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散去,迴雪見一個嬤嬤臉上有傷,急衝衝的向着阿哥所而去,雖遠遠的看着,卻有些眼熟,讓煙紫叫了她過來,那嬤嬤見是迴雪,撲通跪在地上,見四下無人,便說道:“娘娘您探望了四阿哥,榮妃娘娘不高興了,阿哥所的掌事嬤嬤怕得罪榮妃,所以就打了我。您看,多慘哪。”
迴雪讓煙紫從荷包裡取出十兩銀子給她,那嬤嬤得了銀子,便千恩萬謝的去了。
煙紫不解,若阿哥所的掌事嬤嬤有意爲難,這嬤嬤倒也怪可憐的:“主子,你讓給嬤嬤十兩銀子,爲什麼不跟皇上說說,像升劉武一樣升了這嬤嬤,收爲已用,豈不好?”
迴雪看着陽光灑在光禿禿的樹幹上,閉上眼聞了聞,竟然是小時候家鄉稻田的香氣,十分留戀,又有些感慨,正入神,卻被煙紫打斷,便低下頭去想了想道:“你覺得這嬤嬤是個老實人麼?”
“奴婢只是覺得,她挺識相的。”
迴雪嘆了口氣道:“你也知道,識相不等於老實,她是宮裡的老人了,自然懂得察言觀色,不像劉武,是發自內心的善良,只懂得識相的人,是靠不住的,因爲她八面玲瓏,可能對你好,也可能對別人好,此次她捱了打,我們給她十兩銀子,算是還了她的人情,至於收爲已用,那就不必了。”
煙紫點點頭道:“主子說的有理,是我心太軟了,看管嬪娘娘最近這模樣,就怕誰再受傷。”
“皇上整日的咳嗽,宮裡的女人哪個真正放在心上了?皇上是一國之君,她們尚且如此,何況小小的妃嬪呢。在這後-宮,雖無刀光劍影,但處處天羅地網,走錯一步,就可能釀成大錯,所以要時時的小心。”
說起小心,煙紫不由的想起了榮妃,若論小心,她算一個,比起皇后葉赫那拉氏。青嬪,管嬪等人,她已算是小心了。只是管嬪這幾日臉上不見好,皇上有些心疼,榮妃便要坐不住了。
果然,榮妃在迴雪她們離去後,便帶着凌雲去了養心殿。想去探探皇上的口風,到了養心殿,門口的小太監卻說皇上不在,一大早的就帶着新進宮的許答應去宮外騎馬了,榮妃進宮多年,都沒有這樣的榮耀。如今被一個許答應給搶盡了風頭,心裡有些不快,提腳就下了臺階子。一排臺階子光滑平整,走上去發出清脆的響聲,只在最下面一級臺階子處,鋪着好些鵝卵石,雖是深秋了。卻有不知名的草從鵝卵石縫裡鑽了出來,零零星星的一抹綠。倒讓人眼前一亮,心裡一動,榮妃看的入神些,不曾想腳下沒注意,便差點摔着,凌雲趕緊扶住,真是人走背運時,喝口涼水也要塞牙,榮妃有些恨恨的衝養心殿門口的小太監道:“這臺階子處,撒什麼鵝卵石,若是摔着皇上,可怎麼好?還不趕緊去了?”
小太監趕緊跪倒在地,怕榮妃聽不見,就提高了嗓門道:“回榮妃娘娘,這鵝卵石是皇上要鋪的,說是長出來的那些小草,要有鵝卵石纔好看。奴才……奴才可不敢去。”
凌雲有些生氣了:“不敢去就不敢去,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有沒有規矩。”
養心殿的奴才都是皇上的奴才,就算是一個端茶倒水的,偶爾也能跟皇上說上幾句話,榮妃當然知道得罪不得,便訓斥凌雲道:“多嘴。”凌雲便不敢說話了。
眼見天近晌午,風也比早上暖了些,榮妃鬱結於心,無心用飯,便到御花園散了會兒步,其實御花園在這個季節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景緻,花都凋落了,連葉子都落在土裡成了泥,沒有了蜜蜂,蝴蝶飛來飛去,整個御花園死氣沉沉,倒沒什麼可賞,雖在園裡擺着上千盆的菊花,或黃或白,也開的茂盛,榮妃卻不喜歡,不喜歡菊花的味道,也不愛它的形狀,人都說菊花最有氣節,跟寒梅一樣,天冷纔開,榮妃卻不以爲然,她要做的,不是傲雪的寒梅,也不是秋影裡的菊花,她要做的,是一朵牡丹。
走過一處假山,突然聽到假山對面傳來大聲的哭嚷:“皇上怎麼可以這樣,管嬪,管嬪又是什麼東西,不就是臉上腫了,皇上竟然中午要去她那個什麼……承歡殿吃飯。太過分了。入宮以前,他可跟我爹說過,會好好對我的。”
榮妃聽出是許答應的聲音,這許答應也真夠沒大沒小的,竟然敢講皇上的壞話,她的腦袋真是應該換地方了,只是如今她得皇上喜歡,自己自然不會找她的麻煩,免的讓皇上對自己有意見,又是何必呢。
