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青煙竟拿着劍把沾了蒼耳的頭髮給削了。
理來理去實在麻煩,還不如一刀子痛快。
反正只是髮梢的一小部分,削了也沒什麼影響。
她這樣想,從風卻不是。
別說從風,除了青煙,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頭髮對女子來說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斷義也不過是割一片袍角,從風只是碰了一下,她就把頭髮都割了。
這是有多討厭從風。
知道她喜歡剪頭髮,卻也沒想到她會用這樣冷然的態度,她這次分明是在針對自己。
從風沉默。
漆黑的瞳眸如寂寥夜空。
忽然劃過一抹水光,眨眼便淡去。
旁人看不出他半分的神色變化,卻能感受到他周身縈繞的寒意。
像一個突然掉進了冰窟的落水者,沒有掙扎,也沒有呼救。
萬念俱灰,任由沉淪。
空氣安靜到詭異。
詭異到竟有絲絲血腥味瀰漫開來。
連向來淡定的大師姐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覺得青煙有多討厭從風,可能就是一時賭氣才割了頭髮。
起碼從李落寒削短髮那件事看,青煙似乎並沒有頭髮不可斷的觀念。
只是從風的樣子有點嚇人。
這無端的血腥味又是從何而來?
星火一直在研究蒼耳瘦果,根本就沒看到事發經過,一回頭就看見從風面無表情,卻駭人得很。
他嚇了一跳,正想問怎麼回事,發現他身後個個神情嚴肅,就沒敢出聲。
自個兒不過蹲下看了會兒蒼耳是真是假,是否有妖魔作祟,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所以他究竟錯過了什麼?
好想知道又不能問,怎麼辦?
星火心裡跟被貓爪撓了一般,難耐得很,卻也只能默默看着。
蘭深本想讓從風和師父說開,沒想到兩人反而鬧得更僵了。
他從沒見過從風這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擔憂地走過去。
“從風?”
像慢動作一樣,從風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帶着陽光也驅不散的冰霜。
“我沒事。”
他能有什麼事。
不過是被嫌棄被討厭罷了。
又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死人。
從風自嘲,嗤笑出聲,垂眸看着散落在地的青絲。
素商境域蕭索的秋風刮過,粘了蒼耳的成團髮絲晃了晃,時停時動,慢悠悠朝前滾去。
指節修長的手垂在身旁,攥着拳頭。
天色有些暗,風也變大了,
握拳的手緊了緊,像是在剋制什麼。
髮絲滾了三兩步距離,就被一地的蒼耳瘦果給完全勾住了。
緋色薄脣微抿,像是鬆了口氣。
“謐兒。”青煙在前面叫人。
大師姐走上前期,奕君子緊隨其後。
星火不敢逗留在從風身邊太久,也跟了過去。
蘭深想叫從風,卻見他一動不動,似乎想一個人靜靜。
“這不是日晷嗎?”
大師姐看着青煙搗騰的圓形石盤,覺得眼熟,又與她見過的有很大區別。
“嗯,日晷和圭表的結合體。”青煙笑着說。
她在山腰小樓用的計時工具是五輪沙鍾。
可是沙鐘有動靜,影響晚上睡覺。
只要不是陰天下雨,還是日晷更方便。
見他們都圍了過來,唯獨漏了某人,她也沒作聲。
回頭看向身後,像是要找什麼工具,扒拉半天,好不容易從一地蒼耳中找出一根小樹枝。
放在身旁,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派上用場。
圭表就是一塊平放在地上有刻度的尺子,尺上面插了一根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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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杆子的影子落在尺子上,看刻度就能確定節氣。
而日晷也是利用了太陽的影子,石盤上有刻度,日影落在哪裡,便指示哪個時刻。
“此時剛好是正午,從圭表上看,白露將至。有了它,咱們謐兒就可以少用秘術了。”
青煙本來還覺得擅秘術的人非常了不起。
像堪輿、占星、卜筮、符咒、解夢、太乙神數、奇門遁甲等等,都屬於秘術。
這些幾乎囊括了所有玄學領域的技法。
可看到謐兒不過是窺探了些許小秘密便要遭雷劈,實在覺得得不償失,還不如不會。
大師姐沒想到青煙搗騰日晷竟是爲了自己。
思及此,她心中有一處冰封在坍塌。
“我用的那些還不足以影響我的壽元。”
她會遭天譴完全是因爲自己逆天而爲。
因爲她想斷了自己的壽元。
活了幾百年,日日夜夜都相同。
沒什麼新鮮事,有趣事,難免覺得厭倦。
她是個一心求死的人。
無聊到想死的人。
直至如今,遇見了青煙。
也許再活個兩三百年也不錯。
“既然有壞處,那就儘量少用。”
青煙此時還不知道,大師姐其實是活膩了。
當然,以後她也不會知道。
一陣迴旋的風吹來,帶着秋日涼爽的氣息,把青煙的頭髮都吹到了臉上。
她抓着被削平的髮梢,指腹摩挲,勾了勾嘴角,把頭髮甩到身後。
“你怎麼會想到帶日晷?”大師姐驚歎於她的心思縝密。
周到如奕君子,帶了各種防身藥物,禦敵神器,也沒想到要帶日晷。
尋常人不會用到日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可。
他們修行之人更是把日子過得糊里糊塗。
今夕何夕,在幾百年綿長悠悠的歲月裡,不值一提。
“東西都不是我準備的。”
除了她自己的貼身衣物,好像連外衣都不是她準備的。
青煙怔了怔。
她怎麼容許一個人,如此滲透到自己的生活當中,而疏於防範。
即便現在她有了警惕之心,卻也沒想過去落實什麼防範的行動。
大師姐一聽,下意識就想到了從風。
“那爲你準備的人可真是細心。”
亦或是那人根本就十分了解老祖琮。
知道老祖琮裡的時間受到妖魔和清夜墜的影響,並不像外面世界裡那樣規律。
需要用到日晷測定時刻,便於在對的時間行動。
青煙嗯了一聲,時不時朝後方偷瞄。
他去哪裡了。
大師姐看在眼裡,笑着站起來,“我的腿蹲麻了。”
青煙立即附和,“去榻上坐一會兒。”
她把日晷和圭表收進黃泉釜中,轉身卻沒看到人。
不會被什麼襲擊了吧。
素商境域裡的妖魔專門針對從風,這不是不可能。
“蘭深,從風呢?”她有些慌了。
蘭深也覺得奇怪。
“剛剛還在這裡。”
他們注意力全在日晷上,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從風不見了。
青煙跑回軟榻處,把榻翻過來也沒看到人。
眺望前方的一片綠色,青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謐兒,這些東西爲什麼都沒被燒掉?”
豆莖幻化的黑霧不斷襲擊從風,她明明用了焚天烈焰在境域之中燒了一天。
作爲火行元素最高階技能,焚天竟沒有燒掉田埂上的蒼耳,和遠方成片的葎草。
這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