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不滿地嘀咕着,搖了搖頭。
夏侯策還從未餵過女子藥,見她不肯喝藥,一時間也有些失措,見她如此,蹙眉道:“別鬧,先喝藥。”
宋依依哼了一聲,就是不肯乖乖喝藥,“不要,纔不要喝藥呢,苦。”
夏侯策有些無奈,這小丫頭也怕苦麼稔?
還以爲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他有些莞爾,回頭看到珍兒等人退開了,並沒朝這邊看來,目光轉到宋依依的小臉上。
暈黃的燈光下,少女粉糯的小嘴撅起,微閉着雙目,十分不樂意配合他的行動。
夏侯策一手攬着她在懷中,一手端着藥碗,目光暗了下來。
“不是藥,不苦。”他在她耳邊開口道,“乖乖地喝了,不然,本王不給你鐲子了……”
“鐲子?”宋依依迷糊中似乎還想起了那隻鐲子,猛地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瞪着眼睛看他,似乎還有些迷糊,“鐲子,鐲子在哪?”
夏侯策斂眉,這丫頭爲何那麼在意那個鐲子?
“乖乖喝了解酒湯。”他端了碗到她嘴邊,宋依依似乎是對鐲子的執念太重了,蹙着眉頭喝了,好在解酒湯的味道還不錯,她並不排斥,乖乖地喝了下去。
“唔,鐲子,鐲子呢?”剛喝完她就惦記着鐲子,雖然醉了,潛意識裡還是把鐲子看得很重,很想馬上就找到它。
夏侯策輕撫着她的眉眼,沉聲道:“好好睡吧,鐲子以後再給你看。”
說罷,他將她放回,宋依依還拉着他不肯鬆手。
“阿澈……”
“乖。”他因爲她在喊他,目光溫柔起來,給她蓋上被子,外面還有人,不是二人獨處,到底不很方便,夏侯策便鬆開手走了出來。
“侯爺,依依已經喝了解酒湯了,剛剛叨擾了,本王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多煩擾了。”夏侯策走出來開口道。
劉氏本來是想再創造機會的,不過見夏侯策這麼說了,自然不可能再留他。
“攝政王客氣了,您爲國事操勞也是辛苦。”
這二人送了夏侯策離開,夏侯策看了看裡面的,到底沒說什麼,轉身離開。
宋德清一路送人到門口才回來。
劉氏這邊正盤問珠兒今日的行程。
“小姐去了攝政王府,說是見王爺的,後來不知道什麼怎麼的,就出來說要去望仙樓吃飯,過後再出來小姐就喝醉了。”
劉氏嘴角一勾,瞪了她一眼,“怎麼都沒仔細跟着照顧小姐,今兒可沒什麼事吧?”
珠兒心中撇嘴,夫人你這樣子肯定巴不得攝政王跟小姐在一起呢。
“倒沒什麼事,就是聽說那個柳心荷被攝政王趕出王府了,說是搬去別院和攝政王的姑母去養病了。”
“呵,還有這事,看樣子倒是不錯,攝政王還真是做事穩妥。”劉氏聽了,頓時高興了。
“是啊,看來小姐以後嫁過去是不會受委屈了,畢竟攝政王身邊沒有其他女人呢。而且,奴婢看攝政王對小姐還是很不錯的。”
劉氏笑開了花,進屋見女兒睡得正香,笑道:“這丫頭倒還有點本事,我說嘛,我劉三孃的女兒怎麼能畏畏縮縮,要什麼就自己去爭,去搶,主動,接近攝政王纔對。看來是該準備嫁妝了。”
旁邊珍兒珠兒聽得一頭冷汗。
夫人真是……彪悍。
怪不得小姐這麼厲害,原來是有遺傳的嘛。
宋依依已經跟周公下棋去了,哪裡知道自己親孃在想什麼,正酣睡。
“好了,你們好好照顧小姐。”劉氏笑眯眯地盤算着怎麼給女兒折騰嫁妝。
這邊廂宋德清回來了,劉氏跟他一起回了房。
“咱們女兒看來也是該嫁人的時候了啊。”
宋德清道:“看攝政王對她倒是不錯的樣子,不過這門親事,似乎也不是就這麼急吧。”
