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辰起身,淡淡道:“兒臣先行去上早朝了。”
“哎。”梅妃阻攔道:“按照規矩,你昨日娶親,今日是不必上朝的,坐下吧。”
南宮辰頷首:“昨夜聽聞老九回來了,兒臣今日還是去一趟的好。”
梅妃聞言一頓,思索片刻道:“去罷,萬事小心。”
“是,兒臣告退。”南宮辰回頭看了一眼寧玉,轉身離去。
南宮辰離開,梅妃輕輕鬆了一口氣,她垂眼沉默了片刻,擡頭道:“如今太陽正好,突然想去御花園逛逛。”
寧玉忙道:“兒臣陪您去吧。”
梅妃輕輕揮手:“不必了,你在宮中歇着,璃月陪我去就好。”
寧玉微頓。
雲夕也有些遲疑。
不論怎麼說,寧玉都是南宮辰的王妃,是正室,是真正有身份的人。
梅妃要去逛御花園雖不是什麼大事,可理應是由寧玉來作陪的,亦或者是寧玉和雲夕一起,不管怎麼說都沒有側妃單獨作陪,扔下王妃一個人在宮中的道理。
且不說這於禮規不合,在宮中讓宮人和其他的妃嬪們看見,又要作何猜想?
梅妃這豈不是明擺着的偏愛慕容璃月,潛移默化的提拔她的地位?
寧玉和雲夕想到了這一點,作爲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梅妃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可就算她明白,還是執意如此,又是何意?
不管她的動機是什麼,這樣做未免也太過明顯,似乎是專門做給別人看的。
沉默了片刻,寧玉還是微微笑了笑,頷首退至一旁。
梅妃伸手拉過璃月的手,親暱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前本宮也未曾見過你,今日就陪本宮好好說說話。”
“是。”雲夕微微頷首,心中雖然不解,卻面色不動。
南宮辰抵達議政殿的時候,文武百官早就已經抵達。
然而,他們卻不似往日那般沉默寡言,此刻,滿朝文武不論官位高低,凡是能進的了這議政殿的,紛紛圍聚在議政殿的門口,議論紛紛。
南宮辰皺眉,不用想也知道這羣老臣是在討論什麼。
無非是南宮瑾回京,待會遇見該說些什麼,如何表明忠心。
呵,果然是一羣牆頭草,根本不值得去籠絡。
看到南宮辰,一個文官立刻猛烈咳嗽了幾聲,衆人紛紛回頭,見南宮辰正往過走,立刻分散開來,噤若寒蟬。
就在此時,一個文官忽然一怔,指了指一旁的走廊,低聲道:“來了來了!九爺來了!”
文武百官聞言,立刻顧不得南宮辰,驟然騷亂起來,各自紛紛整理着自己的儀容,誠惶誠恐,滿面諂媚的迎了上去。
“臣等給九爺請安!”文武百官列隊,遠遠的就齊聲問候南宮瑾。
看到文武百官見到南宮瑾就即刻漠視了他,南宮辰下意識的握緊拳頭,冷冷看向走廊。
走廊中,南宮瑾身着紫色朝服,玉冠束髮,英俊的容顏在陽光下顯得明朗俊逸,一顰一笑優雅卻暗藏着令人敬畏的疏離,舉手投足間的高貴,彷彿是與生俱來般的自然流暢。
他就像是太陽,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即刻匯聚所有人的目光。
月
亮也好,星辰也罷,在他的面前,都會頓時失去光芒。
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如此。
而他,所謂的七王爺。
不是星辰,也不是月亮。
只要有那個人在的地方,他,什麼都不是。
“諸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禮。”南宮瑾翩翩而至,朝着文武百官輕輕擡手,雖然語氣謙遜,可誰是主誰是僕,卻是一目瞭然。
衆人也未覺得他此舉傲慢無禮或者僭越,得到如此迴應,衆人都十分欣喜,七嘴八舌的圍上去噓寒問暖,將心中設想好的話全部遞上去討喜。
南宮辰靜靜的站在原地,目光冷冽的望着遠處的熱鬧拳頭因爲過於用力而噼啪微響,緊握的指節微微發白,冷峻的面孔覆上了一層令人膽寒的冷輝。
人羣中,南宮瑾依然瀟灑自如,風度翩翩,遊刃有餘。
他微微的笑着,眼神中卻帶着乏味與疲憊。
是啊,他早就習慣了衆星捧月的感覺,他早就習慣了高高在上等候衆人朝拜的感覺,他早就習慣了被簇擁圍繞,仰望崇拜的感覺。
這些對他來說早已不算什麼。只會讓他煩擾。
他就像是上天的寵兒,理所應當的享受着一切別人拼盡全力都還是隻能望塵莫及的東西。——不論是萬人的敬仰,尊貴的權位,亦或是那個冰冷帝王的寵愛與賞識。
他猶記得,那一年,他的母親寧貴妃剛剛病逝。
父皇對於母妃的病逝只是簡單的一句嘆息,轉念間,便像個慈父一般放下政務,盡心盡力的爲南宮瑾安排一場誕辰的驚喜。
他亦無法忘記那場生日宴席的宏大。
滿朝文武攜親眷入宮慶賀,南宮瑾坐在父皇的懷裡,居高臨下的接受着所有人的朝賀。但是他看起來沒有一點的驚喜和幸福。
因爲那一切,他早就習以爲常。
當柳無相回來的時候,南宮辰就不止一次的設想過他們重逢的場景。
設想着他安然無恙的回京,像以前那樣光彩耀人的出現在他面前,一瞬間就奪走所有的關注與敬畏,根本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將他至於無人問津的悲慘境地。
