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嬪的阿瑪本名佟佳圖海,跟大清朝時期的名臣佟佳隆科多是一個姓氏,官位雖不十分高,但因掌握着實權,比如宮內物質的採買,戰事的軍儲,所以人人見了都恭敬有加,這佟佳圖海又有女兒爲皇上的青嬪,雖不得寵,但至少是嬪位,自己也算是個國丈,於是頭擡的愈發高了。
到了養心殿偏房,見內務府的管事正跪在地上等皇上,佟佳圖海便理了理衣裳,撿了個椅子坐了,又讓王福全給他上了杯熱茶慢慢喝着,瞟了眼內務府的管事道:“跪多久了?”
內務府管事忙磕了個頭道:“回大人,跪了半個時辰了。”
佟佳圖海慢慢吹着茶水上的浮葉,眯着眼道:“在宮裡當差,可出了什麼差錯?怎麼跑到皇上這來了?”
“奴才也不知,這天剛下了雪,一些宮裡的棉衣不夠,奴才正忙着分派,聽說皇上要召見奴才來,就趕緊跑了來了,平日裡也不曾出什麼差錯。奴才辦事一向小心謹慎。”內務府管事道。
佟佳圖海聽了,臉上泛起一絲笑意,放下茶碗,一絲不苟摸着自己的鬍鬚,因養心殿燃着不少炭火,比起外面,暖合的多了,佟佳圖海踩了一路的雪,這會兒正好靠在椅子上眯眼養神。只有內務府的管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忐忑,又是第一次來養心殿,不敢亂動,跪的一絲不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是個什麼時辰,只聽養心殿偏室的門“吱呀”開了,皇上由小太監跟着進來,見內務府的管事要行禮,揮了揮手止住了,叫王福全去傳了早飯。什麼油炸蘇果,金絲玉米湯的一一擺在桌上,皇上端着小碗喝了滿滿兩碗粥,見佟佳圖海還在睡,便嘆了口氣,王福全何其聰明,趁着給皇上步菜的功夫,把一根銀筷子故意弄掉到地上,一聲清脆的響聲震醒了佟佳圖海,他先是迷糊了一下。眯着眼道:“誰啊,吵我睡覺。”後又想起來這是在養心殿呢,一睜眼看皇上正坐在面前吃飯。趕緊站了起來,又裝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咳嗽了兩聲道:“皇上這是……用飯呢?奴才給皇上請安。”
“恩。”皇上聲音懶懶的。
佟佳圖海猜不着皇上的心思,只好又假意咳嗽了兩下。
“愛卿這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找個太醫來看看呢?朕這宮裡可是不缺高明的太醫。不管大病小病的,都能看個一清二楚。”皇上放下粥碗,盯着佟佳圖海道。
佟佳圖海本就是裝病,若太醫來看,不就露餡了,所以極力推脫。皇上讓內務府的管事起了身,把宮裡冬季用炭的事說了說,然後問內務府管事:“今年的炭火。採買的價錢,跟往年比,如何呢?”
“回皇上。這炭火之事,是佟佳大人在宮外採買的,奴才並不知曉價錢之事。宮裡奴才做的,只是給各宮按照位分分派。”內務府管事道。
“以前不是採買之人。跟內務府的管事一起做的嗎?怎麼今年只有佟佳大人做,你都不知情呢?”皇上故意問。
佟佳圖海聽皇上提起炭火之事,心裡已有些發虛,他撇開內務府管事,一個人把這事給辦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貪銀子,雖說炭火本是尋常的東西,但種類繁多,諸如黑炭,白炭,松木炭,竹炭等,因工藝材質不同,各自價錢也不一樣,最上等的跟最下等的,一旦要相差好幾十兩銀子,皇宮院落極大,宮殿衆多,人口又密,每年冬天所用之炭火,少說也有幾千旦,這樣算來,最上等的,跟最下等的,中間就差了上萬兩銀子了。而這上萬兩銀子,無一例外,都進了佟佳圖海的腰包裡。
他一開始抵死不認,只說以前不是他採買時,別的採買也是以這價錢弄來的炭,百般抵賴裝委屈,皇上看着心煩,便道:“內務府的進項,宮裡都有備帳,今年的炭火,旦數,價錢,質量,都在那,隨時可查,往年的也是一樣,就連你在宮外採買的地方,接手的人,朕若想知道,現在就可以叫王福全帶人進宮。朕知道這裡面都有貓膩,你照實說,朕還可以放你一馬,如果敢騙朕,佟佳圖海,這幾十年的情分,就不好說了。”
