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茱萸沉沉立在門口，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心中真是越發不明白他了，如此看來，他在這裡，倒甚是安閒自在？軒轅悲涼跟隨在後，瞧着地牢裡的燈光，看清了桌子旁坐着的人。獨孤儀龍已是覺察到了，他略微擰着眉，看了看門口的來人，反而笑着對東方那個茱萸道：“茱萸，你還帶了人來瞧我？”
東方茱萸聽他這樣說，言語之間反而故意露出親暱之態，心中只覺得不舒服，她冰冷地說道：“獨孤儀龍，我身邊的這位就是黑龍國的皇帝！”軒轅悲涼便朝着獨孤儀龍微微頷首，墨黑的眼睛盯了他半響，他方選着措辭說道：“獨孤兄，囚你在此，並非我的初衷！只不過，我想幫茱萸一次！”獨孤儀龍聽了這話，便從桌邊站起，腳鏈子也跟着悉悉率率作響。他看着面前並肩而立的兩人，在燈光之下，甚是般配。他的心中轉過一陣怒氣，如此說來，茱萸離了虢國，果真和黑龍國皇帝在一起！
可是在生氣過後，他的心，忽地又悲涼起來，這麼說……她是離他越來越遠了？他藏藍的眸子瞧了瞧茱萸，目光中露出黯然之色。過去，儘管他們不睦，可是在那樣綿長的時間裡，他當然有過許多機會，去得到她的心！但是他沒有這樣做，或者說不知該怎麼做，以至她和他之間的構陷，愈來愈大，愈來愈大……獨孤儀龍的心忽地疼痛起來，無可遏制地疼痛，她和他之間，是否意味着從前這些……錯過了，便就是以後一生歲月的錯過？
獨孤儀龍只得悶聲而道：“茱萸，這麼說，我已經知道了！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這黑龍國皇帝的確氣宇軒昂、英姿勃發！”東方茱萸看出他神態怪異，可是哪裡知道他的心思，她看了看軒轅悲涼，對他說道：“獨孤儀龍，今兒個我來，是來告訴你件事的！這宮裡的……賢妃，已然是畏罪自裁了！”她本以爲獨孤儀龍聽了，會流露出些傷心，畢竟賢妃曾陪伴過他幾年。
可是獨孤儀龍聽了，卻是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淡淡說道：“我早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她是個心思深重的女人，可是行事又狠辣！茱萸，想必你如今已是知道的了！我若不被囚在這裡，也會命她以死謝罪！”東方茱萸便問道：“獨孤儀龍，她雖然咎由自取，可是她總是你的妃子，難道你心中對她……一絲情意也沒有？”
獨孤儀龍聽了，將頭轉向東方茱萸道：“茱萸，我想我那段年少之事，現在宮裡定有人告訴與你！她們都是那些老臣用來擺佈我的棋子！”東方茱萸激動道：“獨孤儀龍，我也曾是你的棋子！可縱然是棋子，她就沒有生命沒有感情麼？”
獨孤儀龍聽了，心中愀然，他緩緩地對着她道：“茱萸……不錯，我當初是那樣想的！可是，我無法控制我的心！其實，第一次見你，我的心中就已經起了漣漪！我自詡不是多情種子，我是雄才
偉略的帝王！可是，我始終無法違逆自己的感情！茱萸，你可知……當我確定了對你的心意後，我的心中是有多麼的慌亂？我躲避你，冷淡你，不聞不問你，只是因爲我害怕，我會喜歡上你！我知道你是仇人的女兒，但是這些又怎樣呢？喜歡你的心思像被水浸染的宣紙一樣，無邊無際地蔓延生長！”
他終於說完了這些，痛悔無力地看着她。東方茱萸雙手顫抖，迷離的眸子一刻也沒有離開他的眼睛。她心潮澎湃，心中萬千波濤涌過，在這樣的地方，他如今說着這些話，該是對她的懺悔還是表白？可是……往事如雲煙，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因此她靜默良久，口中仍是說道：“假話！你就說給自己聽罷！”
軒轅悲涼在旁默默地都聽了心中去，他相信這些都出自獨孤儀龍的本心，最終，他對着獨孤儀龍道：“獨孤兄，何必糾結執着與往事？其實，這過去並不重要，未來纔是最重要的！現在的東方茱萸，已是獲得了新生了！”獨孤儀龍看着軒轅悲涼，佇立默默道：“我是她的過去，你是她的新生，是不是？”他朝着東方茱萸問道：“茱萸，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喜歡上了眼前的這個人？”
東方茱萸瞧他這口氣，似乎還和昔日宮裡一樣，心中不悅，她冷冷道：“我喜歡不喜歡誰，何須你知道？獨孤儀龍，你是我手心裡的死囚，雖然你方纔演了一出苦情戲，倒是頗讓我感動！但是，我對你的初衷，是不會變的！”她想了想，還是告訴他道：“這次攻雍城，有一個人戰死了！我想着，你們也是君臣一場，還是來告訴你罷！這並非爲你，而是我不想他在九泉之下，留有遺憾罷了！”
