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的這句話說出來,高軒心中不禁一熱,樊梨花實在是在太洞察入微了,自己到市裡來這麼一趟,如果真的是專程來看她,又怎麼會選這麼一個工作日來,很顯然,是有事而來。在此之餘,高軒的心裡也有一絲愧意,樊梨花做支書這些年,不知道跟多少種人打過交道,可謂是見多識廣,高軒有事而來並不難猜,所以高軒覺得自己耍這個心計確實顯得落了下乘,只是來也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得走下去。
高軒笑了笑道:“樊姨,其實一上午我都沒幹什麼,就等着晚上過來了。”
樊梨花怔了一下,馮兆坤的臉上卻仍然是那麼淡淡的神色,高軒接着道:“其實,我是想請馮部長幫忙的。”
馮兆坤的眉毛快速地揚了一下,一絲淡淡的厭惡從他的眼睛裡一閃而過,這一切高軒都看在眼裡,相信如果不是因爲樊梨花的存在,別說到這裡來吃飯了,恐怕連門也進不了。不過這也只是高軒的猜想,在這一點上,他有些妄自菲薄了,馮兆坤雖然沒能摸清高軒的底細,但是連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王家國對高軒都是諱莫如深,馮兆坤倒也不至於在這個問題上太過顯現出自己的厭惡來。他有時候也曾想,這個高軒可別是什麼官二代下來鍍金的,不過想想也不大可能,畢竟高軒最一開始的身份只不過是個大學生村官,但是疑惑歸疑惑,馮兆坤完全沒有必要因爲一個這樣的失誤而去吃罪於誰,所以那絲厭惡之感頓時被隱藏了起來。
樊梨花也頗有些意外,不過她印象中的高軒絕不是那種勢利之輩,當下道:“高軒,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了?”
樊梨花可謂是用心良苦,雖然她非常相信高軒的人品,但是爲了避免高軒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搶先把話說出來,以提醒高軒萬一有什麼企圖的話,趕緊先不要說。
樊梨花的這個潛在意思,高軒明白,馮兆坤自然也明白。高軒道:“確實是遇到了一些難題。前一階段幾個縣區都在申報市級農產品加工集中區,秦南縣也是其中之一,項目的地點就放在了順崗鎮。向馮部長彙報一下,我現在分管農業農村,這件事就落我頭上了。說句寒磣話,我才接觸沒幾天,老分管領導還沒帶入門就退休了,現在兩眼一片漆黑,鎮裡邵書記把這項工作作爲一項政治任務壓給我了。跑了一陣子,也吃了不少閉門羹,軟釘子硬釘子也碰了不少。”
馮兆坤微微點頭,高軒接着道:“項目申報有難度,我有思想準備,後來聽到了一些傳言,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說這個集中區其實早就是內定下來了,覺得挺沮喪的。順崗鎮的農業企業非常多,而且規模檔次都不低,不是自吹自擂,我覺得真的具備了建設條件,最起碼也具備了競爭一下的條件,如果就這麼被潛規則了,真是挺可惜的。”
馮兆坤頗有些意外。這些年跑官要官的見的可多了,尤其自己手中掌握着官帽子,所以見人就有戒備心理,別又是來跑官的。所以剛剛高軒說是請他來幫忙,他也認爲是如此。當時他的心裡挺驚訝,一個副鎮長與一位市委常委,這裡面隔的級數太多了,如果高軒真的敢於提出“想進步”,倒也佩服他的膽量。而此時的高軒所說的難題居然會是這個,這多少讓他感到意外,而高軒身上所表現出來的另一種東西——無畏,就更讓他刮目相看了。
在他面前,別說像高軒這樣的年紀和級別了,就是一些縣委書記縣長或者是市直機關的負責人,見到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如此侃侃而談,處處賠着笑臉和小心,一副脊樑骨都被硫酸泡過了的樣子,相比之下,高軒的冷靜自若給馮兆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實那次在秦南的豪君樓時,高軒的淡定就引起了馮兆坤的微微關注。常言道,無知者無畏,但高軒是無知嗎?答案自然是很明確的。
高軒所說的事情,馮兆坤略略知道一些,內定的應該是滁山區。
快要年底了,市裡要迎來一次人事調整,調整的力度不會太大,主要是有一位常委年紀快到了,身體又不好,幾乎是把醫院當成了他的辦公室,所以打了報告要病退。滁山區區委書記王政勤在市裡的關係挺硬,這個機會他肯定要抓住,那麼成立這個農產品加工集中區的話爲給他加一些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爲他入常起到一些推動作用。所以這個農產品加工集中區,市委書記央三立曾經向分管農業的副市長暗示了一下。高軒只知其表,不知內情,是跑來向自己求救來了。
想到這裡,馮兆坤倒是有些泄氣,跟市委書記相比,自己也同樣差了不少,而且史三立這個人,一旦決定了一些事情,輕易是不會改變的,自己雖然跟他走得很近,在這件事上也未必能說得上話。
見馮兆坤沉吟不語,高軒便知道這事情有難度,正在想着怎麼給馮兆坤一個臺階下,馮兆坤已經道:“幹工作可不能人云亦云,擡頭看是好的,但腳踏實地更重要。”
高軒便道:“馮部長批評的是,是我的境界不夠高,真希望以後能夠多聆聽領導教誨。”
樊梨花鬆了一口氣笑道:“高軒啊,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我跟你說啊,老馮也就是一個普通人,別把他看得那麼神秘。”
高軒笑道:“樊姨,馮部長那是平易近人。”
馮兆坤就道:“都打住吧,嘍,菜來了,小高喝什麼酒?”
高軒也不知道馮兆坤的酒量如何,還是客隨主便吧,便道:“馮部長拿主意。”
“好傢伙,來者不拒啊。”馮兆坤的心情似乎挺好,也不知道是因爲跟樊梨花兩情相悅,還是因爲看着高軒順眼,覺得他識大體,向樊梨花道,“梨花啊,今晚兒高興,我就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