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幽,燈火闌珊,明滅的燭火,映在皇帝那張陰冷深沉的臉上,投下一片片交織斑駁的暗影,愈發的晦暗幽冷。
皇帝微微皺着眉頭,一臉的若有所思之色,若不是被華夢君提醒,他倒是忘了,二十年前……
正沉思間,耳邊驀然傳來華夢君晦暗難明的嗓音。
“只是,夢君擔心,夜王殿下早已被慕雲希迷惑了心智,是非難辯,恐怕,不願意親自領兵對決亂軍……”一抹,明顯的擔憂之色漫上眼底,華夢君蹙眉看向皇帝,一臉的惋惜凝重之色。
“哼哼!不用擔心,或許,他不願意,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聞言,皇帝陰森一笑,語氣,異常篤定的開口,眼底,閃爍着嗜血陰冷的寒光,依稀之間,帶着某種陰謀奸險的味道。
“哦?何以見得?”聞言,華夢君看向皇帝,幽暗難明的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詫異之色。
皇帝竟是如此篤定軒轅澈一定會同意出兵,收拾亂軍,與慕雲希決一死戰麼?她。倒還真是有些擔心,畢竟,軒轅澈早就被慕雲希那個賤人迷得團團轉,眼裡心裡都只有她!
一股難以剋制的恨意劃過眼底,下意識的想要握緊雙手,才驚覺,左手早已不在了!
一瞬間,心底漫過的瘋狂恨意與刻骨的怨憤,幾乎要將她湮沒,軒轅澈!慕雲希!我一定要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陰冷晦暗的眼,淡淡的看了華夢君一眼,不其然的,將她眼底的瘋狂恨意盡收眼底,一抹,晦暗難明的神色劃過眼底,似冷酷,似不屑。
“這個,你無需多問,朕自有計較,夜深了,退下吧!”陰冷的聲音。迴響在空寂的御書房中,驀然喚醒華夢君沉浸在怒火憎恨中的心神。
“是!夢君告退。”輕輕的福了福身,華夢君蓮步輕移,緩緩退出了御書房。
身後,皇帝看着華夢君離去的背影,一抹森冷的笑意,緩緩浮上嘴角,冷酷而嗜血。
一輪明月,飄搖九天,閱盡世間繁華與滄桑,落寞與笙歌,卻依舊,冷寂空華,不諳塵世。
芳華殿。
慕傾顏剛剛屏退了侍女準備就寢,便聽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心情,瞬間煩躁。
“外面是何人在喧譁?驚擾本宮就寢,活得不耐煩了嗎?”一聲怒斥,聲音尖銳,語氣之中充滿了暴躁與憤怒。
“參見太子妃!”慕傾顏吼聲剛落地,殿外,便傳來了侍女太監們請安見禮的聲音。
心中,怒火更甚,慕傾顏騰地一下從牀上下來,氣勢洶洶的就往殿門走去,然,未等她伸手開門,殿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
華夢君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身華麗宮裝,盡顯雍容華貴,臉上蒙着一方白色的面紗,愈發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嫵媚風情,此刻,那一雙幽光霍霍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的注視着慕傾顏,眼底,絲絲縷縷陰森幽冷的光芒在跳躍,看的人,一陣陰測測的感覺。
“呦!這麼大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那哪個人老珠黃,慾求不滿的女人呢!怎麼?是太子,無法滿足你麼?”刻意壓低的嗓音,只有她與慕傾顏兩個人聽得到,嬌媚溫軟,說話之間,帶着一種讓人酥到了骨子裡的媚態,可,聽在慕傾顏的耳朵裡,卻猶如公鴨般難聽至極,不堪入耳!