他無數次的設想過。
可當這一切又重新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還是無法平復心中的憤怒。
在他的面前,他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卻時刻準備戰鬥的雄獅,他虎視眈眈,他氣勢洶涌,他令人膽怯,可是,沒有人會在乎。
他的所有戰鬥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努力,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這是一場連奮鬥的機會都沒有的戰爭。
他根本什麼都不用做,他註定是輸的那一個。
“七哥。”周圍驟然寂靜。
南宮辰微頓,斂過眸中的冰冷,擡眼看向不遠處正朝自己走來的南宮瑾。
他似笑非笑,深邃的眸子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他看不清他的情緒。
走近他,南宮瑾淡然一笑:“別來無恙。”
這句話,南宮瑾說的很平淡,可就是這樣的平淡,好似一記冰冷而沉重的拳頭重重的落在了南宮辰的心上。呵,好一個別來無恙。
南宮辰冷冷一笑:“這些日子,九弟受苦了。”
南宮瑾邪魅
一笑,湊近他,輕聲道:“談不上苦,不過……讓七哥費心了。”
“上朝——”掌事太監尖銳的聲音從殿中傳來。
文武百官忙斂色屏息,匆匆的排好隊列,整齊的走入殿中,齊聲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上,南宮振南翩然入殿,面上掛着若有似無的笑容,撩袍而坐,擡手道:“平身。”
“謝皇上。”朝中一陣蟋洬,衆人起身,片刻殿中恢復了肅靜。
南宮振南目光落在南宮瑾的身上,眼神不由自主的柔和下來,溫和道:“朕不是說了你今日可以不必來上朝的嗎?”
南宮瑾頷首:“兒臣已經歇息好了,閒着也是閒着。”
南宮振南無奈笑笑,道:“諸位愛卿,今日若有要事速速奏來,若無什麼大事,就退朝吧,老九剛回京,朕可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呢。”
文武百官自然是識得眼色的,齊聲道:“臣等無事稟奏。”
“如此甚好。”南宮振南聞言開心,起身朝南宮瑾伸出手道:“來,跟父皇去御花園走走。”
南宮瑾微微一笑,上前將手遞進南宮振南掌心,眸子也逐漸清澈的像個孩子。
看着有些消瘦的南宮瑾,南宮振南緊握他的手,眼睛有些酸澀:“消瘦了不少。”
許久沒有聽到的熟悉關懷,南宮瑾喉結輕輕滾動,微微頷首:“是兒臣不好。”
南宮振南笑了笑,拉着他朝外走去:“回來就好,回來就比什麼都好……”
文武百官看着南宮振南與南宮瑾如普通父子沒有兩樣的父子之情,不禁感慨。
南宮振南的天下是如何得來的,他們都知道。
他當年可是出了名的冷血無情,一鼓作氣,所向披靡,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縱是神佛恐怕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那樣可怕的一個帝王,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衆人不免覺得感動。
衆臣低聲稱歎着散去,一時間,偌大的議政殿內空無一人。
南宮辰站在殿內,冷冷的看着衆人離去的方向,原本冰冷的眸中充斥着熾烈的憤怒與仇恨。好似一團熊熊烈火在灼燒着他的靈魂。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他卻覺得彷彿數九寒天一般的冷徹骨髓。
是啊,誰能想到,如斯冷血的一代帝王,竟有如此柔情慈祥的一面。
竟也會像一個普通的慈父那樣,擔憂又寵溺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這樣的一幕,只會讓他覺得噁心。
就像他曾經無數次看到過的那樣。
他對皇后的柔情與寵愛,對南宮瑾的寵溺與關懷。
溫柔的就像他只有皇后一個女人,只有南宮瑾一個兒子那般。
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噁心。
寂靜的大殿裡,南宮辰垂下眼簾,輕拂衣袖。
再度擡眼,眼中的憤恨已經化爲了一如既往的冰冷與狠絕。
南宮振南,我會向你證明,這世間不止他南宮瑾一個人是你的兒子。
當年你如何奪得這天下,將來,我便如何奪入我的手中。
我要這世間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一個人。
那便是我。
只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