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笑容過後,燕楚的臉色就漸漸的僵硬了,擱在胭脂雪肚皮上的手,也立刻收回了袖子裡,眼底跳躍着懊惱的情緒。
他這是怎麼了,居然會爲了別人的孩子而心生愉悅,自己腦子進水了添?
但是他又不可否認,剛剛那一刻的喜悅和滿足,是他從未有過的體驗,就好像……初爲人父。
念及此,燕楚眼中的懊惱,在悄然變成了嫉妒和失望。
胭脂雪將他的一應情緒全部看在眼裡,這一刻,她恨不得立刻就將孩子的事情告訴給他,可是張了張嘴,最後卻又一個字說不出來了屋。
她現在也同樣萬般的懊惱,當初自己怎麼就那麼衝動,怎麼能在一氣之下,說出這孩子不是他的這種蠢話?
現在好了,她又要反口說這個孩子是他的。
他的疑心重,她如今反口,恐怕不但不會讓他相信,反而,會令他懷疑她別有目的,又會懷疑她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屆時,她怕真是有數張嘴,也要說不清了。
何況——
腦中的千頭萬緒,頓時令胭脂雪無比的頭疼。
果然,還是等孩子生下來再議的好……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令氣氛一下子無端寂靜了下來,寂靜的有些說不出的壓抑。
最終,還是燕楚打破了沉默。
“正好我也還未用早膳,不如就與娘子一道用罷。”他微微一笑,面目中的所有負面情緒全都剎那消失。
胭脂雪目光復雜的看了他一眼,也笑,卻失了剛纔的神采,“好。”
說笑間,兩個人往梨花雕花的餐桌走去,待到椅子前時,燕楚不但沒有鬆開攬在胭脂雪腰上的手,反倒將胭脂雪一個打橫,抱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坐下。
胭脂雪雖然不喜這樣的相處姿勢,不過她倒也不掙扎,任由燕楚一個人忙活。
憑的手長,桌子又是可以轉動的,所以燕楚不用起身也能夠得到桌上所有的吃食,如此,一個勁兒的都爲胭脂雪夾比較愛吃的,還親手喂到她的嘴裡。
也是不知道爲什麼,以前見別人如此,胭脂雪只覺得無比幼稚無聊,該是小孩子纔會玩兒的過家家遊戲,所以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可如今真有這樣一個男人悉心給自己夾菜餵飯,她的心頭,竟無法自已的生出一股說不出的甜蜜來。
如此,她便就這樣默不作聲的由着他去,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甜絲絲的。
只是……
“你自己不吃?”對於原本就用了一些膳食的胭脂雪來講,燕楚這一番喂下來,倒是很快就有了飽腹感,也是有了飽腹感,她才赧然發覺,燕楚這廝都是一直像喂小豬似的喂着她,他自己卻是一口也還沒有動。
燕楚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笑眯眯的斜睇她,“娘子關心我?”
給他擦拭着臉上塵土的胭脂雪生惱,剜他一眼,“廢話。”
待她這話一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赫然發現燕楚這廝竟然笑容變得很邪惡,等她再想仔細去看時,卻是沒有再發現了,且,這廝忽然夾了一塊水晶藕粉糖塞進了她的嘴裡,在她猝不及防的錯愕之際,他還在最後把自己的脣湊了上來,將她的脣又給堵了住。
雙脣廝磨之際,嘴裡多了一樣東西的感覺有些奇妙,尤其是這東西香糯清甜,倒是更爲兩人的吻添了一種別樣的味道,和情趣。
當藕粉糖糕在彼此越發熱烈的雙舌交纏下漸漸融化後,燕楚這才意猶未盡的鬆開了胭脂雪的脣,目光卻始終灼灼的落在胭脂雪被吻得已經漸漸紅腫的脣瓣上,忍不住的伸出舌尖一舔,“好甜……。”
胭脂雪本就因他這樣的作爲而有些臉紅氣喘,可見他如此毫不加掩飾的飢餓表情和眼神,登時只覺得他舌頭掃過自己嘴脣的動作,惹得嘴脣像被絲絲縷縷的電流擊中,酥麻酥麻的,有種說不出的犯癢……
爲了掩飾自己忍不住情潮涌動的尷尬,胭脂雪忙垂頭訓他,“只是吃個飯,你怎麼就不能正經的……!!”
