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濃濃壓抑着的沉默。良久,青嵐狠狠擦擦自己的淚,伸手將那被武青捏得變形的銅爵古董酒杯抽出來,強笑:“你又不喝酒,就不要搶我的了……”她本是要開玩笑緩解氣氛,可話一出口,纔想起武青不喝酒的原因:御前立誓竭忠報國,一日不復華夏,一日不飲酒……難以想象他這樣志向的人,竟是在目睹林飛梟被朝廷辜負之後成長起來的。
武青見她又癡住,也嘆口氣推開酒杯,猶豫了一下,還是反手去拍了拍她的手,“我沒事。當年師父力戰二十八高手,渾身大大小小都是窟窿,又失去了雙腿,血流如注幾乎沒有再生存下去的可能;不過黑狼衛也算留了餘地,雖然經此一役幾乎全員覆沒,但並沒有對師父戮屍斬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人是屬於黑狼衛的,那次在古墓中,辛月姑娘還勸我去殺鄭石報仇……”
“可是你沒殺不是麼?因爲你也知道……兇手不是黑狼衛,而是黑狼衛背後的人,對不對?”
“黑狼衛背後的人,你說的是……”
“先帝。”青嵐垂下眸子,“黑狼衛的剿殺是他的旨意,滿門抄斬也是他的旨意,不是麼?”
“不錯……。他是個罪人。”武青這樣回答着,並沒有驚訝於青嵐對於當時情況的瞭解程度。的確,滿門抄斬的旨意出自先帝,即使真正的執行是後來的青縉,可,自毀長城的罪魁禍首,的確是當時的大趙天子,郝連睿的父親,景瑞皇帝。
兩個人的談話又停滯下來,各自默默想着心事。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也沒有人前來打攪他們的“密談”;城門早過了落鎖的時辰,可無論武青還是青嵐對此都沒有絲毫關心……只有面前的燭火,惱怒於沒有人剪去燭花,便一跳一跳地在窗紙上留下兩個人對坐凝望的側影。
青嵐終於起身,到外間雕花銀盆中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臉,又擰了手巾拿來遞給坐着發愣的武青,
“說吧,忽然想起講這些過去的事,到底是想要說明什麼?也是來勸我退走江湖麼?”
聽見那還略帶着鼻音的問句,一張秀美的面孔緊張地向前湊了湊,“哈,終於到了戲肉部分了!難道你真的說動武都督去勸她?!”
然而這時,一隻修長優美的手從他面前伸過,堅定地按在了面前的銅管上。“不是說只再聽幾句麼?你可以走了。”
“謝雲遲----”秀美面孔的少年半仰起頭,可憐兮兮地懇求道:“到了關鍵部分啦!”
然而那雙手的主人卻絲毫沒有因爲他的哀求而阻滯,依舊利落地動作着----將銅管塞死,機關關好,然後轉過身來,“可是我不想聽。”
那秀美少年只有悻悻然退後,“算了,不許聽,那麼就單看着吧!反正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聽不到……不信你不好奇。”
這兩個人,正是謝雲遲和何蕊珠。他們所在的,依舊是佩玉軒東廂,從這裡望出去,正正可以看見武青和青嵐投在窗紙上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