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跟岑梨瀾去了阿哥所一趟,倒還順利。平時一些不受待見的妃嬪去阿哥所見自己的孩子,總是有人百般阻撓,或是說孩子睡着,或是說孩子在用飯不好打擾,就給擋了回去,可迴雪是妃位,倒也有識相的嬤嬤賣迴雪面子,殷勤的開了門,把四阿哥的屋子多點了幾盞燈,迴雪抱着四阿哥逗了有一個時辰,嬤嬤也沒催促。
迴雪問了她四阿哥一天喂幾次奶,晚上睡覺可安靜,白天哭鬧了沒有,嬤嬤答的倒也得體。只是看上去有些勢力,說話都是撿着好聽的話,像是個會巴結爬上的人,不像是尋常老老實實的嬤嬤。
看完四阿哥,回到相印殿時,天都盡黑了,小廚房裡的菜都熱了兩回,王方也站在門口,揣着袖子來回的踱着步子,見了迴雪,忙滿臉含笑的迎了上去,晚上小廚房做的菜式很是豐富,幹拌牛舌,滷水鵝翼,蒜汁雞胗,松鼠魚,鮑汁扣東坡肉,琥珀核桃,清香苦菊,玉米麪小湯圓粥等,擺滿了整張小桌子,迴雪舉起筷子問道:“今兒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王方趕緊跪在地上道:“主子恕罪。”
“恩?”迴雪更疑惑了。
“回主子,主子今天沒要求特別的飯食,本應該按照以前的例做,只是今兒奴才聽說皇上回宮了,主子又不在宮裡,想着皇上晚上要來咱們相印殿用飯,怕小廚房一時手忙腳亂,從下午起,就讓他們準備這些吃的了,誰知道……誰知道…….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自作主張了。”王方道。
想着王方是一片好意,迴雪便讓他起來。笑笑道:“你也是爲我好,我怎麼會怪你。”
飯吃到一半,煙紫給迴雪盛了碗玉米麪小湯圓,卻又苦笑着道:“王方也真有心,這玉米麪裡還有小湯圓,哎,可惜,皇上現在跟那許美男…...”想着這話恐怕會讓迴雪不高興,便趕緊住了嘴,把小碗放在迴雪面前道:“是奴婢多嘴了。”
“說什麼多嘴了?煙紫平時不亂說話的吧?”皇上進來。後面沒有跟王福全,這倒讓相印殿的人措手不及,迴雪也沒想到皇上會來。忙起身行禮,卻被皇上扶住,煙紫出了內室,把門從外面關上,本想交待婢女們趕緊去燒水給主子沐浴。又想到主子剛生下四阿哥,是無法侍候皇上的,只得做罷。
皇上見桌上很是豐盛,便打趣道:“相印殿吃食不錯,跟朕的養心殿都差不多了,這些天在宮外。見那些災民吃樹葉,樹皮,朕心甚不安。”
迴雪不明白皇上是有感而發。還是責怪自己鋪張浪費,只好說道:“這是奴才們……以爲皇上今晚會來,特意準備的,我以爲皇上今晚要陪許……答應,就自己先吃了。沒曾想皇上倒來了。”
皇上坐下來,看着這些菜。拿起迴雪的筷子就急急的吃了幾口,然後拉回雪坐在腿上道:“你身子弱,多吃些,營養纔跟的上,生下四阿哥,你功勞很大,就是吃個金山,朕也給你搬來。”
“謝皇上。”
皇上說了會兒話,又喝了一碗粥,才嘆了口氣道:“多虧了許美男的爹,災荒纔過去,如今國庫虧空,西北又要打仗了,打仗前的軍餉,朕也得找個由頭,讓她爹出一筆,所以……”
“皇上爲一國之君,許答應的事,也是份內的事。”迴雪淡淡的道。
“聽說那日,你是在神武門生的四阿哥?怎麼回事,怎麼就在神武門口……奴才們是怎麼服侍的。”皇上問。
“那日……”迴雪聽皇上提起這事,便跪倒在地,把姐姐被災民捅了一刀,慘死宮外,自己去求榮妃出宮而不得的事講了一遍,皇上聽說她的姐姐藍心死了,也有些錯愕,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時候讓王福全偷偷放她出宮,想着讓她過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宮外生活,做一個簡單的婦人也好,沒想到她卻還是死了。見迴雪傷心,便勸她道:“你姐姐心好,就算死了,也一定是在天上,等哪天我們都死了,就能團聚了,只是當下你要保養好身子,不要憂傷過度,明兒朕就讓王福全送一千兩銀子出宮,雖不能給她什麼名位,也不能讓她入土皇陵,但這也是朕的心意了。”說着,皇上便咳嗽了起來。伸手欲拉回雪起來,迴雪想了想,卻跪在那沒動,皇上問道:“還有什麼事?”