“華夢君你個小賤人,半夜三更不去青樓楚館私會男人,跑到本宮這裡意欲何爲?本宮這裡,可沒有男人伺候你!”乍然聽到華夢君挑釁諷刺的話,慕傾顏瞬間暴走,動作粗魯的一把揪住華夢君的頭髮,咬牙切齒的咆哮出聲,她纔不管有沒有下人在場,更加不管,她的話會被誰聽去,事到如今,已經一無所有的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猝不及防之間,頭髮被人狠狠揪住,華夢君頓時吃痛,眼底,幽冷的殺氣一閃而過,方欲擡手給慕傾顏兩個耳光,眼角的餘光瞥見正急速朝這裡御前侍衛,擡起的手,瞬間落下,口中,更是萬般委屈與無奈的低聲道,如泣如訴。
“姐姐,你不要激動啊!有什麼好好說啊!妹妹也是迫不得已的呀!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妹妹也不敢違抗啊——只要,只要能夠救太子殿下,妹妹願意讓出太子妃之位的……還請姐姐,一定要救太子殿下啊……”聲淚俱下,字字真心!
乍然聽到華夢君的話,慕傾顏有些反應不過來,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愣然,不知道華夢君在說些什麼。
也就是在她微微愣神的當兒,急速趕來的御前侍衛已經快速的上前,將慕傾顏拉開。
“太子側妃,請注意你的身份和形象,這是皇上的諭旨,豈是你可以反抗的?”那御前侍衛,面無表情的看着慕傾顏,沉聲開口,語氣之中,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
“放肆!你就是這種態度和本宮說話的?什麼諭旨?”被來開的慕傾顏,瞥了一眼華夢君那水汽滿滿的眼睛,瞬間一陣噁心,這女人,不去做戲子真是太過可惜了!但是,心底,卻有一股強烈的不安在蔓延。
“皇上有令,取太子側妃之血爲太子殿下醫治,即可執行,不得反抗!”那侍衛,對慕傾顏的質問,置之不理,而是,對身後的宮女們,使了一個眼色,沉聲開口喝道。
心中,不禁暗歎皇上的英明,如太子側妃這般飛揚跋扈之人,豈會乖乖獻出鮮血?而,新任的太子妃,又是那樣弱不禁風的女子,怎會是兇狠粗魯的太子側妃的對手?還好,他們及時趕到!
“什麼?不!這不是真的!本宮要見皇上,本宮要親自問個清楚。”那御前侍衛話音剛落,慕傾顏便瘋了一般的大叫出聲,一張臉上,滿是激動之色,眼底,依稀閃爍着點點驚恐駭然之色。
皇帝,竟然要取她的鮮血爲軒轅逸醫治?這、這怎麼可能!她的血又不是什麼稀世良藥!怎麼會這樣。
心中一陣慌亂的慕傾顏,不經意間撞見華夢君眼底閃爍着着的陰冷與幽暗嗜血的笑,那樣得意,又是那樣的殘忍!
心,驀然一頓,下一瞬,被滿滿的怒火與憤恨填滿。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賤人!一定是你在暗中搞鬼是不是?賤人!我要殺了你!”咆哮之間,慕傾顏已經如同瘋婦般的朝着華夢君撲了過去,目露兇光,樣子兇狠,有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啊……姐姐……不要啊……”見狀,華夢君像是嚇傻了一般,愣愣的站在原地,瞪大了一雙佈滿驚恐的眼睛,看着如同瘋子一般撲來的慕傾顏,纖細婀娜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瑟發抖,一副,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姿態,直看的那些侍衛們,憐惜之心大起!