劉氏挑眉:“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女兒年紀也不小了呢。”
宋德清蹙眉,“說不好,其實當初我也不是很贊成這婚事的,你也知道,攝政王如今掌朝政,但是也有很多人反對,咱們家真跟他結親的話,其實也談不上多少好處,麻煩怕是倒要惹出一堆來。”
劉氏聽他這麼一說也是沉默。
“可,這是太皇太后訂的親事。”
宋德清道:“唉,我是怕將來——不過事情都這樣了,咱們家也不是真的如何支持攝政王,攝政王這些年也沒有拉攏過我們,畢竟我們也算是皇室宗親,不會太糟糕。”
劉氏平日裡雖然不是對這些特別敏感,可到底也耳濡目染,知道現在的情形。
“船到橋頭自然直,想這些也是無用。”
夫妻二人說了話,這邊睡了。
諸事不提,第二日宋依依睡到日上三竿才方醒過來,只覺得頭疼得緊,眼皮睜不開,珍兒給她弄了熱毛巾捂着,宋依依還是叫痛。
“小姐,先喝點解酒湯吧,您昨日喝了太多了。”珠兒上了湯來,宋依依捂着頭,一邊喝了,只覺得頭疼,讓珠兒給她按着腦袋,“我怎麼知道啊,那酒喝着沒怎麼烈啊,沒想到後勁居然這麼大,真是奇怪。”
宋依依一邊說一邊問道:“昨天怎麼回來的啊?”
“小姐,你都不記得了嗎?”珠兒撇撇嘴,“可是攝政王送你回來的呢。”
“誰,他送我回來的?”宋依依吃了一驚,“真的假的,昨天我只記得自己喝醉了,後來的事就記不清了。”
“是呢,攝政王還一直把您抱回閨房呢。”旁邊的珍兒忍不住偷笑道。
“什麼!”宋依依差點沒把手中的帕子給甩掉,瞪圓了眼睛:“開玩笑吧,他怎麼會——”
“是真的,很多人都看到了。”
宋依依頓時嗆着了,“怎麼會,你們都是幹什麼的,怎麼讓他這麼抱着我,我爹孃呢——”
她現在只覺得頭更疼了,可以想象昨日的情形,今天大家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那廝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就是夫人提議的。”
“……”
宋依依撫額,咬牙,沒辦法,她那個豪爽的娘,時不時想把她跟夏侯策送作堆,能提出這辦法她一點都不意外。
“那現在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對。”
宋依依抽了抽嘴角,往牀上一趟,“該死,我今天不出門了,就足不出戶了!”
兩個丫頭竊笑不已。
可她不出門,不妨礙別人來看她啊。
宋依依還在牀上呆着,嫂子謝明珠帶着侄女來了。
“姑姑臭臭。”小女孩兒撅起嘴巴扇了扇風。
宋依依青筋直跳,不得已,趕緊讓人準備沐浴更衣,好一番折騰。
謝明珠笑着道,“依依好本事,竟能讓攝政王那等人如此做,當衆示愛呢。看來是好事近了。”
“……大嫂,真的不是那樣。”宋依依撫額,揉了揉眉心,“真是胡鬧,這傳出去我還怎麼見人啊。”
“怎麼不能見人了,反正你們是未婚夫妻,旁人能怎麼說。管得着嗎?”
說是這樣,卻當然有人非議。
宋依依不能再睡,午飯時,就被宋瑤冷嘲熱諷了幾句。
宋瑤昨晚的事也聽說了,好生不忿,嫉妒,也不知道攝政王是不是瞎了眼,怎麼會看上這麼個女人,還居然大庭廣衆之下當衆抱了宋依依回來。
真是有辱斯文。
“大姐,昨晚可是喝了不少吧?嘖嘖,幸好是攝政王送回來。”
宋瑤嘴裡帶刺地說着,到底心中不忿,沒什麼好神情。
宋依依懶得理會她,一邊跟謝明珠說話,一邊掃了她一眼,“對啊,未婚夫送我回來難道不是應該的嗎,二妹你有意見?”