“臣妾說句多嘴的話,那日在神武門,沒有腰牌不得出宮,這是規矩,臣妾知道,可是臣妾看那守門人姓呂的,人稱呂統領,說話卻很驕橫,沒有分寸,當時臣妾跟他講了幾句話,見他無法無天的樣,心裡有氣,所以才氣極攻心,多虧有蘇太醫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倒是有個守門的劉武,扶着臣妾,又是搭篷子,又是抱東西,很是勤快,臣妾看着這守衛纔算不丟皇家的顏面。”
皇上聽了,略想了想,說道:“這呂統領如此沒有規矩,朕給九門提督去個信兒,打他二十板子,免了他就是,神武門統領又不是個什麼大官,那個誰,劉武,既然你看好他,想來這人不錯,就讓他來做這統領算了。”
迴雪沒想到皇上如此痛快,便又給皇上盛了一碗湯遞過去,皇上還沒喝,就聽到廊下一陣吵嚷,不及反應,許美男許答應就披散着頭髮進來了,天雖黑了,可也不到睡覺的時候,就算是到了睡覺的時候,一個答應,披頭散髮的在宮裡亂跑,也是讓奴才們笑話的事,許答應卻沒這樣想,跑過來奪過皇上手裡的湯碗放在桌上,瞪了迴雪一眼道:“我說皇上不見了呢,多虧青嬪告訴我,可能是在這,不然,這黑天黑地的,皇宮又這麼大,我怎麼找皇上?”
皇上嘆了口氣道:“又是這青嬪,哪裡都少不了她呢。”
許答應上前一步坐在皇上腿上道:“皇上,咱們回去吧,雖然永和宮收拾好了,可我今晚不想去那睡,害怕,今晚你就讓我睡在養心殿好不好,就一晚。我想看着皇上睡嘛。”
皇上被她纏的頭疼,只好讓王福全來領她回去:“今晚就準你睡養心殿,回去準備着吧。”
“皇上……你看我首飾都取下了,就剩下衣裳沒脫,早準備好,就等皇上了。”許答應接話道,王福全一個太監都聽紅了臉,背過身去,廊下的人也一陣竊竊私語,進宮這麼久,從沒有見哪個妃嬪說話如此赤裸裸,看許答應的眼神,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而在迴雪的眼裡,她不過是一棵青苗子,如此特立獨行,早晚會被別人拉下水,根本不放在眼裡,便勸皇上道:“皇上,許答應說的對,天怪黑的,從宮外回了,也累了,您就回去歇着吧。”
皇上只得站起身,一手扶着許答應,訕訕的道:“你呀,在養心殿睡,那是多大的榮耀,你可真會挑。”
王福全跟在皇上身後,回過頭來給迴雪打了個千,眼神裡全是無奈,沒有說話,便跟着去了。
王方這纔算見識了許答應的威風,他一個太監,不好說什麼,煙紫卻是忍不住了,走進來收拾着碗碟恨恨的道:“今兒剛進宮,就來大鬧相印殿了,以後不定得出什麼幺蛾子,皇上好不容易來一回,又被她給弄走了。”
“樹長的高就招風,招風就會折了樹枝,咱們靜觀其變,自有人動她的手腳。”迴雪淡淡一笑,對煙紫道:“你別忙着收拾,我胃口好,要再吃一些。”
煙紫給迴雪布着菜,小聲說道:“主子爲何要跟皇上提呂統領的事,打他二十板子,讓劉武做統領,這……”煙紫心裡只是疑惑,迴雪一向不愛跟奴才們計較什麼,也不愛在皇上那說三道四的參人長短,怎麼今兒倒是個例外,多日不見,竟然在皇上面前參了呂統領一本。
“納蘭侍衛如今都死了,舊人都沒有了,哪裡還有舊情,他說的這些話,我一直都記在心裡,想當初他在納蘭面前,跟條哈巴狗一樣,納蘭對他也是好的,誰曾想納蘭死,他竟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不讓我出宮,我無話說,可他的每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捅進人心裡,並不是這些恩恩怨怨我便參他,只是舊人死了,便不講舊情的人,算是個什麼人?跟禽獸又有何區別,況且這禽獸好像還是榮妃的禽獸,留着他,只會助了榮妃的威風。”
煙紫不禁暗暗點頭,又一次想起迴雪生產當日呂統領的嘴臉來。可他這統領真的只能當到明天嗎?
第二日半晌午的時候,果然聽宮裡的奴才們說起,神武門的原統領呂統領因爲人狼子野心,辦事不利,人又懶惰,還苛待下屬,打了二十板子,除去了統領之職,而新的統領,便是劉武。迴雪明白,所謂的狼子野心,苛待下屬,不過是一些藉口,不過目的達到,這個不念舊情的人,終於被攆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