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嘴裡的烏雅.迴雪,是延禧宮素答應的阿瑪,時任通政司參議的烏雅.德林的二女兒,年方十七,生的鳳眼薄脣,小臉清秀,一頭烏黑長髮隨意在腦後梳了兩個卷,髮絲間斜插着一朵開的正濃的深紫包白邊香堇花並一支銀白串翡翠珠簪子,顯得簡潔情致,此時的迴雪正坐在烏雅府大院裡的葡萄藤下掛着的軟繩鞦韆上打着晃,明媚的陽光灑在迴雪粉撲桃色的小褂上,蒼色長裙隨着鞦韆揮舞大擺,遠遠望去像是一抹淡淡的水彩。
烏雅.德林此時剛下朝回來,遠遠的看見自家府門口站着一個人,鬼鬼祟祟,不停的徘徊踟躕就是不肯進去,這人看着有些眼熟,卻又不十分分明,待到近處看去,此人穿着一件暗卡其色盤扣小褂,內配茉莉黃色軟布袍子,才知道是宮裡的侍衛納蘭。
“納蘭侍衛今日到府上來,怎麼不進去呢?”烏雅.德林走近了問道。
納蘭正想着烏雅.德林是不是在家,這貿然進去會不會唐突。本是前幾日剛來過,如果這會子又來,不免讓他瞧出些什麼就不好了。但自從當年迴雪進宮看過素答應,偶然遇到納蘭當職,那時迴雪剛十四歲,還一副青澀的樣子,從那後,兩人也曾經書信往來,無話不談,有很多次納蘭出了宮不急急回家,而是站在烏雅府的牆外,對着牆內的迴雪的屋子故意咳嗽兩聲,如果府裡沒人,迴雪便會到門口請了納蘭進去,或喝茶,或聊天,也偶爾一塊到市集上看看,但一是有奴才婢女跟着,二是孤男孤女很多不便。這年裡,雖然二人恪守本分,但心裡那點心意彼此卻都已明白,只差說破而已。此時納蘭這麼近的看着迴雪的阿瑪,不由得一陣緊張,象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道:“烏雅大人下朝了,我是來府上坐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烏雅.德林已猜到納蘭的心意,一個年少之人到府上難道是跟自己這個老匹夫聊天賞花不成,但既然人都到了府門口,豈有趕走的理,便笑了笑道:“府上怎麼會不方便。納蘭侍衛請進吧。”
一時間二人進了院子,只見院子裡亭臺水榭,雖小但也雅緻,進了內室坐下,奴婢煙紫趕緊上了茶。含笑看了納蘭一眼,便低低的出去了。
“納蘭侍衛在宮中當職一向盡忠職守,皇上對你也是青睞有加,納蘭侍衛的前程不可限量啊。”烏雅.德林端起茶飲了一口,客套的誇讚道。
“哪裡比的過烏雅大人,在朝這麼多年忠心耿耿,您的大女兒又貴爲素……”說到這,納蘭頓時覺得不妥,只好把下面的話嚥了下去。
“都是孩子不爭氣,不能好好服侍皇上,如今吃些苦頭,也是應當的。”烏雅.德林爲了避免尷尬,不得已自己解圍道。
正說着只聽得一陣叮噹的珠玉碰撞之聲,納蘭一擡頭,見是迴雪不知從哪裡進來,此時已站在烏雅.德林的面前:“阿瑪,您上朝回來了。”
“恩,還不快快見過納蘭侍衛。”烏雅.德林道。迴雪聽了頓時笑了,回話道:“我跟納蘭侍衛是老相識了,不用客氣的。”
“沒有規矩。”烏雅.德林道:“這也是你一個姑娘家應該說的話嗎?”納蘭曾經來府上,也跟這個二小姐關係不差,府裡的事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換句話說,自己這個做阿瑪的,雖眼不到,但心卻是洞若觀火,但此時此景,自己怎麼了在別人面前失了分寸。
迴雪聽了烏雅.德林的話,給納蘭行了行禮,然後在側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細聽着阿瑪跟納蘭的談話,一時迴雪進來,納蘭竟有些害羞,心裡有話,看着此時尷尬的三人,竟不知從可說起,只得也端起茶碗,裝做無意的喝着。
“你們都大了,迴雪的額娘也去的早,怕她受委屈,所以我一直也沒續絃,所以對孩子疏於管教,才讓她性格皮了些。”烏雅.德林道。
“這樣很好,很好。”納蘭聽了,急忙回道,說着一陣臉紅,迴雪見狀已明白八分,坐着也笑了起來。
“自古媒妁之言,或訂或選,都有規矩,你們都不小了,別壞了規矩,到時候外人就要罵我這老匹夫跟你的阿瑪沒有體統了。”烏雅.德林對着納蘭道:“納蘭侍衛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先回吧,我這裡還有些私事需要跟迴雪說說。”
納蘭聽了烏雅.德林的話,心下歡喜異常,媒妁之言,迴雪阿瑪的話再明白不過。是怪自己唐突,自己跟迴雪也老大不小了,自己怎麼就忘記提親這事了呢?真是罪過,想到這,納蘭便起身道:“多謝您府上的好茶,我改日再登門。”說到登門二字,不覺得用眼瞄了下回雪,迴雪也似乎明白了阿瑪跟納蘭的意思,臉上升起一層緋紅:“我去送送納蘭侍衛。”
“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少拋頭露面,煙紫呢,去送納蘭侍衛。”煙紫聽了,從門外進來給烏雅.德林行了禮,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帶着納蘭沿着小道出了烏雅府。
站在府門口,納蘭仍是掩不住的一臉喜色,對煙紫道:“聽到你家老爺的話了嗎,他是同意我跟迴雪的事,只待我帶人來提親嗎?”
