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些,迴雪走在前頭,由煙紫在身後撐着油紙傘,路過上次看見白鴿子的地方,見柳樹下赫然搭建了一個木棚子,木棚子是簇新的,因下了雨的緣故,有幾隻白鴿子停留棚子下啄食。
迴雪摸着溼漉漉的柳葉,柳葉上的水便溼了她的手,蹲下身子,將棚外的麥粒撿了起來,扔到棚子裡,這樣鴿子啄食,就不會受雨淋了。
煙紫慌忙拿出帕子來給迴雪擦手,讓主子做這種事,便是奴婢們的失職。
迴雪看鴿子吃的起勁,便蹲在那觀察了一陣,然後淺淺的道:“有時候,就像喂鴿子,難道還要問鴿子要什麼回報嗎?若鴿子知道感恩,自會跟你親近,若它不知道感恩,啄你的手,那下次,多半你是不會餵它了。”
煙紫想,或許主子是在影射幫管嬪求嘉獎的事吧,只是心裡不確定,也不好再問。
迴雪蹲那看了半個時辰的鴿子,那些鴿子由最開始的警惕到後來的親近,慢慢的跟迴雪熟了起來。
棚子下的鴿子越來越多,看來架這棚子的人,是個細心的人,這個細心的人,怕就是北安宮的鎖兒了。
鎖兒的主子,恨不得讓五阿哥去死,而鎖兒,竟然連幾隻鴿子都放在心上,真是笑話。
雨聲連綿,一直持續到第二日,相印殿那些花都喝飽了水,站的筆直,長的飛快。
半晌午,聽王方說,皇上的旨意已經下了。
永和宮的岑貴人,因一向賢德,照顧五阿哥盡心盡力,特加封岑貴人爲岑嬪,另外。把五阿哥指給岑嬪照料,以後岑嬪便是五阿哥的生母,任何人,不得妄自非議。
或許對岑梨瀾來說,什麼貴人,嬪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一點,皇上賜予她五阿哥生母之榮耀,也就是說。以後這宮裡,誰也不能提五阿哥真正的生母了,五阿哥就是岑梨瀾的孩子。
迴雪真心替她高興。看來皇上還是顧忌了岑梨瀾的感受。
王方說完了岑梨瀾。又面帶難色的看着迴雪道:“管嬪……“
“你說吧。“
“管嬪的事,怕是不太如主子的意。皇上雖下了旨嘉獎,但並沒有像岑貴人……啊不,岑嬪這樣隆重,不過是獎了承歡殿金一百兩。銀一千兩,還有金葉子一百枚。至於位份,管嬪如今還是嬪位,並無變動。”
迴雪點頭,算是知道了。靜靜的撫摸着小桌子上的一個官窯花瓶,等着王方往下說。再往下說,便是北安宮的敏西了吧,不知道皇上會給這個敵方的女人什麼位份呢?
王方哈着腰壓低了聲音道:“皇上有旨。封北安宮的敏西爲安妃,求的是宣國安寧的意思,這恐怕也是安妃哥哥的意思,另外,賞了安妃一箱子珠寶首飾。還有一箱子銀子。其它的,便沒有了。”
迴雪默默的。沒有說話,安妃,敏西真能當的起這個字麼?
煙紫卻很是緊張,一進宮就封妃的,只有安妃一個,就連榮妃當年跟着皇上,也不過是從側福晉做起,妃只在貴妃與皇后之下,所以權利極大,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可見一斑了。
迴雪卻並不把這安妃放在眼裡,皇上雖然不說,迴雪心裡也明白,這個安妃,之所以能一進宮便得了妃位,多半是因爲,她是西北王獻上的,對於外邦送來的東西或人,皇上一向禮遇,一來名聲好聽,說我宣國國君愛惜他們的心意。能讓那些有逆反心理的人,得個安慰。二則,封一個妃,對皇上來說,輕而易舉,而且毫無損失。
不管安妃以後得不得皇上的寵幸,這個妃位,必是她的。
王方派內務府小太監出宮辦的藥粉,已拿進了宮裡,迴雪接了藥粉,藥粉是花白色,裝在一個透明的小瓶子裡,打開聞時,很大的一股子麝香味。
煙紫急忙道:“主子,聽說孕婦是不能聞麝香的。”
迴雪不禁被煙紫的話逗笑了:“這藥粉裡雖有麝香,可永和宮沒有孕婦,五阿哥是阿哥,用這個無妨。”
連綿的雨終於過去,天開始放晴,迴雪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包了那藥粉,去永和宮,打算給岑梨瀾一個驚喜,沒想到還沒踏進永和宮,便聽到一陣陣的嗚咽之聲,很是悲涼。這聲音,明顯是岑梨瀾的。
迴雪看到岑梨瀾坐在廊下,拿手帕子擦着淚,卻怎麼也擦不盡,按理說她剛得了位份,又得了五阿哥,本應該高興,怎麼如今卻哭的這麼傷心?