宋瑤臉上有些不好看,冷笑道:“我哪敢有意見,就是大姐好歹也注意着嘛,畢竟還未嫁過去呢,不然要被人議論咱們宋家的女兒不講規矩。”
旁邊伺候的徐氏聞言蹙眉,拉了宋瑤一下,賠笑道:“大小姐,這丫頭嘴就是壞,但是心不壞,只是擔心你的閨譽。”
宋依依哼了一聲,淡淡道:“徐姨娘還是多擔心下宋瑤。”
說罷不再理會她們,反正知道宋瑤和徐氏不安好心,又何必給她們好臉色。
劉氏瞪了徐氏一眼,笑着給宋依依夾了筷子菜,“快吃吧,頭疼了吧,你記得少喝酒,那玉液酒後勁大着呢,普通人都喝不了多少,你就跟着逞能。”
“娘,我知道了,今兒乖乖不出門。”
宋依依溫順地說道。
她完全記不得昨晚喝醉酒之後自己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也忘了自己當時把夏侯策當成了男友做的事。
若是知道有這麼個誤會,估計宋依依會想澄清的,畢竟,她不想跟夏侯策有特別多的接觸。
她一直以爲二人之間也許只算是有個交易,但是,那個男人能真的對她如何動心,是她從未想過的。
她的目標是得到鐲子,而不是得到鐲子主人的心。
但是,世界總不是能按照每個人的想法進行。
世界也同樣充滿了變化。
宋依依心中希望自己能夠做到許多事情,但是現在還是暫時休息吧。
她卻不知道昨晚秀恩愛的行爲在京城鬧出了一場風波。
夏侯策身爲攝政王,一舉一動自然惹人側目,他跟未婚妻大晚上堂堂地上望仙樓,親密地秀恩愛,這行爲傳開,引衆人側目。
許多人不相信,大跌眼鏡,那傳說中不近女色的攝政王居然有這樣的一副模樣。
難道那宋依依當真有絕大的魅力嗎?
聽到這個消息時,蕭清城正在吃早飯,聞言,手微微收緊,手中的蝦餃放進嘴裡,慢慢品嚐,像是在咀嚼,更像是在吞噬,帶着點微微的冷意。
像是勢在必得,吞噬,咬碎。
“呵,真有趣。”他拿起手帕擦了擦脣瓣,看了眼旁邊的管絃鳴,“所以昨晚望仙樓也很熱鬧吧?”
“是啊,大哥,那個夏侯策,沒想到居然真的跟宋依依那麼就進去了,真讓人吃驚。我看那真是眼裡放不進旁人。”
“是嗎?”蕭清城漂亮的桃花眼兒微眯,似乎想得到昨晚的情形,宋依依攬着夏侯策的手臂上樓,引起衆人側目。
那個女人當時是個什麼表情,得意,瀟灑,害羞?
不,她爲何要這麼做?
是要宣佈她跟夏侯策的關係麼,公之於衆,讓大家不要再妄圖摻和他們之間的事。
管絃鳴目光一閃,他總有點擔心,覺得蕭清城似乎對那個宋依依觀感很是不同。
“大哥,那個女人也沒什麼好的,我看她真是不知羞恥,膽子頗大,一點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呢。”
蕭清城看向他,目光帶着點清冷,桃花眼中沒了笑意,“三弟,我說了,不必你過問她的事。”
管絃鳴皺眉,卻見蕭清城起身,看了眼天色,道:“我自有計較。”
宋依依,你以爲秀恩愛就算了,就能阻擋狂蜂浪蝶麼。
天真。
越是這樣,越是激起他的鬥志。
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誰想抗拒就可以抗拒的,他蕭清城要什麼東西,從沒有得不到的。
而這邊剛被趕走的柳心荷呆在別院裡,聽了這消息,目光嫉恨陰毒。
她到了這別院,不比從前,這裡的侍女下人根本不太把她當回事,她身邊能使喚的人也不夠。
條件比之前在攝政王府差多了。
這些都是因爲宋依依。
“我不會放過你!宋依依!”
柳心荷心中安慰自己,還好自己通過宋瑤安排了接下來的事情,到時候要把宋依依弄死,看誰還敢爲她說話,那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妖孽,無論如何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沒了皇帝,沒開早朝,夏侯策早起打了拳,沐浴更衣去內閣上班。
剛到,就被幾個閣老打趣了幾句,笑他風.流年少,恭祝他早日大喜。
“多謝。”夏侯策難得道謝,臉上有些不自在。
這幾位閣老見他如此,平日裡一派嚴肅的攝政王,此刻居然如此露出些毛頭小子的樣子來,着實讓人覺得有趣。
不過,他們也不敢多說,便都各自忙去了。
夏侯策問身邊的人,“陛下現在在太廟麼?”