她後面教訓的話,全都被身下明顯感覺到的變化給怔了住,再也說不出來了,雙眼撐大的愣愣瞧着笑的一臉惡意的某人。
“要麼這樣乖乖餵我,要麼…
…。”燕楚垂下雙睫,手指惡意的勾起她鬢間垂下的一縷長髮,笑容充滿邪肆的意味,“拿你餵我……。”
胭脂雪嘴角抽了抽。
如果可以,她真想罵他禽.獸!
但是一想到之前罵他不但不會起什麼效果,反倒最後還盡數成了撩.撥他的言語,她也就只好作罷,不再作聲。
免得呆會兒,他可就真的要應驗她的話,化身真正的禽.獸了……
如今她大腹便便,請恕她難以應付。
“不說話,那就是答應了?”燕楚見自己的威脅得逞,笑的好不得意。
她能不答應麼?胭脂雪無語問蒼天。
於是乎,小兩口用着最粘粘糊糊膩膩歪歪的嘴上功夫,對付着這一桌子的早膳,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飯冷菜涼之際,方纔罷休。
彼時已經軟成了一灘泥一樣倒在燕楚懷裡的胭脂雪,只想着一個問題。
果然男人的溫柔,都是不懷好意的……
要不是她自己欣然接受這廝溫柔貼心的餵飯,她會淪落到一個早上都用嘴給這廝餵飯的下場麼?
飯菜冷了,又加之大半已被兩人吃了去後,這原本滿屋子的飯菜香味,就淡了許多。
也就是這時,胭脂雪方纔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味。
這香味似乎來自燕楚的衣袖,而這香味,她也異常的熟悉。
都說人的五官保持記憶最長久的部位是鼻子,看來果然不假。
這味道她也不過只是僅僅聞過一次,就已經被她的鼻子記得牢不可破。
凌霄花的香味……胭脂靈。
腦海閃過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的一雙藍眸猝然變得冷冽鋒利,好似有無數的冰刃要從她幽藍的眼睛裡破冰而出。
燕楚現在是軟玉溫香在懷,又填飽了肚子,整個人就像饜足的饕餮一樣,懶懶的癱在椅子裡,靜靜抱着懷裡的人兒,滿面的春風得意,半點也找不出了之前的陰鬱。
“你昨晚,是去哪裡歇息的?”胭脂雪冷不丁的,問出這樣一句。
燕楚現下心情好,倒是沒有多想,她問他便不假思索的答,“自然是在書房,如今大燕內憂外患,以防其它三國突然來犯,我總得時刻調動兵力注意着點。”
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她現在正是關鍵的孕期時刻,他本就不想讓她知道和擔心的太多,免得思慮太重,會傷了她的身子,不想因自己的一時得意,卻說漏了嘴,真是該打。
聞言,胭脂雪眼裡的三尺寒冰,這才悄然融化,凝結的嘴角,這才綻放出一絲笑容,“現下,我們該當如何應付?總不能這樣一直拖着不是。”
暗自懊悔的燕楚聽她還要一再詢問,不由沉了臉色,“是我該怎麼應付,你啊,只管好生養着,別再勞心勞力的想這些有的沒的,聽見沒有。”
胭脂雪聽罷,笑靨更盛了幾分,將臉貼在了他的心口處,“好。”
從來都是她自己在孤軍奮戰,從來都是她擋在別人面前,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爲她撐起一片天,爲她遮風擋雨……如今有了,她又何樂而不爲,何不乖乖的享受呢?
後來兩個人又廝磨打鬧了一陣,捱到午時,待燕楚用罷午膳之後,兩人才面冷心熱的別離。
燕楚還是從來時的地下密道離開的,胭脂雪見狀,卻是隨後暗暗的竊笑不已,之前覺得兩人偷偷摸摸的這種方式的反感,很快也一掃而光了。
下了密道回到書房時,燕楚就吩咐了花想容趕緊給那密道口做好機關措施,免得被人發現。
花想容應了吩咐,就去找了那幾個土夫子重新回去把後續的措施全部完成。
不過,在燕楚前腳剛回書房沒多久後,胭家的那另外三個姐妹就遣了人來三請四請,當真是好不熱鬧。
秦管家恭敬的站在書房正中,眼皮也不擡一下的等候着主子的回答。
燕楚一邊研究着手裡剛從邊關送來的邊防圖,指骨邊在桌上敲的砰砰響,長睫低垂,面無表情,儼然又是那副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該有的燕王模樣,“去回了西府樓的人,讓她們主子好生的修養,本王若得了空,自會前去探望。”
秦管家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是,眼裡有
一絲光芒乍現。
果然啊,這雨王妃看來真是要失寵了……不,沒有過什麼所謂的寵,又何來的失寵?
