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與臧步青的動作幅度不小,饒是今時不比往日的南叔也不得不退開距離暫避鋒芒。
場間“乓乓乓”的聲響不絕於耳,轉經筒不論是敲打在臧步青身體的哪一處都是不得成效,這也徹底打消了我心中的僥倖,袖中藏器或許還說的過去,全身上下都有,那就實在站不住腳了。
這人會刷的把式其實並不多,白鶴亮翅黑虎掏心這種爛大街的招數來來回回的用,多半都是虛招,手裡的轉經筒總會兒在落實之前拐那麼一個小彎兒,奔着臧步青的額頭去,對方顯然是知道他的心思,防的滴水不漏。值得慶幸的是大和尚的體力充沛,動起手來連綿不絕,臧步青只能被迫不斷防禦,根本不敢主動出擊,因爲那是以命換命,對面這個大光頭,顯然是一心想要以命搏命,根本不在乎兩敗俱傷。
南叔侷促的站在一側,似乎很想插手一般,我不由得泛起嘀咕,難道,他跟臧步青是一夥兒的?不用猜了,不是一夥兒來得也不會這麼巧。看來他是徹底狠下了心,尋來這麼一位會大本事的魔頭做幫,目的不言而喻。
“你個龜孫,就知道擋?活了這麼大歲數,把骨氣都活沒了,留什麼手?”大和尚一直無法擊破臧步青的防禦,氣得跳腳罵娘,身上斜披的袈裟被他一把扯了下來,露出黝黑的膀子。
可惜這激將法似乎並沒有什麼實效,臧步青面色不改,眼神依舊相當謹慎的看着面前這位半路殺出來的陳咬金。
南子:“你不也是?手段攢了一大摞不用,非要肉貼肉的打,不掉價兒?”
大和尚橫了一眼這位曾經的戰友,“吃裡扒外的東西,謝老哥餵了那麼些年,就喂出來這麼個畜生。”
話說得及其難聽,南子卻絲毫不惱,甚至咧嘴笑了笑,“我憑自己本事討的食兒,喂,說得忒不講究了點兒。”
大和尚冷哼一聲,轉經筒在身後猛然畫圓,動作之快讓所有人都反應不及,南子被一擊打中左胸,倒退兩步嘔出一口血來。
由心讚歎,大和尚這偷襲的功夫真的是無人可比。
“藏也藏不住, 爺爺我還不知道你是個什麼玩意兒?上回沒能把你給度了,這回插上翅膀兒也跑不了!”
大和尚氣勢洶洶的對臧步青說。我們聽得雲裡霧裡,但是場間到底還是有明白人兒,王海川提着桃木劍走到他身側,氣氛一下子就劍拔弩張起來。
南子明明滿嘴是血,但是說起話來依舊底氣十足,“來,試試。”
王修謹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雙手張開,將連我在內的一衆人等往後推了七八米有餘,直到背部靠在了院牆邊兒,退無可退纔算罷休。
我腦子裡才反應過來有人要放大招兒,就看到離我足有二十多米遠的王海川猛然彎腰,桃木劍在頭頂一橫,做了個託劍的手勢。接下來可就震驚全場了,那隻剩半截兒的桃木劍在衆目睽睽之下,居然急速變長,呼吸之間就恢復到了整劍的長短!
用力的搓了搓眼睛,我纔看清多出來的那半截兒其實並不是實體的桃木,而是一道足有尺把長的凝練紅芒!
武俠小說誰沒看過,裡面動輒就是三尺劍鋒五尺劍氣八尺劍芒,內功外放,驚世駭俗。本以爲那都是寫書的作者圖個賣點誇大其詞,但是今天親眼目睹,就不得不相信了。
以前說那柄血紅的桃木劍是王家的傳家寶,見過那麼多次,只是感覺質地堅硬些,心中偶有猜想,或許只是桃木年歲高,靈氣濃,質度密而已。當下的情景卻十分直觀的告訴了我,什麼叫傳家寶,什麼叫不同尋常。
王海川保持着雙手託劍的姿勢足有五六秒,一直等到劍尖紅芒吞吐不停,又生生竄出去兩三指,這才握住劍柄,將它提在手裡。那一瞬間,我感覺他整個人的氣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鋒銳得簡直讓人望而生畏,大有劍在手中,劍不折,人不彎的意思。
在此期間臧步青一直沒有動,這裡面不排除大和尚護法的原因,但從那鎮定的神情上來看,多半還是因爲相信自己。
“木絳,嘿,總算是見識了一回。王海川,你整天扯着道士的大旗,別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王家祖上幹得不就是殺人買賣?用這降妖除魔的桃木劍殺人,攢了這麼多年的戾氣,就爲了煉把破劍,說我畜生,害臊麼?”