電光火石之間,兩名侍衛上前,一左一右將陷入瘋狂之態的慕傾顏制住。
“啊——放開我!你們這些低賤的狗奴才!放開本宮——”雙手被束,慕傾顏拼命的掙扎着,口中,更是歇斯底里的大叫。
“太子妃,請您開始吧!”那名御前侍衛上前,對着華夢君恭敬的行了一禮,沉聲道。
“恩!爲了避免姐姐在掙扎的時候傷到了自己,還是暫時把她捆起來吧!”華夢君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很是感激的看了那侍衛一眼,纔開口說道,一副,爲難又無奈的樣子。
“太子妃宅心仁厚,凡事爲人着想,真是可敬可佩,就依太子妃所言!”那侍衛,被華夢君水光瀲灩的眼波,恍了一下心神,有些惶恐的別開眼去,沉聲說道。
一聲令下,兩名侍衛不顧慕傾顏的垂死掙扎,將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死死的捆綁了起來。
半柱香後,芳華殿內。
偌大的房間之中,只有華夢君和慕傾顏兩個人。
捆在慕傾顏身上的繩子已經被解開,此刻,她正橫躺在牀上,雙手雙腳分別被四隻鐵環扣在了牀柱上,無論她如何使命掙扎,都無法掙開那寒冰玄鐵打造的手銬和腳銬,反而,越掙扎,只會讓自己越痛。
“賤人,你不得好死!”慕傾顏目眥欲裂的看着一身幽冷,站在牀前的華夢君,雙眼之中,早已被刻骨的恨意與怒火侵蝕,赤紅一片,猙獰可怖。
“我死不死還輪不到你來定論,但是你,呵呵呵呵……本宮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華夢君雙眼幽幽的看着躺在牀上不斷掙扎的慕傾顏,恍若欣賞一出好戲般,細細的欣賞着她的恐懼,她的無助,她的絕望……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難怪,貓爪到老鼠之後,都不急於把它們吃了,因爲,看着它們無謂的掙扎與恐懼,然後,再慢慢絕望的感覺,真的是,非常奇妙。
“你這個賤……啊啊——”謾罵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驟然化作一道淒厲的慘叫聲。
華夢君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三寸長的銀針,而此刻,那一枚銀針,正狠狠的刺進了慕傾顏的中指中!
塗着嫣紅丹蔻的指甲,因爲那銀針的擠入,而微微向外掀起,殷紅的鮮血,順着銀針汨汨流下,暗夜燭火之下,有種觸目驚心的美豔。
“滋味如何?看你如此,欲死欲仙的模樣,一定,很*吧?”華夢君,用唯一的右手,捏着銀針,又狠狠的向裡面刺了幾許,一雙幽光霍霍的眼眸之中,滿是森冷殘酷的笑意,惡毒如蛇蠍。
吳儂軟語,嬌媚不可方物,極致溫柔的語氣,卻說着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一陣清涼的夜風,透過半掩的軒窗,揚起華夢君臉上那一方白色的面紗,一抹森冷幽暗如毒蛇般的笑,浮在嘴角,映着那一道貫穿左臉的恐怖傷疤,幾分猙獰,幾分詭異。
“呵呵呵……放心,本宮一定會伺候的你,很舒服!”嬌媚溫軟的嗓音,愈發輕柔,華夢君眼中的笑意,卻愈發森冷幽暗,隨着最後一個字音的落地,華夢君又捏起一枚銀針,動作蔓延絲毫猶豫的,狠狠的刺進了慕傾顏的手心之中!
長長的銀針,直接穿透掌心,帶着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陰森可怖。
“啊啊啊——”慘絕人寰的叫聲,穿透夜色的黑暗,直上九霄,帶着顫音的餘音,久久地迴盪在夜風之中,狠狠的縈繞在殿外衆人的心頭。
寂靜的夜裡,月冷風清,繁星似水,那一道道淒厲慘烈的尖叫聲,猶如深夜啼哭啜泣的女鬼,讓人,心底一陣陣發涼,如同,有一條冰冷的毒蛇,自心底緩慢的爬過,落下,一地驚悚。
殿外等候的衆人,耳邊,不停的迴盪着那慘絕人寰的驚悚慘叫,只覺得,渾身都泛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清涼的夜風之下,愈發,惡寒一片。
“姐姐……你忍着點,我會盡量輕點的……爲了太子殿下,姐姐一定要撐住啊……”夾雜着,那恐怖之極的慘叫聲,風中,斷斷續續飄來華夢君如低泣般的嗓音,語氣之中,帶着濃濃的哭腔,似乎,很是不忍心裡面的女子,受那樣悽慘的痛楚。
只是,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誰又看的到,那殿中真實的情景呢?那個,低聲細語,滿是不忍的女子,那個,手拿銀針,笑的陰冷如蛇蠍的女子……
這世間,本就有很多事,是雙眼無法看穿的,也有很多事,是雙耳,無法聽清的。
軒轅王朝,東方邊境,信陽城。
天懸星河,月色清冷,幾縷星雲,飄散在如墨的蒼穹之上,天地,恍若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江山爲墨,萬里烽煙。
星夜下,古老的城樓,旗幟翻飛,在風中,飄灑出一道張揚狂烈的弧度,南宮天下,風行萬里。
信陽城淪陷,城中百姓,卻是歡呼雀躍着相迎駐入城中的秋水宮軍隊,將他們視作拯救蒼生的王者,帶領他們,脫離軒轅王朝,殘暴鮮血的統治。
爲此,新城易主三日來,城中百姓,分別以不同的方法慶賀着新生,而他們最常用的,便是點燃煙花。
城主府中,幾道身影,或站或坐。
“我說宮主大人,咱們接手這信陽城都已經整整三日了!你不會是看上了這信陽城的景緻,捨不得離開了吧?”一人,身姿欣長,半倚軒窗,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搖着那把佔盡風流的摺扇,微微扭頭看向靜坐桌邊,淡漠飲茶的白衣女子,一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眼中,瀰漫着點點輕暖的笑意,挑了挑眉,揚聲道,語氣,卻是有些誇張。
信陽城,他們僅用了半日的時間便攻下,幾乎沒有士兵傷亡,可以,宮主卻說,要休整幾日!眼看着,三天,就這麼過去了,他現在,可是手癢的厲害呀!
