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擡腳,抱着壯士斷腕壯烈赴死般決絕,卻不想,就在腳尖即將落地的那麼一剎那,一隻精瘦有力的臂膀猛的繞過她的腰際,那麼一刻,尚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飛雪只覺耳邊風聲嗽嗽,目光所及,竟離大殿越來越遠,後背被迫貼着男人特有的溫熱胸膛,平穩有力的心跳隔着彼此的衣物,一下一下的衝擊着飛雪的脈博。
莫名的傳進飛雪的心裡。
倒退的石壁迴歸靜止,飛雪怔忡,愣了一瞬,待眸光觸及到那隻橫攬在腰際的手臂之時,些許空白的腦袋瞬間回神,猛的甩開腰間的手,飛雪退步,轉身。
男子戴着一張猙獰面具,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修長挺拔,渾身散發的氣息冰冷中透着慵懶,身上的檀香味濃厚的有些刺鼻,似要藉此掩蓋過某些真實。
翦目微眯,飛雪審視的望着眼前這個似憑空般冒出來的黑衣人,泉水般清澈的眸子透着冰般的光芒和警惕,居然能夠毫髮無損的潛進這座地底宮殿,這個人,是誰?
“你是誰?”
黑衣人默了一瞬,被面具嚴嚴實實掩住的臉看不出什麼神色,“你又是誰?”
黑衣人不答反問,聲音似被什麼東西卡住般嘶啞而又有透着低沉的尖銳,真真是難聽之極。
飛雪有些難受的擰了擰眉,“你管我是誰!”
黑衣人悶笑一聲,嗓音極度的折磨人,“那你又管我是誰!”
呃!這嗓音委實堪比一把殺人刀,飛雪顫了顫,側身自黑衣人身邊走過,“既是如此,那你也別來打擾我。”
手腕一把被黑衣人拉住,“那可不行。”
飛雪側首,眸中寒光一閃,冷聲道:“放手!”
黑衣人頗是無奈的聳了聳肩,“你若是不再像方纔那樣,”語氣略微一頓,黑衣人意有所指,“我自然會放手。”
“呵!”飛雪嗤聲一笑,“管那麼多,你不覺得你太多事了點。”
“那也沒辦法!”黑衣人執着,不以爲意,“若非不想被你害死,我才懶得管這般閒事。”
飛雪掙了掙手腕,似聽明白了黑衣人話中之意,只是,“既然這麼怕死,你就不應該跑這底下來,”伸手朝着來時的那條通道方向一指,眸中透着勢在必得,“沿着這方向一直往前走,半刻鐘就能抵達出口,不送,不見。”
黑衣人到也不繼續攔着飛雪,只操手立在原地,待飛雪靠近文字圈,方纔慢慢悠悠的道:“你信不信你這一腳踏過去,你和我,包括,”黑衣人伸手指了指上方,“包括質子府的所有人,都必死無疑!”
身形微頓,飛雪轉身,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黑衣人,眼底有驚疑閃過,直覺告訴她,這男人,遠比她要知道的多的多。
“你覺得我憑什麼相信你!”
似察覺到飛雪的心思,黑衣人語中帶着笑意,指着大殿中央的那方臺子,“這東西,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了?不說你心裡也該清楚,這裡面的所有機關陷阱,我比你熟悉多了!但,你可知道,我進出這裡若入無人之境,卻爲何,遲遲沒有動手取奪乾坤靈呢?”
飛雪擰眉,隱約覺得有些不對,正值疑惑,黑衣人便又接着道:“並非我不會破那古陣,而是,”語氣微微一頓,黑衣人縱身一躍,輕輕落至飛雪身側,他擡手指着那圍繞着階臺的汞流,側身,沉身問道:“你可知道,藏在那裡面的是什麼東西?”
飛雪不言,只一雙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黑衣人,心裡,不可抑制的浮起道道疑惑。
黑衣人雖然戴着面具,但被人這般盯着,不免心裡有些發毛,略顯尷尬的咳了兩嗓子,黑衣人避開飛雪的眸光,“時辰不對,你擅自闖陣,會死的!”
“你很清楚?”語音拉長,對於黑衣人的身份,飛雪越發好奇和疑惑,他對這裡的瞭解,好似,他便是這地底宮的主人般,而,這宮殿,實際上是歸風清寒所管,她以爲,關於這裡的瞭解,這世上不會有人比風清寒更清楚,而,依風清寒的謹慎,怎麼可能會讓這麼一個人存在,或許說,怎麼可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除非……
“風清寒?”
黑衣人一動不動,仿若未聞,只兀自道:“你別看這殿中一片空曠,這裡面可是大有乾坤。”話落,黑衣人便又側首,“九宮八卦乾坤陣,可不是鬧着玩的,你一腳踏下去,重者,整個質子府包括乾坤靈在內,頃刻間毀於一旦,輕者,你可能會被困在裡頭,永遠都走不出來了!”
