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真是大膽,你這是要死在相印殿裡嗎?若傳到皇上耳朵裡,不定還說是我們逼死了你呢。”一個妃嬪道。
“就是,今年是怎麼了,做奴婢的說死就死,這宮裡死人跟吃飯一樣順便了,鬱妃娘娘可不要受這奴婢的威脅。”另一個妃嬪插嘴道。
“江氏,你且等一天,我交待到內務府,把出宮批文做好了,你拿着批文出宮即可。”迴雪並不在意別人怎麼說,直截了當告訴江氏,她可以出宮。
江氏感激涕零,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鬱妃,如今雖說是你主理六宮,可這宮裡的規矩是用來遵守的,不是拿來破的啊。”榮妃淺淺的喝了口茶,極力壓制中胸中的火氣道:“若江氏哭泣一場,即可出宮,那也太荒唐了,宮裡會哭的奴婢,可多的很。”
“榮妃娘娘嚴重了。”迴雪輕輕撫摸着手上的護甲,她當然知道,今日所做的決定是有違宮規的,可看到江氏的一剎那,迴雪便有一種顫慄的感覺,這感覺說不清楚,卻讓迴雪對江氏有了憐憫之意,或許這世間,本來就有很多事情,是沒有原因的:“江氏出宮,是爲她得了天花的孩子,榮妃娘娘若覺得她撒了謊,可以四處打聽一下,若江氏真說了假話,到時候懲治也不晚,反正她也跑不出宣國去。別宮的奴婢,如果不怕掉腦袋的話,也大可以來相印殿哭一場。”
榮妃無話可說了。
其它妃嬪見迴雪凌厲,也不好插嘴。
第二日,經過迴雪的恩准,江氏果然出宮去了。
傍晚的時候,皇上來了一趟相印殿,坐下喝了喝茶,便問迴雪江氏的事。
江氏不過一個小小的奶孃。她的事能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必定是有人告密了。
迴雪原本以爲是榮妃告的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若榮妃去告密,那不合她的身份,況且若她決定告密,先前在相印殿就不會跟自己爭論了,一般情況下,榮妃笑裡纔會藏刀。
果然。王福全告訴迴雪,告密的人是蘇答應。
迴雪不得不對蘇答應刮目相看了。蘇答應雖卑微,但沉默久了。也會咬人。
迴雪想問問蘇答應,她爲何要告密,卻一直沒有機會。蘇答應是個敏感的人,迴雪不想明目張膽的叫她來相印殿。
這天御花園的幾排矮樹抽了芽兒,一抹抹的新綠。經雨水一衝,很是亮眼,迴雪站着看了一會兒,恰遇蘇答應經過,說是出來散散步,迴雪見她來的方向是阿哥所方向。心裡便明白幾分,看蘇答應臉色很差,應該是三阿哥又把她哄了出來。卻也不點破她,只淡淡的問:“蘇答應把江氏的事告訴皇上,是爲何呢?”
“我就知道有人會告訴娘娘,是我告的密。”蘇答應冷笑:“娘娘是要責罰我嗎?”
迴雪笑着搖搖頭:“蘇答應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爲何把這事告訴皇上,對你有何好處呢?”
蘇答應低下頭去。發間的銀鑲紫蘇的簪子有些發烏,稍有些身份的妃嬪,所用髮簪,不是赤金,便是玉石,用銀簪的,有兩種可能,一是爲了清雅,二是因爲窮困,蘇答應屬於後者。
“對我無半點好處。”蘇答應嘆了口氣,胸口起伏不定:“我只是想讓鬱妃娘娘知道,蘇答應雖卑微,但她也是活生生的人,這宮裡你爭我搶,明爭暗鬥,若娘娘憐憫我的心意,我定會當牛做馬,若娘娘不肯憐憫我,俗話說,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活着沒希望,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蘇答應這是在要挾迴雪了。
迴雪卻並不生氣,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把蘇答應的要挾放在眼裡,蘇答應本以爲,說出這些話來,迴雪會注意她,沒曾想,迴雪只是淡淡的轉了身,理都沒有再理她,便回相印殿去了。
無聲的沉默最容易讓人胡思亂想,蘇答應有些猜不透迴雪了。
這漫長的冬季就要過去了,鵝毛大雪,豆大的冰粒子,寒風如刀,都要過去了,御花園的匠人已在刨土,準備種夏日的鮮花,就連宮道兩側,也掃的乾乾淨淨,碼放着望不到頭的小花盆,那裡面撒着種子,牡丹花,芙蓉花,月季花,一串紅……等到天暖的時候,一盆盆的開放,沿路都是風景。
“主子,剛纔蘇答應說的,主子憐憫她的心意,奴婢聽不明白,她的心意,指的是什麼?”煙紫輕扶着迴雪的胳膊問道。
“她心裡還有什麼?不過是三阿哥。”
煙紫一瞬間想起,榮妃主理六宮時,把三阿哥哄的團團轉,唯她是從,倒是蘇答應這當額孃的,在三阿哥面前,越來越說不上話,好像上一回,蘇答應是來求過主子,爲的也是三阿哥的事,沒曾想,如今,她步步緊逼了。
“我對蘇答應的憐憫,纔是對她最大的殘忍。我不憐憫,蘇答應還能過以前的生活,雖不如意,至少不會更差。”迴雪依然是淡淡的。
這話煙紫更聽不明白了,什麼憐憫,什麼殘忍,這是什麼意思呢?心中擔憂主子真的不幫蘇答應,到時候蘇答應再做出什麼拖相印殿後腿的事來,不禁嘆口氣着急的道:“主子,你真不打算憐憫蘇答應,我瞧着她,好像要破罐子破摔了似的。畢竟三阿哥是她唯一的希望,我聽奴婢們私下傳說,榮妃如今還時不時的讓三阿哥到承乾宮,不讓他去找蘇答應呢,不過好像這三阿哥,也不愛找蘇答應了,跟蘇答應生疏的很,難怪蘇答應會着急。”
“既然蘇答應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們不幫她,倒說不過去,只是幫她便是害她,她非要咱們幫她,也只能有她自食其果了。”迴雪理了理被風吹散的頭髮,輕輕的說道。
煙紫真的以爲自已的腦子壞掉了,爲什麼迴雪說的每一句話,自己都聽不懂了呢,幫蘇答應爲什麼就是害她呢?