獨孤儀龍聽了這話，心中大爲緊張，他沉聲問道：“不管是什麼噩耗，你都告訴我罷！我是什麼都能禁受的住！”東方茱萸便垂目而道：“陶光，陶光戰死了！”獨孤儀龍聽了，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而更多的是嘆息之聲。他一字一句道：“陶光，心性勇猛耿直，不想，如今已是死了！這其中有我的過錯！怪我一心……”他看了看茱萸，並沒有將話說完，反而向草榻走去，將身子靠在草榻上，閉上眼睛，一臉的沉痛惋惜之色。
東方茱萸聽了他這話，覺得可以深問，但竟是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獨孤儀龍微微睜開眼睛，看着東方茱萸，平靜說道：“茱萸，我的心思你都已經知道的了！說出來，我就無憾了！這憋在心裡，誰說不出的難過！不過，我很累！我的心很累！很多事，我都是身不由己，都是違了自己的心思，所以……能不能……請你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呆上一會！”
東方茱萸聽了他這話裡，只覺得是述說不禁的哀傷和無奈，看着他疲憊憔悴的神色，她忽然心有不忍，這樣的獨孤儀龍，似乎也是可憐。可是她馬上又斂過心思，說服自己
，不管怎樣，獨孤儀龍始終是所有悲劇的始作俑者！如果當初，她沒有進這虢宮，不曾和他相識，是否，在她的心裡，這遠在北國的堂堂帝王，與她而言，始終是一個模糊但又高大的影子？
一朝相見，一生生恨。
她對着閉着眼的他說道：“獨孤儀龍，你就安心在這地牢罷！你放心，你的虢國我會打理的很好！”不知爲何，這話她還是要告訴他。草榻上的獨孤儀龍，已是聽見了，他雖閉着眼睛，但是嘴角爲現出一絲微笑，他靠在壁上，緩緩說道：“茱萸，我知道，你的心始終是善的！我等着你塵封的那天！如今你有什麼抱負，便就可以去做！我的虢國，始終爲你打開！”說着，便就不多言了。
東方茱萸回頭看了看他，這話固然是非常令她動容，可是須臾之間，她也找不到什麼美妙的詞兒來接口，因此她重又鎖了鐵門，隔着窗口對他說道：“你的心又何嘗不是沾滿灰塵？”說着，便和軒轅悲涼一同走出了這地牢，往臺階上走去。
待到了地面之上，軒轅悲涼方重重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對着東方茱萸笑道：“茱萸，那地牢裡，空氣始終太氣悶了些！”東方茱萸卻是若有所思，她對着軒轅悲涼道：“悲涼，你能不能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靜地走一走！”軒轅悲涼哂笑道：“怎麼回事？方纔那獨孤儀龍說要一個人靜一靜，現在你又這樣說？難不成，你二人是心有靈犀的？”
東方茱萸正色道：“悲涼，我還和你開玩笑不成？只因許多事兒，從前我來不及細想的，今天我都要好好想明白！”軒轅悲涼卻是笑道：“茱萸，若是你還想不明白呢？”東方茱萸便嘆了口氣道：“我總會明白的！”軒轅悲涼看着這郊外四處的絕佳風景，忽然對着她正經說道：“茱萸，我看獨孤儀龍說的那些話，俱都是真情流露的！我聽着，似乎都覺得感動異常！茱萸，你聽了……”可是還未待她開口，軒轅悲涼自己倒是嘆息道：“哎……留着他的性命，對我始終是個威脅！”
東方茱萸聽了不解，笑問道：“悲涼，你這是何意？”軒轅悲涼半幽怨半含酸道：“茱萸，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待你的心意，你也甚是明白罷？這都爲你一傾山河了！”說完，更是將一雙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東方茱萸被他瞧不過，臉色緋紅道：“悲涼，我知道，我始終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軒轅悲涼便笑道：“茱萸，既然你知道，那麼……你可拿什麼來還我這個人情呢？”
東方茱萸聽了，便將臉頰邊被風吹亂的長髮，拂了一拂，笑道：“悲涼，你放心，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保你心滿意足！只是，現在……你還需等上一等！”說着這話時，她倒是笑靨如花。二人徐徐往雍城街上走着，到了皇宮附近，卻見前方一人，正苦苦等着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