“看您心急火燎的,您明白了老爺的意思,還不趕緊的去辦哪。晚了,美人萬一錯付他人,這世上可就沒有後悔的藥了。”煙紫打趣道。
納蘭聽了,謝過煙紫,便匆匆向着自家方向而去。煙紫進了府裡,把暗紅色兩扇府門重重關上,正打算去給老爺回話,剛走到門口,便聽道烏雅.德林大聲道:“這種非分之想,你趕緊斷絕了它。”
煙紫聽了不覺唬了一跳,平日裡老爺說話一向小聲,剛纔還高興的,怎麼突然間動了雷霆,於是不敢貿然進去,只靠在門邊小心聽着,接着便是迴雪的聲音:“阿瑪說要斷絕了什麼。”
“不用跟我打馬虎眼。”烏雅.德林道:“你跟納蘭侍衛的事不成。”
“剛纔您的意思難道不是……這一會的功夫您又反悔了?”迴雪聽了阿瑪的話,有點着急。
“我是說你到了嫁人的年紀,但嫁的人不是他納蘭侍衛,是你自己沒有聽明白。”烏雅.德林道,煙紫聽了不覺一頭冷汗,這老爺平日裡不貪不癡,怎麼這會竟然要棒打鴛鴦。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這消息對於二小姐來說,怕不是晴天霹靂吧。
果然,迴雪聽了烏雅.德林的話,抗議道:“我們是兩情相悅,爲什麼就不可以是他。”
“你的婚事,不是你一個人的。嫁給了他,能有什麼用。”烏雅.德林嘆了口氣。
“不就是嫁給一個人,有什麼用不用的,納蘭哪點不好,讓阿瑪這樣討厭他,我今天想知道個明白。”迴雪反駁。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你喜歡納蘭也沒有錯,但你必須嫁給別人。”烏雅.德林道。
“除了納蘭我誰也不嫁。除非阿瑪讓人擡了我的屍體過去。”迴雪脾性也是剛烈。
“阿瑪老了,這輩子沒什麼能耐,只謀得了通政司參議的小官,讓你們受了委屈,是阿瑪無能。”烏雅.德林道:“你還記得你的姐姐藍心嗎?”
提起姐姐,迴雪不禁往事涌上心頭,當年自己家在江南,額娘早世,阿瑪爲官到安城,平日裡官位小又事務繁雜,都是姐姐藍心一手把自己帶大,教自己讀書念字,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也是先想着自己,自己小的時候,姐姐被選入宮,聽說封了素妃,家裡也着實風光了一陣,只是近些日子,不知道怎麼的,每次問起姐姐,阿瑪臉上的愁雲便添了一層,看到這樣,迴雪便不敢再問了。這次聽了阿瑪這樣的問話,便止住了氣,硬硬的回道:“我當然記得我的姐姐。她在宮裡當娘娘。”
“她因爲被懷疑要謀害皇上,現在被關在延禧宮,不準出宮,不能見人。”
“啊…..”迴雪似乎不敢相信,記得曾經進宮去看姐姐,見她吃穿用度,都比家裡好了很多,現在突然聽到阿瑪如是說,倒有點吃驚。
“你也知道,你的姐姐自小有喘症,聽說這些天,一沒藥二沒寵愛,就連別宮的太監宮女都不把她當回事了,上次病的不輕,還是皇后娘娘看她可憐,下令找了太醫給她瞧一瞧,但這種偶然的事能發生幾回,你的姐姐再這樣下去,早晚要死在她的延禧宮裡。看在她從小疼你的份上,阿瑪求你了,這次選秀,你進宮去,若你得了寵愛,也能救救你的姐姐。”說着,坐在椅子上的烏雅.德林便淚流滿面。
迴雪聽了阿瑪的一番話,心裡真像是被誰實實的捅了一刀,疼的打顫卻又喊不出聲,只有眼淚簌簌而下,一邊是納蘭,一邊是姐姐,爲什麼世上要有這麼兩難的事,而聽說皇上是三宮六院,自己進了宮,就成了宮裡的女人,要守着一個有無數妻子的男人了。
“算阿瑪求你了,阿瑪要是稍微有點能力,都不會讓你做這樣的犧牲,但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女兒,如果讓阿瑪這樣看着你的姐姐老去死去,阿瑪以後如何跟你在地下的額娘交待。”說着,烏雅.德林從椅子上站起,對着迴雪便要跪下去。
迴雪見狀更哭的厲害,趕緊上前攙住了阿瑪,煙紫聽到這裡也顧不上許多,也忙的進去,扶起烏雅.德林在椅子上坐了,又拿出帕子給迴雪擦了擦眼淚,然後扶着迴雪坐下。
“阿瑪……”迴雪停了停,剛一開口,剛擦去的眼淚便又流了出來,這一下煙紫心裡也非常的難過,看着迴雪的模樣,自己的眼淚便也奪眶而出:“阿瑪……你不要爲難,我願意進宮,我願意去。”
“迴雪,是阿瑪對不起你。”烏雅.德林聽了迴雪的話,也老淚縱橫起來。
“阿瑪沒有對不起我,是我怕對不起我的姐姐。”迴雪哭着道:“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只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