“是啊,小姐,爲何不,一鼓作氣,拿下蘭詔?如今,將士們可都是鬥志昂揚,豪氣沖天啊!趁此機會拿下蘭詔絕對不費吹灰之力!”風輕話音剛落,便有一道聲音緊接着響起,清凰滿臉意氣風發的看向慕雲希,萬千豪情的開口,一張靈氣逼人的清美容顏,卻難掩那一身與生俱來的桀驁不馴之姿。
“就是!宮主你是不知道,咱們的清凰將軍,可是夜夜蹲在門口磨刀啊!好幾次,夜半都被她那驚悚的磨刀聲驚醒,我都已經三天沒睡好覺了!啊——好睏!”前一刻,還優雅倚窗,姿態閒適的男人,這一刻,卻是一手捂着嘴巴,一副瞌睡連天的樣子!
“閉嘴!你的房間離本將軍十萬八千里遠,你也能聽到磨刀聲?”風輕話音剛落,便有一聲氣壯山河的怒吼自耳邊炸開,當着是,地動山搖啊!
清凰,一副怒髮衝冠的樣子瞪着風輕,美眸半眯,眸光似火,一副,恨不得將那人秒殺當場的樣子。
“何時起,都成了獅吼門的弟子了?這樣下去,咱還有活路嗎?”風輕雙手揉着太陽穴,俊美的五官,狠狠的扭曲着,怯怯的瞥了一眼清凰,弱弱的開口,一副,被欺負了卻又不敢反抗的小媳婦狀。
“……”看着那人的模樣,清凰瞬間滿臉黑線,一手扶額,心底狂呼:這個禍害!誰來收了他?小染!你死哪裡去了?快來收了這隻禍害!
千里之外,正在做虧心事的玉墨染,忽然打了個噴嚏,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擡頭看蒼天。
“難道是壞事做多了?怎麼有股涼颼颼的陰風吹過?”
慕雲希看着殿中大眼瞪小眼的兩人,清冷空靈的眼眸之中,似乎劃過一抹淡淡的無奈放下手中的杯子,凝眸看向一臉挫敗之色的清凰,峨眉輕挑,嗓音淡淡。
“這麼說,你是真的夜夜磨刀了?”
雖然,知道手下那些將士們,個個熱血澎湃,鬥志昂揚,期待着她一聲令下,就火速拿下蘭詔古城,但,這丫頭,也不至於興奮成這個樣子吧?
“額……這個……嘿嘿……小姐啊!不是我想要夜夜磨刀,只是,只是……”聞言,清凰的表情瞬間一僵,乾笑了兩聲,開口解釋,只是,心思被人撞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的確是有夜夜磨刀的說……
沒辦法啊!睡不着啊!希望可以早點滅了那個狗皇帝嘛!
“看吧!我說的沒錯吧?她早就迫不及待了!”一旁,風輕終於找到了機會,滿臉得意之色的看向清凰,丟給她一個志得意滿的眼神。
“閉嘴!”聞言,清凰一記冷眼掃去,恨不得一腳把風輕給飛了!