飛雪頓神,沉思,若水般的眸子閃過失落和煩燥,垂首的瞬間,恰恰錯過黑衣人那一抹專注的凝視,以及,那微不可聞的輕輕一嘆。
“乾坤靈可是我守了好久的東西,怎麼可能就這麼看着你去毀了它。”黑衣人似在解釋。
飛雪稍稍收斂了一下心思,“那,你剛剛說的時辰不對,是什麼意思?九宮八卦乾坤陣,還有時間約束嗎?”
“當然。”黑衣人不暇思索,“九宮八卦乾坤陣,括及極陰極陽,中有十天干十二地支彼此交替,參有乾坤多變,若不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闖陣者十有八九有命進沒命出。”
“陰年陰月陰日……”飛雪嚅動着嘴,喃喃自語,“那我豈不是……”
“今年恰適陰年。”黑衣人淡淡提醒,“不過時月不對。”
眸光微閃,飛雪盯着黑衣人,“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對這裡瞭解的如此透徹。”
黑衣人負手,踱步往回走,“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剋,風雲國的三王爺便是本事再大,也不能一手遮乾坤,更何況,這乾坤靈本是屬樓氏所有,傳承下來,雖屢有變故,但卻未斷其淵緣之本,說到底,守護乾坤靈,靠的不過奇門遁甲之術,萬變不離其根,我潛心研究這麼久,世上無不透風之牆,這些東西自然難不倒我。”
飛雪趨步跟在黑衣人身後,這些話,她雖未全信,但,這乾坤靈的事,怕是又要拖上一陣子了,陰月陰日,真是可憐了她這不過一年的壽命。
心中疑惑猶存,卻愈發亂如絲,飛雪沉默着走在黑衣人身後,被溫泉水泡過的身體,只覺哆嗦的厲害,乾坤靈的事落不了妥,那便意味着,短時間內,她還沒辦法離開風雲,那,幾日後的那場婚禮,她豈不是躲不掉,那接下來……
“你怎麼了?”黑衣人似察覺到飛雪的異狀,粗糙嘶啞的嗓音透着些許關心和柔情。
“沒事。”飛雪搖頭,“有些冷。”
黑衣人斜睥着飛雪,略微一頓,“你從溫泉下來的?”
飛雪朝他翻了翻白眼,送了一記明知故問的眼神,越過黑衣人,腳下步子愈發加快。
長臂微伸,黑衣人似想護着飛雪,但轉念一想,現在身份似太不合適,便又堪堪收回,最後一言不發。
黑衣人最後帶着飛雪人另一條道出來,出口處是一片燦爛的櫻花,離櫻花舞的落櫻院不遠,飛雪朝着落櫻院望了幾眼,想着要不要去裡邊看看櫻花舞,但是,睇了一眼身側的黑衣人,飛雪稍作猶豫便放棄了。
“想去便去。”黑衣人很容易便看透了飛雪的心思,語氣稍顯不善。
身形稍稍一頓,飛雪審視的睇了一眼黑衣人,便抱着雙臂默不作聲的朝西側走去。
這質子府進來不容易,出去更不簡單。
飛雪每一步每一個呼吸都特別謹慎小心,黑衣人緘默着跟在飛雪身後,瞧着飛雪那渾身溼透的樣子,心底微微嘆了口氣,隨即伸手將飛雪一攬入懷,在飛雪不及反應之際,身形便如鬼魅般一躍,輕風微掠,半空中陡留下一道殘影。
黑衣人之能,區區質子府,猶入無人之境。
此翻能耐,飛雪睇了一眼身後越發遠去的質子府,只覺心中一陣發怵,這人,他還是人嗎?
這輕功,真丫忒逆天了點!
“我說,你丫到底是人是鬼?”
黑衣人輕笑了一聲,並不言語,只攬着飛雪一路急馳。
夜色在黑衣人的飛掠中急速後退,飛雪提着一口氣,待心神稍穩,方纔輕輕的扯了扯黑衣人的衣襟,提醒道:“喂,大俠,貌似已經夠遠了,你,可以放我下來了,這順風車搭的也忒刺激點!”
黑衣人置若罔聞,半響,又似反應過來般,身形輕輕的頓在一處屋頂,“放下你?”
“對!”飛雪咬牙,“承蒙相助,小女子來日相報。”
“相報?”黑衣人頓了頓神,“怎麼相報?”
呃?飛雪本是隨意的客套一下,不想這黑衣人竟較了真,當下便有些懊惱的抿了抿脣,咬牙切齒道:“等你哪天把這面具摘下來了,我自然會好好報答你這大恩!”
“如此,也好!”
黑衣人淡淡一笑,將飛雪輕輕放下,既而,伸手一推,飛雪一個不防,猛的便從屋頂摔了下去。
“操!”
飛雪大罵一聲,落地之際,朦朧之中,便見一雙繡花鞋盈盈而來。
“王妃……”
飛雪一驚一頓,猛然擡眸,葬心那張毫無表情的臉驀的落入眼簾。
操!飛雪詛咒黑衣人祖宗十八代,她可是好不容易纔逃出的三王府……
一晚上的功夫,都白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