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確定可行?”莫尋手裡握着硬塞過來的筆,再看看面前已然擺得整齊的書案,以及一地丟棄的宣紙。宣紙上隱約可見成團的墨跡,有的揉成團無法看清上面所畫的圖案,但以視線所及的墨跡來看,當真難以看出所畫爲何物,像極了孩童無聊的塗鴉。
她腦中有景象都畫不出來,僅憑描述能借別人的手畫出她想要的效果?
“先試試。”卿雲歌斜靠在軟塌上,雙手安分地讓御醫處理傷口。
“夫人有此要求,莫尋盡力而爲。”莫尋將手中毫毛筆伸至硯臺沾了墨汁,在邊緣將墨汁抹勻,“夫人請講。”
卿雲歌斂眉,將腦中雜念忘卻,讓無盡之海的舊貌在腦海中浮現,緩緩道出所見的景象。
莫尋下筆謹慎,將所描述景象在一張紙上畫了個大概形狀,再三與卿雲歌確認是否一致,反覆修改,在盡數與她腦中景象有八分相似後,他才起筆正經的把分散在各張宣紙上景物描繪在一張宣紙上。
卿雲歌拿着那些繪好的圖看,卻聞莫尋作畫時分神的閒聊。
“夫人畫這片海域有何用?”頓了頓,他又道:“莫非這是須彌子所在的無盡之海?”
“只是舊貌,滄海桑田,時間更迭,如今早已不知是何面貌。”卿雲歌擱下宣紙,眼神落在莫尋落筆而成的畫上。
如若她前世居住的小島,乃無盡之海的海域,確實改變了許多。菩提梵境中,無盡之海中廣闊無比,碧水藍天相接,並無小島的存在。如今,她只能期望是她想錯了,只是相似而已,記憶裡的那片海域,並非無盡之海。
“無盡之海乃上古所存,早已不爲人知,夫人是如何知曉無盡之海的舊貌?”莫尋繼續探聽。
“我做了個夢,夢裡遇到個神仙,我想他詢問無盡之海的下落,醒來就記得這片海域的景象了,你信嗎?”卿雲歌一副認真的神色瞎掰,然而這樣的說法連她自己都不信。
“看來這傷是窺得天機的代價。”莫尋順其自然的接過話。
卿雲歌敷衍的乾笑兩聲,這話沒法接了。
沉默片刻,莫尋話鋒一轉,“夫人,可是知曉九轉玲瓏子在何處,只是不便取來?”
卿雲歌面帶警惕的看着他,莫尋心思深得很,若是被他猜到九轉玲瓏子在拂蘇身上,恐怕會不顧他人性命,擅自派人去搶奪,她不可掉以輕心。
“何以見得?”
“看來是在一個夫人重視的人身上。”莫尋不答,反而越發肯定的說道:“讓我猜猜是誰。”
卿雲歌凝眉,閒散的表情嚴肅起來,儘管莫尋還未道出答案,她已然心知肚明,莫尋早已猜到九轉玲瓏子在拂蘇體內了。
卿雲歌笑笑,“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破的好。”
莫尋點頭,重新沾墨,“在夫人心中,那人比王上的性命更重要嗎?”
這句話問的有些尖銳,讓卿雲歌心臟一疼。
倘若最後還是爲尋到須彌子,弒千絕落黃泉的毒發,她還是不會取出九轉玲瓏子。
“並不是在我心中誰最重要,九轉玲瓏子就該給誰,哪怕九轉玲瓏子是在一個普通人體內,我也不會爲了保弒千絕的命,而擅自取出九轉玲瓏子,讓對方送了性命。”卿雲歌面不改色的道出緣由,她不取九轉玲瓏子,從來都不是因爲她喜歡拂蘇,“我不是命運的決裁者,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
“若是那人肯讓出九轉玲瓏子呢。”莫尋心中算計不減。
卿雲歌眉目驟然冷凝,揮退殿內的其他人。
忘川臨走時,擔憂地往殿內看了眼,最後還是掩上殿內,讓裡面的人安心談話。
“你這套說辭不過是個陷阱,讓人在天下大義與小我間做選擇,不過是在利用他的善良,憑什麼他要爲了大義而捨棄活着的機會?既然是你心中的大義,那就靠自己去實現,而不是靠別人犧牲來成全。”卿雲歌心底涌現出薄怒,她討厭這種感覺。
她想全心信任弒千絕,然而他身邊總有人心存算計,且算計的還是她在乎的人。
無論是她的家人,還是她的朋友,即便是有天大的好處,她都不希望弒千絕的人去動,最好連算計的心思都不起。
莫尋嘴角依舊掛着儒雅的淡笑,如掃過落葉的秋風,他彷彿早料到卿雲歌會爲此生氣,然而他還是無所畏懼的開了口。
他心知此番所爲,會惹怒卿雲歌,甚至傳到王上耳中也會反駁他的做法,但爲了守住主子,他不介意去做那些會讓人心存怨恨之事。
道不同,不相爲謀。
“莫尋,我警告過你,不要打我身邊人的注意,你若一意孤行,我和弒千絕便是對立面,即便你們得手,我也會毀掉九轉玲瓏子,大不了三人同歸於盡,你承受得了這個代價,你大可放手去做。”卿雲歌清澈的瞳孔掀起風暴,如暴風雨來臨前的陰沉從她眼中散發出來,瀰漫着濃濃地陰森氣息。
莫尋低低的笑,“爲了另一個男子而與王上爲敵,夫人心中在乎的始終是對方,又何必回來?”
“莫尋,你這個人除了自己認定與在意的事外,對其他人與事,無情到可怕。”卿雲歌眸中只餘冷光,涼薄的微笑着,“你雖接受了我與弒千絕在一起,可你從未認定過我這個人,你會接受只是因爲弒千絕喜歡,所以你從未考慮過,你做出那種事情後,我的該如何自處。在你眼裡,我只是弒千絕的一個附屬品,最該做的是本分與服從,且一心爲弒千絕好。”
卿雲歌起身,往殿內走去。
“畫好了就離開吧。”
在莫尋眼中,她恐怕並非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存在,所以她連一絲自己的想法都不能有,一旦有絲毫不以弒千絕爲好的決定,她所做的一切都會被徹底否認。
這樣的人,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程序設定以外的人,他會無情的絞殺。
無心之人,最爲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