“蘭詔古城,守備森嚴,固若金湯,且有天塹護城,易守難攻,若要強攻,勢必會有所傷亡,而我不想,看着任何一個人倒下。”似有些無奈的看了二人一眼,慕雲希緩緩起身,走到窗前站定,透過打開的軒窗,看向窗外那一片浩渺無垠的蒼穹,淡若秋水的眼眸之中,劃過點點清淺波瀾。
“宮主大人,知道您宅心仁厚,不忍見小的們受傷,可是,拋頭顱,灑熱血,此事也別有一番愜意豪情!再說,就算蘭詔它是一座鐵城,弟兄們也能把它手到擒來!況且,咱們也已經有了完全的攻城之策!您還有什麼好顧慮的?”風輕看着站在身邊的慕雲希,一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眼中,閃爍着瀲灩的星光,脣邊,一抹優雅迷人的淺淺笑,無聲之中,隱着幾許睿智,幾許自信。
“小姐,咱們現在可是萬事俱備,只差您一聲令下,就可將蘭詔古城手到擒來!”耳邊一陣風過,清凰的身影已經卷到了慕雲希的身邊,一張靈氣逼人的臉上,盡是神采飛揚之氣,幾分桀驁,幾分輕狂。
“你們,都很期待這一戰?”看着這一左一右將自己圍得死死的兩人,慕雲希緩緩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轉向他二人,開口輕問道。
“當然!”絕對是異口同聲的回答,絕對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如此默契?倒還是頭一回見!”聞言,慕雲希不禁莞爾,這兩個傢伙,平日裡總是水火不容,何時,變得如此默契了?
“額……”聞言,清凰瞬間猛翻白眼,她與那隻禍害有默契?有嗎?真的有嗎?
“切——”風輕,卻是把頭轉向了另一邊,一副,不屑與君爲伍的模樣。
縱然,她不喜見血腥,但,這軒轅王朝的萬里江山,她,誓要顛覆!
況且,軒轅王朝,*陰暗,皇帝更是嗜殺成性,統治癒發血腥殘暴,百姓,與其苟且偷生,任人草菅,肆意欺凌,倒不如,奮起反抗,力爭一片清明盛世?
這,或許便是,南宮大軍受到百姓一致擁戴的最主要原因吧?
“既如此,三日後,準備攻城。”一抹堅定之色,在眼底閃現,慕雲希遙望蒼穹雲天,緩緩開口,聲線清冷,音色空靈,卻有一種撼動天地的威儀魄力。
許是,驚喜來得太過意外,慕雲希已經說完,風輕與清凰卻是一幅沒有回神的樣子,呆愣愣的站在那裡,繼續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相互鄙視,相互嫌棄!
直到,慕雲希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房中,他們,才如夢初醒般,一臉驚訝的看着彼此。
“剛剛,小姐,是說,三日後攻城?”清凰,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風輕,神情,有些呆滯。
“攻城?……恩!攻城!”那張鍾靈俊秀的臉上,劃過幾分怔愣之色,隨即,便是滿滿的疑惑與沉思,再然後,便是無邊的驚喜與得意,表情變化的太快,也太多,看的對面的清凰,眼花繚亂,忍不住,狠狠的飛起一腳,將毫無防備的風輕,直接從窗子踹了出去。
“啊啊——你個卑鄙小人!本公子的髮型呀!你等着——”浩渺的長天之下,迴盪着一聲異常肉疼的叫聲。
“哼!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飛出去,至於這麼大驚小怪麼?”房間裡,清凰摩拳擦掌,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脣邊,勾着一抹桀驁不馴的笑意。
“三天,那得好好的磨磨刀!”