應該是失勢了纔對。
王爺那所謂的得空,根本就是沒有特定日期的空頭話,一個敷衍的不能再敷衍的藉口罷了。
燕楚執起一支筆架上掛着的狼毫毛筆,蘸了蘸墨,開始提筆在邊防圖上勾畫起來,“至於並蒂軒的……你且回了她們,讓她們把她們主子張羅好,別失了我燕王府的顏面,若是哪裡不得體而失了本王的臉面,本王就拿她們試問。”
秦管家又應了一聲是,這才得了施施然退下,把自家王爺的話,原原本本的告知給了西府樓和並蒂軒前來的小丫鬟們。
小丫鬟平素都對燕王存有幾分畏懼,尤其是現在已經不傻了的燕王,更是半點不敢忤逆,得了秦管家的話後自是一點也不敢在書房外逗留,趕緊的一個個敗興而歸。
如果是胭脂雨身邊的小瑤,是絕對不會如此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回西府樓,總是要鬧上一鬧的。
可如今胭脂雨生怕這小瑤又惹了燕王不痛快,怕是到時候連小命都要不保,自然是不會再把小瑤放出來的,於是也就隨意的遣派了幾個小丫鬟,前來書房邀請燕王共進午膳。
打發這兩撥人走了以後,秦管家又折回了書房,在一邊給燕王伺候筆墨,時不時的出些主意。
兩主僕說到興起時,燕楚忽然莫名的岔開了話題,情緒不明的問秦管家,“秦叔,那個西府樓的小丫鬟紫竹……現在怎麼樣了。”
秦管家沉吟了一下,方道:“老奴不知,那丫鬟的話……究竟當講不講。”
燕楚頭也不擡,輕笑出聲,“好了,別賣關子了,本王既然問了你,哪裡還有讓你不講的道理。”
“是。”秦管家嘴角一彎,於是把這兩日對那小丫鬟在嚴刑逼供下所說的話,都原原本本,加以斟酌的如是稟報道:“那紫竹原先剛入府裡的地牢裡時,嘴上還在叫囂是王妃指使她這麼做的,不過把王妃的威脅,又變成了收買,說是王妃如果做了祁國攝政王的王妃,一定少不了她的好處。”
“她倒是機敏,只不過……。”手中的狼毫毛筆一頓,燕楚嗤之以鼻的冷笑,“時不待她,錯失了先機。如今總是反口來反口去,倒是隻會更令人生疑。哼,自作聰明,難堪大用,廢物一個。”
“王爺說的是。”秦管家不失時機,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馬屁,執起硯臺上擱在一角的石墨,繼續在硯臺之中研磨,“然而,待這幾日的從輕到重的刑罰處置下去後,她從起先的僥倖心理,現在已經徹底的精神崩潰,最後實在受不了了,便終於道出了她口中所謂的……實情。”
對於秦管家的用刑手段,燕楚絲毫的不懷疑,嗯了一聲,示意秦管家接下說。
秦管家躊躇了剎那,一直都未看向燕楚的視線,這時,則悄然睨向了燕楚,“紫竹說……這一切,還有她編造的謊話,都是雨王妃身邊的瑤姑娘……指使的。”
燕楚對這個答案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只是眉角稍微的挑動了一下而已,“是麼,果然是她麼?”
他的這個語氣有些奇怪,像是在疑問,又像是在反問,但又更像是在自問。
對於最瞭解燕王的秦管家而言,自是知道燕王這話的含義,不禁忍不住脫口便問,“王爺早就猜到了?”