永和宮的下人見主子傷心,也不敢靠近,遠遠的站在偏房的廊下看着這一切,只有苗初一個人端着銅盆,盛了半銅盆的水等着岑梨瀾洗臉。
岑梨瀾卻像是沒看見似的,只哭着。
迴雪走過去道:“你多少忍着淚,擦擦臉,你看,奴婢端着水在這伺候,怕是胳膊都酸了。”
岑梨瀾這才注意到苗初的手指都累紅了,心裡也心疼,便忍着淚,讓她退下,自己只用手帕子擦擦臉,引着迴雪進屋裡坐着。
五阿哥還在酣睡,因傷疤快要好了,所以發癢,五阿哥年幼,總想用手去抓,爲了預防這個,太醫們便在方子里加了能安神的藥,每次五阿哥喝了藥,都會睡去,這些天,哪怕是白天,他多數時間,也是睡在牀上的。
“宮裡出了什麼事了?奴才們惹你生氣了?”迴雪問。
岑梨瀾搖頭。
“皇上的封賞你不滿意?”
岑梨瀾還是搖頭,苗初端了茶上來,岑梨瀾也無心去喝,只是哽咽着屏退了伺候的人,把頭歪向迴雪道:“太醫們今天跟我說了,五阿哥…….五阿哥的臉怕是不能好,以後會有疤痕,算是,被枯心給毀了。”
迴雪已在岑梨瀾之前得到了這個消息,所以並不吃驚,只是安慰岑梨瀾道:“不管五阿哥如何,他的阿哥身份是改不了的,這便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何況,他還有你這個額娘。你還會疼他的,不是嗎?”
岑梨瀾轉念想想,也是了,雖然臉上留疤,但五阿哥一生將不愁吃穿,還有自己一直在愛他,倒也是好事。
迴雪笑着給岑梨瀾擦擦臉,然後從袖裡拿出那透明瓶子裝的藥粉道:“你看,這是我讓王方從宮外得的,聽說治臉上的疤痕是極有效的。”
“宮裡的太醫都對疤痕束手無策,宮外的能行嗎?”岑梨瀾有些憂心。
迴雪笑着勸她:“你未免也太小心了,雖說宮中太醫衆多,但用藥一向謹慎,生怕皇上,宮妃們有一點點的不測,而宮外的大夫們,就大膽許多,我聽說這藥不少人用過,萬一有用呢,就是現在無法祛除疤痕,太醫們的手藝越來越精湛,難保哪一天五阿哥就會好了,到時候,你的眼淚不是白流了?”
岑梨瀾被迴雪勸的轉了心思,這才高興了起來,人一高興,肚子便餓了,讓小廚房端了些菜放在小桌上,面對着迴雪吃了,擦擦嘴笑道:“我還沒去謝你,聽說你在皇上那進了言,你阿瑪得了勝仗,皇上問你想要什麼,你卻爲我求得了榮耀,你真是傻。”
“你的我的有區別嗎?”迴雪笑。
“你得小心安妃了,雖然我們不是嫉妒之人,但她一入宮,便被封爲妃子,就連你,也比不過她,所以還是得小心,萬一哪天她成了貴妃或是皇后,那……”岑梨瀾說出了埋藏在她心中的憂慮。
這些話本不是她一個嬪位的人講的,但她一向視迴雪爲自己人,所以還是小心提醒,怕迴雪受了欺負,畢竟如今是迴雪在主理六宮的事務。權利大,難免會得罪人,而在宮裡,行錯一步,或許就遭人詬病了。
迴雪卻搖搖頭道:“放心好了,皇上是不可能讓她做皇后的,自古以來,名不正則言不順,她不過是西北王送來的禮物,就算皇上寵她,想立她爲後,大臣們也必定會拼死反對,定不會讓她成爲國母,就像唐皇寵愛楊貴妃,寵的昏天暗地,可那又怎樣,楊貴妃畢竟曾經是他的兒媳婦,就算後來出了家,回到宮裡,也改變不了曾經是他兒媳婦的事實,就算楊貴妃再得寵,也不會成爲皇后,這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岑梨瀾直點頭,若這樣想,安妃倒真當不了皇后,本想賀喜迴雪,沒想到迴雪的眼簾卻突然垂了下去,看上去倒像有心事,便問道:“你怎麼了?這宮裡除了安妃,還有什麼讓人憂心的呢?榮妃如今不復往日,你應該不是爲她憂心吧。”
迴雪搖搖頭,一隻胳膊支在耳後,看陽光穿過窗格上的細紗透射在屋子裡的小桌上,恍若一個夢,晃晃悠悠,斑斑駁駁:“我聽阿瑪講,說宮裡可能還會有變數,就在這幾天,只是當時,有其它大臣在不遠處,阿瑪沒有細說,這件事書信上又沒法寫,所以我一直在想,阿瑪說的變數,到底是什麼呢?”
迴雪都想不明白的事,岑梨瀾就更不知道了,只是勸說道:“不過是這幾天的事,到時候咱們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