欺騙皇上,那可是滅九族的大罪,若是往常,或許他還可以編個謊話圓過去了,可當下皇上把裡面的內幕都說清了,如果自己再抵死不認,到最後被皇上翻出來,那後果可就嚴重了,佟佳圖海額頭滲出了細汗,掏出手帕子擦了擦,跪在地上含着哭腔求道:“皇上啊……奴才知道錯了,是奴才一時豬油蒙了心,奴才……奴才求皇上開恩,那點銀子,都在奴才家裡,奴才這就原封不動的擡回來給皇上。求皇上開恩哪……好歹我也是青嬪娘娘的阿瑪……”
“你還好意思說是青嬪的阿瑪,朕說呢,青嬪在宮裡整日的穿着花枝招展,什麼玳瑁,翡翠,夜明珠,應有盡有,想來都是你這阿瑪弄進宮的吧?”皇上道:“佟佳圖海,你好大的膽子,貪銀子都貪到帝王之家來了,你也不先摸一摸,你頭上到底頂着幾個腦袋瓜子,被砍了後,會不會再長出一個來。”
這麼冷的冬天,佟佳圖海頭上的汗卻如珠子似的,打溼了衣裳,聽皇上說出這些話,嚇的他跪着直打哆嗦,他這輩子是貪了不少銀子,可沒有告老還鄉,還在朝廷賣命,那花銀子的地方就有限,他現在可不想死,他還沒有好好享受呢,於是磕頭如搗蒜。就差抱着皇上的腳求饒了。
皇上坐在那一動不動,只鐵青着臉,嚇的小太監也不敢上來收拾早上的碗碟,正尷尬着,青嬪帶着招兒急急而來,也不通傳,直接推開門來跪在地上道:“皇上也可憐可憐我阿瑪,如今年紀也漸漸大了,爲朝廷賣了一輩子的命。多大的事,也有個將功抵過。”
“前朝的事,哪裡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回你的承歡殿。”皇上道。
佟佳圖海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會來,心裡有些奔頭,又有些緊張,見皇上的臉色依然難堪,於是便輕輕對青嬪說道:“你回吧,這裡哪是你說話的時候。”
“皇上不給個說法,我就不走,我剛纔在門外也聽到了,肯定又是鬱妃跟皇上告了狀是不是,皇上什麼都可以不上心,對鬱妃說的什麼話,倒是記的一清二楚。”青嬪說着,又指了指內務府的管事道:“你,是不是跟鬱妃一夥的,你又向皇上告了我阿瑪什麼?”
內務府的管事不敢多嘴,只好跪着磕頭,皇上見慣了青嬪的蠻不講理,自己跟青嬪感情,也早已在她的蠻不講理中消磨殆盡了,於是張口道:“內務府的管事,不干你的事,你回去吧,以後好好當差,朕自然有賞。”
內務府管事聽了,站起身來,後退三步,又行了一禮,才退下去了。
“佟佳圖海,以前也聽過,你貪銀子之事,朕從來沒有追究,這次,你竟然貪到朕的嘴邊來了。這麼大的膽子,朕都自愧不如。”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佟佳圖海臉色煞白。如果一開始他就知道皇上今日要勃然大怒,進養心殿那會兒,借他幾個膽子,也無法安然入睡了。
“你回府上吧,那銀子也不要交出來了,只是你這差事,以後就不要當着了,反正你說了,身上不適,就回去養着吧,什麼時候朕要用你,再說。”皇上此時把佟佳圖海踢翻在地的心都有了,只是礙於他跟榮妃的阿瑪是舊關係,在朝廷裡又有一幫親信,所以還是極力忍住了,把官職給他去了,便是折了他的翅膀,卻也沒把話說絕了,雖以後必不會用他,但至少讓他懷抱希望,這樣就安定了朝中衆人的心。不至於一下子亂了局面。
佟佳圖海聽皇上這樣說,只得叩頭,回望了青嬪一眼,嘆了口氣,告了退回府去了。青嬪望着阿瑪落魄的背影,心裡有些不爽快,嘴跟刀子似的:“不過是幾兩銀子,這當朝爲官的,有幾個是乾淨的?”
“乾淨不乾淨,朕不見,便是乾淨,看的見,那就無法容忍。青嬪,前朝之事,不容你胡言亂語。”皇上說着,轉身出了養心殿。青嬪依然氣鼓鼓的跪在地上,王福全上來勸道:“娘娘,您回吧,皇上身上也不爽快。”
青嬪理也不理王福全,站起身,接過招兒遞來的披風繫上,便急匆匆往承歡殿趕去。路上的雪越積越厚,因穿着蓮花高底鞋,青嬪幾次要摔倒,招兒見她臉色不好,只得小心翼翼的跟着。快到承歡殿時,遠遠聽見凌雲衝着她喊:“娘娘,榮妃娘娘請您去一趟承乾宮。”
青嬪一向以榮妃爲靠山,這回聽說榮妃叫自己去,心下一陣欣慰,不及回承歡殿換溼透的鞋子,便轉頭沿着小路朝榮妃的承乾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