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找我了。”段南羽的聲音裡帶着笑意,又有點淒涼自嘲的味道,“你聽到這一段話的時候,估計我早就死透了呢……你的那位”男寵“實在是夠厲害的,威脅利誘樣樣精通,我實在是想不死都不成——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吧?以他那樣的手段,定是不會給別人半點機會的……不過鳳兮,你和他商量下,看在我已經”捨身爲國“的面子上,下面的話,讓我單獨和你說好不好?”
那聲音到此便沉寂下去,就如同等待他們的迴應一般。
青嵐有些愣怔,半天才大略明白了那聲音的意圖,回頭看看那處於迷惑、震驚、若有所思狀態中的三個人,嘆了口氣。想要這幾個人迴避是不可能的,而這明明已經死去的人能夠留下聲音來,想必也和那玉蓮花脫不開關係吧?她對着那閃爍的紅光伸出手去,試圖尋找能控制這聲音或光影的方法。
“青卿……那,說的‘鳳兮’,是你?”
青嵐的手已經摸到了玉蓮花一側的凸起上,聽見這話,不由僵住。
“青卿,原來你都是騙我的?你們,一起,騙我?”朦朧黑暗中,郝連睿的聲音似乎微微顫動,幾乎無法想象,這還是那位素來意氣風發萬事若等閒的少年帝王麼?
青嵐不由回頭,想望望謝雲遲,卻只聽見他的微微嘆息,似乎在解釋他的無能爲力。
恰在此時,那尚未關掉的玉蓮花裡,又傳來段南羽的聲音:“鳳兮,他已經離開了吧?……他素來精於算計,一個死人,已經沒有吃醋的必要了呢。”
這邊郝連睿卻已經到了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聲音中的顫抖轉成滔天震怒,“青嵐,你真的是女兒身?!”
那裡段南羽又是一聲自嘲低笑,“不過鳳兮,若他沒有走,你還是把這玉蓮花暫時關掉吧。其實,我下面要說的,關乎我的來歷和事情的真相,‘只’想說給你聽,你聽完之後,再決定是不是告訴他,好不好?”
這真是都亂到一起去了。青嵐覺得很是頭疼。
對郝連睿,她有愧疚有惶恐,也有被黑暗放大了的點點委屈——所謂君和臣,本來就不是能分享秘密的關係。郝連睿瞞着她利用她的還少麼?!
對謝雲遲,她也有很多話要問,要質疑要安撫,還有事情要商討。
而對那玉蓮花——她只想郝連睿鬆開她的手,讓她把它關掉!
一片光點匯而成束,星華閃爍間光幕又成,段南羽的聲音低低道:“鳳兮,我知道如今的你對我不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上次的催眠是我失策,反讓你疏遠了我——如今口說無憑,我還是讓你繼續看這玉蓮花記錄下來的影像吧……”
光幕中砰地一聲響,有人高聲叫:“青嵐!”
光幕外的青嵐悄悄抽回自己被握痛的手,瞄一眼緊張盯着光幕的幾個人,稍微鬆了一口氣。
而這影像馬上也牢牢吸引住她自己的目光。
幻影所現依然是那密室的模樣,而這次出現的青嵐,卻是一身浴血狼狽不堪。跌跌撞撞直闖進來,幾乎可以說是整個人“摔”到了方臺之前。猶自不忘伸手去啓動程序。
而在她身後跟來的,依舊是大漢鄧隼,臉上不再有傷疤在,身上卻滿是鮮紅,拖一柄血淋淋大砍刀,一雙眼睛瞪得銅鈴大小,嘴裡喘着粗氣,問:“俺說青嵐,可就是這裡了吧?”
“就是這裡。”青嵐身上穿的,卻是一身男裝鎧甲,臉上血泥混雜,顯出幾分猙獰。“我動了門口機關,胡人再進不來的——”說罷靠坐在方臺一側,微合了雙目,顯出疲累至極的模樣。
鄧隼卻還不敢鬆懈,返身觀察了半晌,才扔了刀,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卻捂着臉嗚嗚哭了起來。
這樣鐵血男兒揮淚一哭,委實驚天動地,觀看幻影的幾個人,無不被這場面震懾了心神。
幻影外的青嵐一臉煞白,身子搖了幾搖,向後一退,便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不要看了。”謝雲遲低低道:“後面的事情我也猜出幾分,回頭和你慢慢細說。”
青嵐咬住脣,輕輕搖頭。
幻影中的青嵐強自支撐着給鄧隼解釋來龍去脈——說她上一次來到這裡時的情形,說她通過這“跨越時間”居然真的回到了三年前。說她算得上重新活過一回卻依舊什麼也未能改變。
她說天意無法更改,她所付出的努力,反而使事情更糟——這一回不止是武將軍,還有大趙百姓!胡兵過境,狼煙四起,天下塗炭。
幻影外的青嵐則在努力抑制自己的顫抖。再次拒絕過謝雲遲緩緩再看的提議,她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幻影,腦子裡彷彿有什麼轟然炸開,又彷彿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原來這纔是真相麼?她已不是第一次“回到從前”,她已經失敗
過,也終將失敗。
懵懂中感覺到謝雲遲拉過她攥緊的拳,用力扳開,將自己的手指一
根根擠進去,與她十指相扣。
幻影裡的“故事”在繼續。
幻影裡的“她”攔阻了鄧隼要代替她重新使用“跨越時間”的意圖。她說她已經做過嘗試,這密室是利用月圓時潮汐能量來提供動力的,大概要三年才能積累起足夠的能量提供一次時間的跨越。也即是說,她已經回到過一次三年前,要想再次使用必然再等到熙德十九年。
而這一次的機會她仍然想要自己去,她說她雖然已經失敗過,卻也看到更多的希望。她願意再次嘗試與命運的抗爭,既然有這麼個“密室”在,就說明未必完全絕望。
這次的幻影持續了好久,觀看幻影的幾個人也都彷彿癡了一般,完全被這個匪夷所思而又條理分明的“故事”掌控了心神。
於是只見小小密室內光影變幻,看“青嵐”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故事”裡的熙德十九年,一次又一次面對她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