“我記得上回你捅死那個纔算是第九百九十一個,剩下八個人,用了十九個年頭,嘖嘖。”
“你也不用跟我裝什麼大尾巴狼,你曉得的我都曉得,就一劍,你要是攮不死他,你就得死,想清楚。這裡邊兒原本沒你什麼事兒,現在收手,我肯定不會趕上山。”
王海川擡起手裡的桃木劍,吞吐着紅芒的劍尖直指臧步青,無話勝有話。
南子笑了笑,沾滿鮮血的牙齒展露出來,格外滲人,“成,夠義氣。弄死他。”
臧步青聞聲而動。
大和尚在他動的時候,不進反退,留下王海川孤身一人去面對。
暴漲到兩尺多長的紅色劍芒直刺臧步青的眼窩,後者卻並不規避,張開右手作爪,狠狠的向着王海川的左胸掏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兩者身體交錯的時候,我看到了幾條筆直的白光,如麪條粗細,長倒是不長,只有十來公分的樣子 ,從臧步青的手裡頭竄出,沒入王海川的胸口。
兩個人的較量其實只有一招,一招過後,王海川的劍穿到了臧步青的眼眶裡,臧步青的手,卻離王海川的左胸還有半尺的距離。
看上去似乎是打贏了。
不過兩個人保持姿勢定了一兩秒,大家也就跟着屏息等着結果自行水落石出。
然而,十來秒過去,兩個人還是沒有動作,我就有些着急了,盯着兩個人的臉猛瞧,似乎誰都沒有表現出痛楚。
仔細一看,王海川手裡的桃木劍劍端抵在臧步青的眼眶子上,按理說那鋒銳的劍芒應該將整個人的頭都穿透纔是,可是並沒有。眼眶周圍,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
那就是沒破防?又被擋住了?
南子先前說只有一劍的機會,如果沒打贏,王海川就得死,現在的王海川到底是何狀態?
我轉眼看了看場間唯一能在戰圈裡活動的大和尚,這人只是站遠了冷眼旁觀,手裡的轉經筒不住搖晃,也不見他嘴皮子動。
身旁的王修謹突然長出了一口氣。
轉眼看去,約莫有指甲蓋兒那麼大點兒紅光,從臧步青的腦後,突了出來。這個時候,猩紅的鮮血才從他眼窩子裡往外涌。
我當時一喜,贏了!
但興奮沒兩秒,王海川突然身子一軟,坐倒在了地上。
倘若只是大戰過後的自我釋放,那絕不會跌坐的如此狼狽,他幾乎沒有伸手去鋪墊,直接後仰坐倒,看上去倒像是完全支撐不住了一般。
大和尚這時候才跨起步子往他身邊去,邊跑,手裡的轉經筒邊搖,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彷彿十分的趕一樣。
最讓人驚駭的一幕,在此時上演了。
原本應該挺屍的臧步青,往前走了一步。
我看得幾乎要從地上蹦起來,這特孃的到底還是人麼!腦瓜子讓人洞穿了還不死?
左眼眼眶涌出的鮮血將他的半邊臉染得通紅一片,更是駭人幾分。
就連一向大膽的江染看了都無法承受,緊緊抱着我的手臂,身軀微微顫抖。
饒是他現在的形象再嚇人,那也不至於把風裡來雨裡去的大家全都唬住,主要是過程我們是全部目睹的,這就比較要命,一個大活人,又不是糉子老屍,這樣都不死,那豈不是無人可敵?
南子陰惻惻的在後面說了一句,“好了,別磨蹭。”
臧步青擡起手就要下落。
在我身側的王修謹一步踏出,雙手打開,似乎要有所動作。但是,有人比他快。
大和尚人沒到,轉經筒卻到了。
更加準確點說,是轉經筒裡面的經卷到了。轉經筒的內部通常都會納有經卷,經筒旋轉一週,寓意誦經一遍。我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王海川這邊,故而沒有看清大和尚具體是怎麼操作的,使得轉經筒的筒身展開,裡面由純金打造的金券鋪展而出,在空中綿延了十數米,如同一條閃爍着金光的長龍迅猛而來,直衝臧步青的面門。
在臧步青的臉上,我看到了先前那柄被南子成爲木絳的桃木劍都沒有給他帶來的忌憚眼神,強制收回了自己幾乎已經要落到王海川頭頂的手,撤都來不及撤,直接往後翻滾。
金券未能觸碰到臧步青,順着慣性往前飛了一段兒,直至總體長度到達驚人的二十米,大和尚在石桌兒旁,金券刺入廳門。
券面上印着無數小字,就算我視力不輸任何人,也沒法看清,抻長了脖子,也只能模糊分辨出每段首部之前的幾個相對大些的,都是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