迴雪自有主張。
這天上午,皇上賞賜了不少緞子下來,說是留着給各妃嬪做衣裳用的,很長時間,皇上不曾這樣賞賜東西了,聽說是皇上出了宮,見這緞子花樣好,便讓內務府辦了來,這說明,皇上的心情應該是好的,只是皇上爲什麼突然心情好了呢?
誰都想不明白,只是各人得了東西,自己也心情好起來,緞子料碼放在相印殿裡,自上而下,按位份挑撿,迴雪不愛弄這些穿的戴的,便讓煙紫去挑了十匹,內務府太監傳皇上的旨,說是榮妃娘娘也挑十匹,迴雪跟榮妃雖都是妃位,但迴雪主理六宮,理當比榮妃更尊貴一些,可爲什麼,榮妃也能得十匹呢,有些人心中默默想着,或許,跟榮妃的阿瑪博爾濟吉特.昆五出征西北有關。
榮妃在衆妃面前得了臉面,自然心裡高興,趾高氣昂的選了十匹,讓奴婢們抱着送回承乾宮去了。
妃位下面,那些嬪,常在,貴人,答應的,自上而下,八匹,六匹,四匹,兩匹遞減。
選好了料子,各宮奴婢紛紛跑到相印殿來抱着緞子回宮。三阿哥夾雜在人羣裡,一面抹着眼淚,一面衝過來抱着榮妃的胳膊道:“榮妃娘娘,小太監欺負我,他們欺負我,你快杖責他們,快杖責他們,每人打一百下。”
衆人吸了口涼氣,杖責三十,便皮開肉綻,八成死定了,三阿哥好大的口氣,這幫小太監是怎麼欺負了他,氣的他要賞小太監每人一百下板子。那早把小太監打成肉泥了。
蘇答應見三阿哥風風火火的,淚珠一串又一串,早心疼的握緊了拳頭,滿世界的去尋找那幾個惹了三阿哥的小太監。
尾隨三阿哥而來的幾個太監並不敢十分靠近三阿哥,只遠遠的跪着回話,說是皇上的意思,三阿哥越發大了,不能再貪玩,如今二阿哥的師傅閒着,那老師傅知識淵博,爲人處事自有分寸,三阿哥若能跟着他讀書識字,最好不過了。
三阿哥聽說皇上讓他跟着二阿哥的師傅習學,一萬個不願意,那師傅知識淵博不淵博他不懂得,但他親眼見過二阿哥有幾次上課遲到了,師傅不能責罰二阿哥,便讓跟着二阿哥的小太監領罰,打的小太監的手腫了好些天,皇上還把二阿哥罵的狗血淋頭。甚至有一次,還罰二阿哥跪在養心殿門口。來來往往的大臣們求情,也不准他起來。
三阿哥可不想找這樣的師傅,不然以後哪裡還能到處跑着玩,萬一師傅告了狀,皇阿瑪定會不放過自己。再說三阿哥對這師傅也無好感,二阿哥跟個花心大蘿蔔似的,聽說最後因爲爭女人被別人殺死了,莫不是都是師傅教的,這師傅如今來教自己,那自己還能有好嗎?
眼見上課的時辰到了,小太監當然怕老師傅打板子,便站在三阿哥的牀頭跟雞打鳴似的輪流叫他起牀,三阿哥不起,小太監便不停,這鬧的三阿哥快煩死了,以前小太監們哪敢這麼放肆,大早上的就聒噪,衝小太監喊幾句,小太監不聽,三阿哥便氣的來找榮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