月已中天,繁星若水,天地之間,一片靜謐祥和。
古老威儀的城樓之上,一道空靈飄渺的身影,斜倚城牆,凌風而立,看着遙遠的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清涼的夜風,吹起她纖塵不染的白衣,在空中,飄灑出一道道清冷飄渺的弧影,幾許落寞,幾許神傷。
慕雲希,定定的看着九天之上,那一輪若水般清華空冷的明月,瑩瑩月色,映入那雙淡若秋水的眼眸之中,更是平添了幾許涼意。
一聲寂響,在靜謐寧和的暗夜之中,分外清晰。
一朵煙花,在天邊綻放,傾瀉的華光,萬千妖嬈,那紛飛墜落的焰火,明燁璀璨,迷離炫目,竟連這萬里無垠的墨色蒼穹,都在一瞬間,被點亮。
只是,在下一瞬,那些驚豔了衆生的煙花,便在風中,湮沒了痕跡,歸於,永生的寂滅。
煙花,很美,卻短暫的,讓人,心碎。
一抹,清涼的笑意,緩緩漫上嘴角,卻帶着無盡的苦澀與落寞。
“現在的你,在做什麼?也在,看月嗎?”一聲輕若嘆息般的低語,靜靜的跌落在清風中,恍若夢囈般遙遠,又似飛絮般輕無,還未來得及細聽,便已消散在滿目清風之中,風華,無痕。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無力阻擋,也,不想阻擋。
或許,只有在這寂靜無人的夜,她,纔可以放任自己,去想他……
猶記得,初相逢,丹心同,年少懵懂。
回首處,望蒼穹,千里共,當時明月。
那一年,燈會初見,那一抹,明燁溫暖如九天明日般的笑,點亮了她灰暗冰冷的世界,讓她,恍若逐光的飛蛾,不由自主的眷戀。
或許,便是那時起,便註定了,此生糾葛不清的牽絆。
十三年,彈指一瞬,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明月,還是當時那一輪,只是月下的人,卻早已各自天涯。
城樓望月,月色孤明,明滅了誰的三生煙火?
一滴清淚,自她微微揚起的眼角滑落,跌落在風中,碎了一地的晶瑩,是誰,無法說出口的情愫?
慕雲希緩緩閉上雙眼,隱去了眼底,深重明滅的情愫,脣邊,卻固執的彎着那一抹清淺微涼的笑意。
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自皇宮回來後的她,便時常做噩夢,夢魘中,卻無法醒來,只能,任噩夢將自己吞噬,直到,天亮,讓華光萬丈的陽光,驅散夜的夢魘。
猶記,那一夜,當她陷入夢魘之中,無法醒來,也無法逃脫之時,恍惚之中,有一雙溫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無助揮舞的雙手,炙熱的溫度,一點點驅散她心底的冰冷,讓陷入夢魘之中,恐懼不安的她,漸漸的安靜下來,那一夜,奇蹟般的,她在夢中,睡了過去,一夜安然,直到天明。
只是,在她醒來之時,卻發現,趴在牀邊睡着的他,而他的雙手,還緊緊地握着她的雙手……
那時的他,還是個心智只有七歲的孩童……
他竟是在她的牀邊,守了她一夜……
澈兒……
那時的他,總喜歡追在她的身後跑,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紙……
“澈,若你還是澈兒,現在的你,一個人,要我怎麼放的下……”
長長的眼睫,微微輕顫的了下,幸好,他已經恢復了!若是,他還是一個心智只有七歲的孩子,要她如何放心,將他一個人丟下?
還好……不是……
驀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竟輕笑出聲,只是,臉上的神情,卻透着一種,讓人看不懂的傷……
那一日,陽光明媚,翠竹環繞。
軒轅澈,雙手捧着下巴坐在一株翠竹之下,美若夭邪的臉上,一副苦思冥想之色,邪肆的眉峰,也是不由自主的擰起,似乎,遇到了難以加解決的困難!
