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崎站起身,朝月無痕點點頭:“請坐。”
從他臉上看不出額外的表情,只有公事公辦的冷峻。
座上除了那斗篷人以外,還有兩男一女。
一個男的滿臉怒色,鬍子拉碴,一看就是傭兵。另一個男的衣着得體,看上去像學者又像生意人,倒一時摸不清他的身份。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女子。
她坐在最上首,背對着衆人。烏黑長髮像緞子一樣閃動着柔和的光澤,素白色的衣衫純淨如雪,靜靜坐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彷彿是隻可遠觀的神女。
月無痕抱臂站在門口:“龍崎隊長,坐就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忙。找我來是爲什麼請直說吧。”
龍崎隊長便指着那斗篷人說:“是這位大人來找,說你搶了他的貴重之物,若不交出,就讓咱們戰八方傭兵隊賠償,請你過來是想弄清事情真相。”
月無痕眉頭一挑。
要不要臉?倒打一耙啊。明明是這個黑老鴰夥同黃蠍圍攻戰八方小隊,現在卻敢跑上門來搞誣陷。
搶了他貴重之物?姐姐我想搶的是他的命!
月無痕剛要開口,誰料那斗篷人搶先哼了一聲道:“龍崎隊長還要弄清什麼真相?我說的話難道不是真相嗎,莫非你在質疑我的人品?”
龍崎嚴肅道:“不敢。只是任何事情都要聽雙方陳詞,想必大人您可以諒解。”
斗篷人再哼道:“我看你是想故意包庇!不過我的事小,可以隨後再問。你最好先處理這位尊貴大人的問話,難道你不明白哪件事更緊要嗎!”他看向那個女子的背影。
即便那女子沒有轉身,但龍崎依然非常恭敬地朝她鞠了個躬,以表示尊敬。隨後纔對斗篷人說:“既然您肯讓步,那麼我就先處理這位大人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說,是我要搶尊貴大人的先了?龍崎隊長,你可真會推脫責任啊。”斗篷人陰陽怪氣。
月無痕火了,看着那斗篷人問:“哎,你是哪個旮旯跑出來的臭狗屎,黑乎乎一灘真讓人噁心。人家龍崎隊長給你面子叫聲大人,你還真當自己是根蔥呢?有屁就請您趕緊放吧,別唧唧歪歪的,再唧歪姐走了,誰有空陪你在這兒閒扯淡。”
她已經聽出來了,龍崎忌憚這斗篷人。
芬芬等人歸隊後肯定已經彙報過情況,龍崎不可能不曉得斗篷人與黃蠍聯手對付戰八方,可他沒有輕易撕破臉,反而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可見忌憚有多深。
她罵完之後,捕捉到龍崎眼底一閃而過的解恨之意,於是更知道龍崎出於無奈。
“看來你又在找死了!”斗篷人被罵急了,伸手就想施展元術。
然而元力尚未凝結,他看了眼白衣女子的背影,趕緊收斂,並且縮了縮身子。
喲,月無痕覺得有意思。龍崎忌憚斗篷人,斗篷人忌憚那個女子,所以那女子到底是誰?
龍崎敲敲桌子,讓大家安靜。
“零九,我替尊貴的大人問你一句話。聽說你們在山中遇到了姜公子,姜公子還與你聊了一會。那麼你可知道,姜公子後來往哪個方向走了?”
“我看到他騎着大鳥往北面飛,很快就不見了,但後來有沒有轉向我可不知道啊。”月無痕好奇,爲什麼龍崎問起姜中恪。
“那不是大鳥,他的坐騎,是一頭‘雪鶴龍’。”
突然,一直安安靜靜坐着的白衣女子說話了。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如隔雲端,清凌凌的很好聽,但是透着一種讓人不可靠近的高貴之感。
她終於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如煙似霧,眉眼清淡的美麗臉龐。
並不是人間絕色,算是中上之姿,但那溫柔嘴角弓起的一抹淡淡微笑,爲她平添了許多姿色。
秋泓似的一雙眼睛,目光盈盈。
她看着月無痕笑:“你知道雪鶴龍嗎?是上古神獸的血統後裔,全大陸也不超過十頭,我們姜家有三頭。”
原來她也是姜家的人?怪不得龍崎等人那樣忌憚尊敬她!
月無痕與她對視,一時摸不清她的意思。
白衣女子一開口,其他人就全都閉了嘴,無論是龍崎還是斗篷人誰也不敢打擾她。
一時間,帳中只有女子的聲音如山泉瀉地。
“三頭雪鶴龍,一頭是我祖父後園裡養的獸寵,它七年前誕下兩頭小獸,祖父便分別賜給了哥哥和我。哥哥的那一頭名叫‘覆雪’,你見過了。我的這頭也是哥哥起的名兒,叫‘點鴉’。”
哦,她是姜中恪的妹妹?
月無痕心說,我對你家幾隻大鳥以及它們分別叫啥一點也不感興趣。
女子卻好像沒有看見月無痕臉上的興致缺缺,繼續笑着攀談:“你看到我哥哥的時候,有沒有被他的臉嚇到?”
月無痕搖搖頭。
“被嚇到也沒關係,我們不會怪你的。”女子露出體諒的神色,“自從哥哥傷了臉,以往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便都散了,她們看到他,有的害怕,有的嫌棄,我們已經習以爲常。好在哥哥以後也不會在家族外面娶妻,所以天下女子以何種眼光看待他,倒也無所謂。”
說這些幹啥?跟我有關係嗎。
月無痕聳聳肩,看向龍崎:“請問還有別的事嗎?我有點忙。”
白衣女子笑看月無痕,並沒有因爲被忽視而生氣。
龍崎回答之前先看白衣女子,又看斗篷人,她們都不說話,龍崎才道:“暫時沒事了,零九你先去忙,回頭我們再談。”
月無痕轉身便走。
斗篷人頗爲不滿,但白衣女子都不攔着,他沒敢吭聲。
月無痕走出帳篷,前行了沒多遠,突然主帳的門大開,白衣女子也出來了。龍崎等人恭敬跟在後面護送,白衣女子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她輕輕擡手放到嘴邊,朝天空打了一個呼哨。
“桀——”
高亢鳴叫着,密林那邊頓時飛起一隻巨大的白鳥,雙翅煽動時整片林子的樹木都向兩邊彎曲顫動。
飛近了,營地上一隻只帳篷被它煽起的狂風掀倒,傭兵們頓時人仰馬翻一大片。
“這便是我的‘點鴉’。”
白衣女子無視營地狼藉,輕盈一躍,姿態優雅地跳上鳥背坐好。
升空時,她朝不遠處的月無痕笑了一笑。
月無痕挺無語的。
到現在她總算是看出來了,這女子在跟她炫耀呢。
爲什麼啊?她不過是個臨時傭兵,白衣女子可是姜家世族的小姐,爲啥偏偏針對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