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晚上喝了些小廚房熬煮的人蔘乳鴿湯,這人蔘是皇上送的上好人蔘,喝了後倒是大補元氣,這些天身上的虛弱之感一掃而光,臉上也浮現了難得的紅暈,只是這一夜迴雪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生產過後,身子像是突然的被掏空了似的,而心裡的牽掛卻一點都沒有少,十分惦念小阿哥在阿哥所裡是否平安。不知道那些奶媽嬤嬤們侍候的是否得體,以前自己並不是個百般計較的人,怎麼剛生下阿哥,心思就縝密了好多。躺着想一想,那些奶媽,嬤嬤們在宮裡也不是一朝一夕,也侍奉過好幾位阿哥,想來是有經驗的了。
天剛矇矇亮,王方已在宮裡跑了一圈,回來相印殿時,見迴雪正坐在鏡子前梳妝,迴雪今日穿着暗青色小褂,暗灰色坎肩,下襯一條油青色裙子,棕色眉頭,暗橙脣色,看上去清雅又親和,倒是比懷阿哥時看着利落又清爽。若不看蘇太醫開的補血養氣中藥,竟一點猜不出迴雪是生產過的人。
迴雪從鏡子的餘光裡看着了王方,便問他:“小阿哥昨晚好嗎?”
王方嘆了口氣道:“聽說,昨晚小阿哥哭了一夜呢,想來是還不習慣。”
迴雪點點頭,示意他出去候着,然後對煙紫說道:“把那些養顏的珍珠粉給我攪一些。”這珍珠粉又白又滑,攪開後塗在臉上手上,一瞬間的功夫,皮膚便會又白又亮又嫩,宮裡女人一般在得見皇上之時,沐浴化妝,就會先塗些這個,煙紫依樣弄來,在迴雪臉頰上及手上塗了些,然後給她梳理着如雲秀髮道:“主子。您一向是個低調的,怎麼今天,這麼刻意打扮?皇上又不在宮裡。”
“剛有了阿哥,身子不如以前,氣色也不盡人意,若讓榮妃等人見了,不免又要得意,昨天的事你也見了,榮妃何等的故意刁難,若今天我還在萎靡不振。豈不是讓她看盡笑話。也未免太便宜了她。”
煙紫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讓小廚房把早飯給端了上來,玫瑰白米粥。燒鹿筋,煎牛肉,黃花菜小蘇,迴雪讓煙紫跟王方坐着陪自己吃,二人倒有些拘謹。迴雪道:“小阿哥能平安生下來,你們倆功不可沒,吃這頓飯,又算得了什麼。”
主子賞賜的,這叫榮耀,哪怕是吃一個窩窩頭。都讓人心裡暖暖的,三人用過了飯,迴雪交待王方道:“你去箱裡拿兩塊金子出來。共二十兩的,去太醫院送給蘇太醫,就說是我賞的,讓他收下。煙紫跟我去承乾宮請安。”王方聽了,拿着鑰匙去開了箱子。撿了金子奔太醫院而去。
迴雪跟煙紫剛到承乾宮門口,便遇見了管嬪。管嬪身着豔麗,脣上塗着大紅的顏色,這讓旁邊人看來,無疑是不好接近的,只是管嬪的臉上,還帶着青痕,看着倒是比那天她自己打自己耳光時還嚴重些,如今半邊臉都是腫的,於是問她道:“你的臉還沒好嗎?有沒有讓太醫看。怎麼我瞧着像是傷的更重了?”
管嬪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是因爲疼,嘴角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卻又很快掩蓋住了,給迴雪行了禮,但回話卻是答非所問:“聽說鬱妃娘娘昨兒生下了小阿哥?真是可喜可賀,今兒皇上就要回來了,見娘娘這麼風姿卓越,又有小阿哥在身邊,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子?”