“難道不應該早就知道?”燕楚有些好笑的擡眼瞥了秦管家一眼,“本王在你眼裡,已經變得愚不可及了麼。”
“老奴不敢。”秦管家趕緊把視線收回,又做回了那低眉順眼的管家模樣,繼續專一的研磨手裡的石墨,笑答,“不是王爺變笨了,而是王爺,不想懷疑雨王妃。”
燕楚手中的狼毫再次一頓,低垂望着紙張上的目光,明暗莫辨起來,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冷卻,“是啊,本王確實不想懷疑她,不願懷疑她,畢竟……她是本王最信任的人,且足足信了,將近十六年。”
秦管家臉色也有些訕訕然,“老奴明白。”
他更明白,雨王妃不僅僅只是王爺最信任的人,曾還幾度是王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如果不是韶華變遷,如果不是物是人非,他幾乎都相信,王爺會和雨王妃,當真就是京都人人傳頌的金童玉女,最登對的神仙眷侶。
只可惜……
長長吁了一口濁氣,燕楚冷冷的看着手
中的狼毫,任由筆尖的一滴濃墨,滴在了紙張之上,讓純白乾淨的紙,染上這樣一滴擦不去的污點,“只可惜,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令本王大失所望。”
他能給的都給了,她本不該再貪心其它,更不該,將這些,成爲傷害雪兒的理由。
這是他絕不容許的,唯一一件。
秦管家瞥了一眼被墨汁弄髒的白紙,“那王爺……要如何處置。”
“讓阿容找個時間,派人把小瑤處置了。”燕楚將染墨宣紙的拿起,單手揉成一團,隨意扔到了地上,聲音冷的沒有一絲的感情,“做的乾淨點,最好,是在府外。”
秦管家應是。
重新提筆,繼續在白紙上銀鉤鐵畫,燕楚面上一凜,又恢復成了不苟言笑的燕王,沉穩開口,“另外,胭脂敏胭脂靈,就要勞煩秦叔您,親自處理了。”
秦管家恭敬的拱手作了一揖,“王爺放心,老奴省的。”
夜幕很快降臨,在書房與秦管家研究了邊防圖沒多久之後,燕楚就換上了剛做的新裝,與胭脂靈胭脂敏兩姐妹,共赴宮宴。
今兒燕楚做的這一身新裝是月白色滾銀邊雲紋的長袍,頭戴白玉雕琢而成的麒麟玉冠,同樣上等的羊脂白玉的佩飾。
從頭到腳一身下來,看似簡單,卻是價值不菲,尤其是穿在他的身上,令他更有種清雋脫俗,恍如謫仙的雅緻。
這樣的氣質,恐怕就是儒雅清俊如二皇子燕卿,也要遜色不少。
尤其,在他燕王這種謫仙般的氣質裡,還揉雜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和威嚴感,這是總是平易近人的燕卿絕對所沒有的,專屬於上位者的霸氣。
直令人不敢直視。
故而,當他燕王.策馬到得宮門前時,早早便來了的一大羣文武百官,皆沒有幾個敢正視或者直視他的,都是匆匆的,或是小心翼翼的偷瞟着他。
倒是那些文武百官的那些家眷,尤其是那些一個個跟花朵兒似的嬌小姐們,都如初生牛犢一般,不但大膽的對他目不轉睛的上下打量,還有的甚至對他或拋媚眼兒,或嫣然一笑,真真是赤.裸.裸引惑。
然,當這些姑娘小姐們親眼瞧見燕王下馬之後,竟然走到了跟在馬後緩緩而來的馬車前,伸出雙手,親手牽出兩位傾城絕代的佳人時,一顆芳心,紛紛都是無聲的碎成了千萬片。
說是傾國傾城貌,胭家這對雙生花絕對當得起,尤其是最近幾日,更是出落的愈發婷婷嫋嫋,姿容絕色。
畢竟又是一對雙生花,且兩姐妹雖容貌相似,可氣質與舉手投足間散發的氣息,總有種微妙的不一樣,讓人看了,想不眼前一亮都難。
尤是男子,更是容易對這對雙生姐妹花生出一種想要獵奇的征服感。
只可惜,名花有主,且這主兒,還不是他們可以比擬,他們可以撼動的。
就這般,來的這些個賓客裡頭,但凡對燕王有意的閨中女子,還是對太傅胭家雙生花有心的男子,都不得不一個個收起了心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來,光是三人的門楣,就已經足夠壓倒一片。
“兩位愛妃,今兒真是美……。”對於周遭之人的議論紛紛和視線洗刷,燕楚就好像旁若無人一樣,既置若罔聞,也視而不見,現下似乎在他眼裡的,只有他親手剛從馬車裡執手相迎的胭脂靈與胭脂敏,“當真是六宮粉黛無顏色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