聽着許答應的聲音越來越近,不想理她,卻又躲不過,只得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許答應見了榮妃,說了聲:“榮妃娘娘好。”沒有屈膝,也沒有甩帕子,她是漢人,還不懂宮裡的禮節,凌雲正想訓斥許答應,卻被榮妃攔住了:“許答應,這剛進宮,怎麼哭的這麼痛,可是誰欺負你了,跟本宮說,本宮幫你做主。”
許答應聽了,撲上來抱住榮妃,把一臉鼻涕眼淚的蹭到了她身上:“娘娘,皇上他……他……”許答應雖不懂規矩,但也不敢在榮妃面前講皇上的不是,只是一個勁的哭泣,嚇的跟着來的婢女縮着脖子不敢動。
“皇上上午不是還帶你騎馬的嗎?是不是……馬驚着了你?還是皇上受傷了?那些馬呀,都養在宮外,是吃草的,沒靈性,你們得小心些。”榮妃故意套話。又裝做親熱的在許答應背上拍了拍。在這宮裡,就算是青嬪跟自己走的近,都不敢往自己身上靠,這許答應的膽子,也真是大。
許答應急的搖搖頭道:“是管嬪,皇上中午去她那用飯了,本來說好,帶我在養心殿用飯的,回來就變卦了,都是那小賤人勾引的。”
榮妃心裡暗暗好笑,別說你一個許答應,就是許嬪,許妃,許皇后,皇上樂意到哪吃飯,也不是你能管的了的,吃什麼乾醋,臉上卻裝出一副菩薩的樣子道:“你剛進宮,還不知道,這管嬪呢,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跳舞那可是一絕,宮裡呀,無人可比。皇上就是去她那吃吃飯,你也別放心上了,不然,皇上生氣了,咱們可兜不住的。跟我去承乾宮吃飯吧,我讓廚房給你做幾道好吃的菜。”
“什麼叫一絕?什麼叫無人可比?不就是會跳舞,我進宮前,我爹找了兩個小妾都是跳舞的,這種女人最愛狐媚男人,你們怕她,我卻不怕。”說完,也不哭了,帶着小婢女就往永和宮而去。她穿不習慣蓮花高低鞋,皇上特意準她穿平底繡花鞋,腳大,走起路來跟一陣風似的。
榮妃看着許答應的背影,想着她剛纔說的那些話,也夠蠢笨的了,竟然把他爹納的小妾都給講了出來,這一路雖沒見着皇上,卻離間了許答應跟管嬪,也算有些收穫,想到這裡,心情纔算好了一些,籠罩在頭頂的烏雲才慢慢的散去。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對凌雲道:“晌午了,回承乾宮用飯吧。”
許答應卻沒有功夫吃中午飯,一肚子的火正無處發,又不敢去承歡殿裡放肆,回到永和宮,就跟被踩了尾巴的響尾蛇一樣,到處吐她的信子:“永和宮裡沒有人收拾嗎?爲什麼會有落葉掉在我頭上?你們當奴才的,是怎麼打掃的?”
廊下侍候的奴才都是岑梨瀾的奴才,冷冷的給她行了禮,便裝做看不見,立在廊下不動,許答應的房間是永和宮的偏房,背陰了些,她本不願意住,皇上答應讓她常去養心殿留宿,她才同意的,不然,她定要跟岑梨瀾換一換房間才行。
岑梨瀾自然看不上她這刁鑽的模樣,這裡是皇宮,跟誰裝大小姐呢,許答應見自己屋裡陰冷,燃的炭又黑煙很大,還比不得她在宮外時家裡的炭火,便欲去岑梨瀾屋裡看看,她屋裡燃的是什麼,岑梨瀾不想見她,讓苗初去把她打發了,苗初剛說了讓許答應回去,主子睡着了。許答應便要硬往裡衝,苗初張開胳膊攔着,卻被許答應給踢了一腳:“你又是哪個草窩子裡蹦出來的,敢攔我?不認識我是誰嗎?”
“奴婢……認識。”苗初肚子被踢的生疼,斜靠在門框前,卻也不敢生氣,低頭垂手的回道:“您是許答應。”
岑梨瀾聽到動靜,走出來見苗初一臉痛苦,便對許答應說道:“你好歹是個答應,跟一個奴婢治什麼氣,她不對,也是我的奴婢,自有我教管,別弄的上下沒規矩,跟哪跑出來的野孩子似的。”
“你說誰野孩子?你不就是一個貴人,區區一個貴人,還敢這麼對我說話?”
岑梨瀾心裡暗暗好笑,她不過是一個答應,上一級纔是常在,自己不濟也是個貴人,她倒先威風起來了,於是笑了笑大聲的道:“我不過是區區一個貴人,你也不過是區區一個答應,別尊貴的冒了尖了,倒讓奴才們笑話。”
“你……你這樣的女人,皇上也看的上……”許答應說完,纔想起來,自己並不清楚這宮裡什麼答應,常在,妃子,皇后的,是個什麼關係,見岑梨瀾一臉無畏的瞧着自己,便轉身往自己房裡走:“你對我不敬這帳我先記上,等哪天我住進了養心殿,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