都是做高仿的,要是真的挨家挨戶找那還真不知道找到什麼時候,這麼一來可就省力多了,我們仨出了市場開着車就向着踏馬鎮的方向駛去。
到了鎮上,東子下車找個小賣部買了包煙,簡單一問就弄清了老陳頭兒的地址,車子就一路向着鎮西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