想得太過出神的某人,連身後響起的輕細腳步聲都沒有注意到,一副,渾然忘我的境界。
“你在想什麼?”一道嗓音,自身後傳來,清清涼涼,像這竹林中清爽的風。
神遊天外,心思恍惚的某人,聽到聲音,未做他想,便下意識的回答……
“當然是在想,怎樣才能撲倒希兒,讓她爲我生下一個小希兒,還要一個小澈兒……最好是……”渾然忘我的某人,正說的盡興,忽而,被身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驚醒。
邪肆幽深的鳳眸,瞬間睜大,一張美若夭邪的臉,幾乎是從耳後根紅到了脖子,完全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只是,他的雙眼之中,神色,卻是色彩斑斕,精彩無比。
“希、希、希兒?你、你、你怎麼會在、在這……”某人,硬着頭皮轉身,一副,霜打的茄子般,一句話,愣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完整……
“……你,今天晚上睡書房!”身後,已經咳出了眼淚的女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聲,咬牙切齒的丟下一句話,便化作一陣清風,落荒而逃。
“不要啊——我不要睡書房——我一個人會怕黑——”碧色幽幽的竹林之中,徒留那個美若夭邪的男子,哭着一張臉,萬般哀怨的看着女子離去的背影,站成了一座雕像。
……
回憶,太美,想念,太痛。
直到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輕狂。
自嘲一笑,幾許荒涼。他,與她,根本就沒有未來……
回憶再美,終是傷。可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去想他,瘋狂的想念,原來,這便是相思麼?
以往,總是從書中看到那些對月傷懷,相思成災的女子,卻不曾想,會有一日,自己,也會傻傻的站在明月下,靜靜的回憶,與他有關的點點滴滴……
“澈……你還好嗎?”她的聲音,很輕,很淡,很淺,還沒有來得及飄散,便已經湮沒在夜風中,消失了痕跡。
原來,想念一個人,竟是這樣的苦澀……
可是,我卻甘之如飴。
至少,這個世間,還有那麼一個人,讓我,可想,可念。
你若安好,便夠了。
忽然,一道輕細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慕雲希的身軀,驀然一震,陡然睜開雙眼,動作,竟帶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急切。
轉身的剎那,呼吸,微微一凝,眼底,劃過一抹不真切的失落與黯然。
“宮主,你怎麼一個人躲到這裡看風景?真不夠意思啊!”將她眼底,那一閃即逝的落寞盡收眼底,一聲輕嘆,劃過心底,風輕挑了挑眉,佯裝沒有發現她的落寞,嗓音,帶着幾分戲謔的響起。
從城主府出來近兩個時辰了,竟然還不見她回去,忍不住心下的擔憂,便出去找她,果然,遠遠的便看到她站在這裡。
哎……只是她不知道,從遠處看她的身影,有多少落寞,又有多少淒涼!
那一襲飄渺的白衣,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玄女,纖細,柔弱,一個人,靜靜的站在蕭瑟肅殺的古城樓上,靜靜的,在夜風中,那樣的背影,孤寂落寞,荒涼蕭索,讓人,止不住的心痛。
“有些風景,只能一個人看……”對於風輕那半真半假的話,不置可否,慕雲希淡淡斂眉,隱去了眼底,複雜深重的情緒,轉身看向月夜之下的萬里蒼穹,淡淡開口。
有些風景,只能一個人看,有些風景,只能是,那個人陪你看,纔會美……
曾經,她還想,讓他陪她去很多很多的地方,看很多很多的風景,一起走過世間的每一個地方,看遍天地間的每一處景緻,直到,他們都老去,再也走不動,她,便與他一起,攜手在雲深處歸隱,靜看細水長流,漫賞閒庭落花……
多美的祈願啊!只是,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去兌現……
“你在想他?”慕雲希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身後,忽而傳來風輕,突兀的話語。
少了幾許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一份,莫名的認真。
心,微微一顫,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無需去問他是誰,因爲,那個人,只能是,他。
“是!我在想他!無時無刻,不在想。”慕雲希緩緩轉身看向風輕,清冷空靈的眼眸之中,是一片淡若秋水的寧靜,聲線清冷,音色空靈,卻帶着莫名的堅定。
不可否認,自離開燕京以來,雖然只是短短十日,但,這十日來,她的腦海中,無時無刻不在閃現着他的身影。
她,根本無力阻擋,只要,她一閉上眼睛,眼前,便全部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他的話,他的氣息……他的一切一切……
就彷彿,他,早已烙印在了她的靈魂深處,無論,相隔多遙遠,都無法斬斷那份念想……