“是,陛下已經在太廟請罪了。”
“嗯,派人去探望下陛下。”
——
太廟
晉國最爲神聖的地方,這裡是晉國曆代皇帝供奉牌位的地方,也供奉着一些極大的功臣,才能配享太廟。
小皇帝蕭景昱到了太廟,按照皇帝的規格先祭拜了先祖,然後開始在太廟大殿內跪下請罪。
“陛下,您的心意諸位先帝都看到了,您還小,此事怪不得您。”旁邊伺候的太監勸道。
“朕是有罪,愧對列祖列宗。”蕭景昱擡眼看着廣深的大殿內長明燈前羅列的牌位,上面有他的祖宗,父親,祖父,曾祖等等的牌位,都列在前面,彷彿歷代先祖看着他。
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讓一種壓抑羅列在心頭,蕭景昱面無表情地拒絕宦官的請求。
“陛下,您還小呢——膝蓋也受不了。”
“朕能受得了。”蕭景昱看向頭頂,淡淡道:“退下吧,朕說自己能堅持就堅持。”
宦官無奈,不得不退下了。
大殿內便只剩下了皇帝。
他看着歷代祖先的畫像和牌位,忽然起身拿起拂塵擦拭着牌位。
“父皇——”他停在先帝的牌位前,目光有些思念和複雜,“父皇,若是你還活着,兒臣想必沒那麼多的煩惱吧。”
若不是先帝早死,等他年紀大點再即位,也不至於到現在這種地步。
“兒臣無能,讓皇權旁落,被攝政王掌握。父皇,若是你又該如何?您爲何一定要讓他當攝政王?真的覺得他不會背叛嗎?”蕭景昱喃喃自語,神情迷茫。
風拂過,長明燈明明滅滅,沒有什麼變化。
蕭景昱看着父皇的牌位,嘆了口氣。
“兒子害怕,害怕蕭家的家業敗在我手上,父皇,兒子無能……”
蕭景昱心情有些難受,他多希望父親沒有早死,若是父親還在,當不至於到攝政王威權過甚的地步,可是現在,他年紀小,真不知道何時親政。
十三歲,對帝王來說,並不是小的年紀了,是已經可以知人事的年紀。
皇祖母說過要準備給他挑選未來的皇后,然後培養,可能這兩年他就要成婚了。
蕭景昱知道,成婚了他就算是大人了,到時候對他來說,攝政王就該更多地交給他權力。
而他也要親政,這次,其實是一次試探。
他這個皇帝,沒有親政,不接觸任何政務,卻替攝政王抗下了罪名,不過是試探。
攝政王如果是忠臣,就該知道如何做。
可他並沒有把握,如果是忠臣,他的行爲未免囂張,未免隨心,讓皇帝不能不忌憚。
蕭景昱患得患失,許久,在墊子上跪下。
天色漸漸晚了,蕭景昱還未如何長成的少年身體在夕陽下拉成了長線,慢慢拉長。
他跪在殿內,低垂眉眼。
飢餓,恐懼,慢慢襲來,太監送來了飯菜。
皇帝只吃了點粥,他在懲罰自己。
夜晚,他也沒有回去,呆在祖先的地方,昏昏沉沉地跪伏着,直到膝蓋沒了知覺,卻仍然不肯離開。
負責伺候的太監們都很擔心,心中生怕皇帝有個好歹。
可是,此刻的小皇帝卻十分倔強,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
夜色深了,蕭景昱感覺到冷意,感覺到淒寒,感覺到沮喪,他不知未來的出路如何。
就這麼昏昏沉沉的跪伏着,他望着先祖的地方,心中有個念頭卻越發升騰。
他不能倒下,他不能給蕭家丟臉,他要當皇帝,要親政。
這股信念支持者他沒有倒下去。
天色從黑慢慢到了東方既白,黎明前最黑暗時,在他混混沉沉時,一個佝僂着身體的老太監如鬼魅般進來了,一雙渾濁幽暗的眼睛盯着小皇帝挺直的脊背。
“陛下,你想掌握大權嗎?”
嘶啞的嗓音帶着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