“皇上今兒要回來了?”迴雪疑惑,沒想到皇上信上說的,過幾日回來,便是今日,管嬪知道,自己竟然不知道。
管嬪見迴雪懵懂的神情,便笑了笑道:“鬱妃娘娘還在回想呢?這信兒昨晚上榮妃娘娘可就讓傳了後-宮諸位妃嬪了,說是讓大家收拾好了,等着迎接皇上,娘娘前幾天不是還收着了皇上的信嗎?看娘娘今兒穿的如此脫俗,想來也是有備而來的呢。”說着,又福了一福,便進了承乾宮。
煙紫扶着迴雪小聲嘟囔道:“連管嬪都知道了,榮妃娘娘竟然沒讓通知咱們相印殿。”迴雪示意她不要再說,榮妃的這點子心思,自己心知肚明瞭,進去後見榮妃頭上插着鳳還巢的赤金簪子,另有一隻珍珠奔月簪子緊隨其後,耳朵上也是帶着碩大的翡翠,身上的衣裳,不是織金線,便是盤銀線,看上去又富貴又雍容,榮妃本以爲迴雪今日會灰頭土臉的,沒曾想回雪卻也是穿戴一新,明媚如三月桃花。心裡便有些不快,手裡捏着一個葡萄來回攥着道:“鬱妃昨剛生產,難得今天好氣色,想當年我生大阿哥的時候,躺在牀上足足有半個月下不了牀,皇上心疼的什麼似的,日日來看我。”這話十足的炫耀。青嬪坐在下首也一臉的得意,好像皇上也曾天天去看她了一樣。
管嬪卻接話道:“皇上今兒不是要回宮了嗎?不定也日日去相印殿了呢,鬱妃娘娘真是好福氣。”榮妃瞪了管嬪一眼,把那葡萄扔回到水晶盤裡,一邊拿手帕子擦着手,一邊試探迴雪的意思。
迴雪也捏起了一粒葡萄拿在手裡,煙紫知趣,忙把葡萄接過來剝了皮,才輕輕的遞給迴雪,這一幕讓榮妃看的火起,一雙眼像刀子似的盯着一邊的凌雲,凌雲知道榮妃是覺得自己沒有煙紫侍候的周到,便也趕緊拿了一粒葡萄,去了皮,準備遞給榮妃。
“有些事,第一次做,就是用心,第二次做,就是別有用心。”管嬪話語不明,卻直指凌雲,榮妃不好去接那去了皮的葡萄,凌雲膽怯,又把葡萄放進了盤子裡。
迴雪用過了葡萄,纔不緊不慢的道:“聽說皇上今兒就要回宮了呢?榮妃娘娘可知道這消息?”
“榮妃娘娘代理六宮,皇上要回宮的消息,娘娘肯定是頭一個知道的,昨兒晚上得了信,便傳了六宮了,鬱妃這話可真是笑話。”青嬪一心向着榮妃說話,卻不知道榮妃沒有通知鬱妃,說出的這一通話明顯惹着了榮妃,榮妃讓凌雲把葡萄端給了青嬪道:“用葡萄堵上你的嘴,你就沒那麼些話了。”
青嬪後悔不跌,不敢再亂說話,只得低下頭去,一粒粒的捏着那些葡萄。
“鬱妃不是說你阿瑪得了重病了嗎?怎麼今天還悉心打扮呢,看來鬱妃一則消息靈通,知道皇上要回來,二則在鬱妃的心裡,皇上可是比你阿瑪重要多了吧,你阿瑪那邊不知死活呢,你卻有心思百般點綴,本宮佩服。”榮妃話裡藏刀,說出的話語尖酸刻薄,聽的其它妃嬪如芒在背,一個個轉過臉來看着迴雪如何應對。
迴雪喝了口茶,裝做淡淡的樣子道:“榮妃娘娘今日穿着打扮,到底是爲了迎接皇上,還是另有其人?”衆人聽了迴雪這話,小聲的笑了出來,榮妃被迴雪說的面上一紅,恨恨的道:“簡直是胡言亂語。”
“這怎麼算是胡言亂語呢,榮妃娘娘剛纔說我爲了迎接皇上,說皇上比我的阿瑪重要,這話怎麼說的,皇上是一國之君,沒有皇上,哪裡有咱們宣國,又怎麼會有咱們這些妃嬪,我雖不才,但當選秀女進宮的時候,就聽嬤嬤們教導過,君爲大,皇上爲大,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心盡力的侍候皇上,難道這有錯嗎?讓榮妃娘娘頗多微詞?”
青嬪捏了半天葡萄,卻是注視這承乾宮裡的一舉一動,聽迴雪這樣侃侃而談,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牙尖嘴利,撇着嘴看着榮妃,卻又不敢說話,榮妃被迴雪說的無言以對,總不能說盡心盡力侍候皇上是錯的嗎,正有氣沒處發,見青嬪在那賊眉鼠眼的,便張口道:“老老實實的捏你的葡萄。”
衆人又低低的笑了一回,往日承乾宮請安時,也有星星點點的笑聲,只是那都是榮妃跟青嬪二人在笑,下首的妃嬪只能說些吉祥話湊個份子,今兒迴雪掃了榮妃的面子,青嬪也被榮妃劈頭蓋臉罵了一回,衆人心裡解氣的很,笑由心而發,便格外爽朗,出了承乾宮後,幾個前些天被榮妃責罰的妃嬪湊到迴雪面前一個勁的誇讚:“鬱妃娘娘好口才,怕是榮妃娘娘也甘拜下風呢。”
“是啊,是啊,娘娘喜得貴子,小阿哥又排行老四,聽說雍正爺當年也是四阿哥呢,想來這四是個吉利的,咱們四阿哥或許以後也要成王成相了。”
迴雪臉上淡淡的道:“多謝你們的美言了,皇上正值盛年,阿哥也有好幾位,四阿哥又小,以後的事,說不準的。”說着,帶煙紫便走,那幾個巴結的妃嬪有些訕訕的,煙紫扶着迴雪的胳膊小聲說道:“主子,您跟她們說話怎麼冷冷的?”
“不是發自肺腑的熱心話,可不就是冷的,這些人,被榮妃一壓,見榮妃落了下風,便來捧我們,若哪一天我們落了下風,她們會又會捧榮妃,跟這些人說話,需要熱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