直到相思了無益……
或許,只要她還活着一天,就沒有辦法,不想他……
丹鳳眼中,劃過一抹明顯的錯愣,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竟會坦然到這般境地。
隨即,卻又忍不住莞爾一笑。
是了!她,從來都是那樣坦然而輕狂的女子,不屑於隱瞞自己的心事,更加不屑於在意世人的眼光,她從來都是,只做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來不去管,是對是錯,是緣,亦或是,劫。
只是,這樣的她,固然讓人欽佩,卻更加讓人,心疼。
“只是,你有沒有想過,如今的局面,戰火紛飛,早已無法挽回,而他,身爲軒轅烈的皇子,更是軒轅王朝的戰神,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有一日,你與他,在戰場相逢,不得不,生死對立,待那時,你又該如何?”風輕看着她,良久,終是沉聲一嘆,開口道。
他,本不想說這些,逼她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可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現在的局面,顛覆軒轅王朝,絕不容許動搖,重複在戰場,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反而,以軒轅烈那奸惡陰損的性子,說不定,早就將主意打到了軒轅澈的身上,所以,他不得不逼她面對現實,讓她,看清楚眼前的形勢。
夜風中,慕雲希的身體,明顯的輕晃了下,垂在身側的手,一瞬間握緊。
心,止不住的震顫。
若是真有那樣的一天,她,該怎麼做?
“顛覆軒轅王朝,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兩方交戰,而他,無法改變自己的身份和立場,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將她的神情變幻,盡收眼底,心中,劃過一抹強烈的的不忍,可,還是狠心開口。
“我不知道……”慕雲希緩緩閉上雙眼,雖然,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緒,但,那絕美空靈的容顏之上,神情,是那樣的哀傷。
“你會殺了他?還是,被他殺?”恍惚之中,風輕,似乎也閉了閉雙眼,一聲低語,似嘆息,似悲憫。
聞言,慕雲希的身體驀然一顫,她,真的不知道……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他,與她站在了生死對決的戰場之上,她,該何去何從?
舉起手中的劍,與他來一場生死對決嗎?他與她,只能有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嗎?
不!她不可能殺他!她手中的劍,永遠,都不會指向他!
那一日在竹林,當他逼着自己親手殺了他之時,她的心,是從未有過的痛與絕望,所以,若是她,倒在了他的劍下,那,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所以,她和他,永遠,都不會死在彼此的劍下!
因爲,她不允許!
沒有人,可以阻止她顛覆軒轅王朝的決心!同樣,也沒有人,可以肆意左右她的人生!
若有人,逼她殺他,那她,就誅殺那人滿門!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強迫她,去殺他!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永遠,都不會有!”再次睜開眼,眼底,已是一片冷若飛鷹般的寒涼,寒涼之中,帶着傾覆天地的決然。
有些詫異於她情緒之間的變幻,更加震驚於她的篤定。
“天意難料,若是你與他……”
她就那麼篤定?以他對狗皇帝的瞭解,他一定會派軒轅澈出兵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只是,風輕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慕雲希冷聲打斷。
“天意?若是天逼我做不想做之事,縱弒神殺佛,誅了這蒼天又何妨?”清冷空靈的嗓音,一字一頓,彷彿浸染了千萬年的冰雪般,蝕骨寒涼,帶着一種,毀天滅地的殺氣,凜然冷厲,蝕骨驚心。
風輕的身體驀然一僵,看着她眼底的決絕,呼吸,不由得微微一窒。
弒神殺佛?誅滅蒼天?
如此狂妄之語,若是在別人說來,只會讓人嗤之以鼻,對於那人無知的狂妄不屑一顧。
由眼前的女子口中說出,卻帶着一種驚魂奪魄的震撼!
不知爲何,看着那雙凌厲如風雪的眼眸,以及,那一身,恍若冰雪女神般的冷厲冰涼氣質,凌越九天,遺世輕狂!
他,竟是不由自主的相信她說的話,相信,若是上天真的逼迫她去殺那個人,她便會一怒之下,誅了這蒼天大地,九幽六界。
說不清爲何,這樣的篤定,彷彿,是看着那雙眼睛的一瞬間,瘋狂滋生出的想法。
千里之外,帝都,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