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果然賞賜了玉如意一柄給陳秀女,不是讓王福全遞上去的,而是皇上親自拿了那托盤裡的玉如意,親自交到了陳秀女的手上,近處看着陳秀女的臉,皇上更覺無法自拔,不自覺的就要安慰她:“剛纔玉妃所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你身上的味道,朕很喜歡。”
在這深宮裡,還有比這句話更好聽的嗎?這是赤裸裸的讚賞,也是赤裸裸的挑逗。陳秀女接過玉如意,給皇上福了一福,皇上看她的衣袖有點皺了,還細心的爲她順了順。
這個小動作,玉妃看在眼裡,眯眼不忍再看,這麼憐愛的動作,皇上從沒有爲她做過。
這便是差距。
玉妃不敢想自己竟然輸在一個秀女身上,滿腔的怒氣不敢發,便去捏身邊奴婢的胳膊,奴婢的胳膊被她捏的生疼,又不敢叫,頭上冒汗,面部變形。
“玉妃,你捏她有何用?”迴雪有點看不過去了:“她不過是個奴婢。眼前的一切,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玉妃這個小動作被迴雪發現了,臉上有些訕訕的,便收了手,玉妃的奴婢感激的看了眼迴雪,退後兩步,遠遠站着伺候,生怕玉妃一會兒又生氣,還會找自己的麻煩。
皇上很寵陳秀女,見一個秀女離陳秀女站的近,長的又極醜,便不願多看一眼,冷冷的喊王福全:“賜花。”
陳秀女身邊的三位秀女,自然知道自己是落選的下場。
站在美人身邊,總是陪襯。
而一時半會之間,皇上又怎知哪一個秀女溫柔嫺淑,文靜脫俗,不過是看看相貌罷了,而相貌。是最易騙人的,雖說她們不美,哪怕是賢良淑德,可那又有何用,反正皇上看一眼,便不想再看她們第二眼了。
陳秀女站到那羣被選中的秀女中間,如鶴立雞羣,弄的那幾個秀女頓時黯然無色,所以人人不願意跟她站在一起,而是個個離她遠些。再遠些,直到不能再遠。
倒是那個叫江惠藍的秀女,站着打瞌睡的模樣實在可愛。陳秀女見她不走遠,也不說話,便輕輕說道:“妹妹這個樣子,真是別緻。”
別人都說江惠藍愛打瞌睡,她卻說江惠藍別緻。江惠藍聽了果然是高興的,原來陳秀女夸人也誇的這麼好聽,便也誇她:“姐姐美若天仙,我今兒真是大開眼界,還好我剛纔沒睡着,不然就錯過了姐姐的美貌了。”
陳秀女倒還謙虛。輕輕“噓”了一聲,指指高臺上坐的迴雪,玉妃等人:“宮裡美貌的人很多。你看娘娘們,個個都是天仙般,又雍容,又華貴。”陳秀女說到雍容華貴,便多看了迴雪一眼。此時的迴雪,欠身坐在椅裡。靜靜的喝着茶,偶爾擡眼看一下秀女,皇上問她話,她也答的滴水不漏,不驕不躁,遠不是玉妃能比的,在陳秀女看來,這雍容華貴用在迴雪身上,是最恰當的了。
兩個人竊竊私語,說了好一會兒,便熟絡了起來。
接下來的秀女,參差不齊,有美的,也有不美的,這些女人,剛看的時候,有些新奇,看到後面,皇上都有了些睏意,看到每個人,都長的一樣了。
皇上的興致一點點的沒了。
最後四位秀女,剛一出來,便有兩人吵了起來,其中一個,踩了另一個的裙襬,弄的另一個差點翻倒,便罵說是故意的,讓她出醜,而踩裙襬的那一個,百口莫辯,又不想被別人辱罵,心中憤慨,在府上也是大小姐脾氣,兩個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吵的分外熱鬧。
禮部的人哪見過這陣勢,還有人敢在皇上面前爭吵的?那可真是不要命了。
眼見熙熙攘攘,誰也不相讓,王福全趕緊揮舞着拂塵喊停:“皇上在此,不得放肆。”
秀女在正式封位分之前,不過是一個宮人,王福全做爲皇上身邊資深的太監,她們也得賣幾分薄面,不但是她們,便是當下宮裡的妃嬪,見了王福全,也是客氣有加,畢竟,每天陪皇上最多的人,是王福全。
可王福全的話,兩位秀女充耳不聞,她們不認識王福全,只顧吵的熱鬧,也沒把他的喊話放在心上。
吵紅了眼的二人差一點扭打在地上,你揪着我的頭髮,我又擰着你的耳朵,不可開交,恨不得把對方的腦袋扭了下來。幾個小太監看着眼前的一慕,本覺得選秀是嚴肅的事,這回有了這倆秀女插科打諢,便一臉喜氣的看着笑話。
王福全本以爲皇上會生氣,沒想到皇上卻笑了起來。這笑倒讓他心中沒底。
“停下吧。”皇上揮了揮手。
兩個秀女這才停了下來。
選秀時,秀女只需站在離皇上幾米遠的位置,皇上讓擡頭,她們便可擡頭讓皇上查看,皇上問話,她們可答,但卻不能逾越,比如往皇上身邊跑去。
兩個秀女說話間已上了臺階,想到昨日之事,王福全直接攔在皇上面前:“護駕。”
王福全怕再有人行刺。
皇上卻推開了王福全,皇上覺得,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兩側的護衛本想上前,見王福全揮手,便又乖乖的退了下去。
兩個秀女分別鑽在皇上的懷裡,一個在左,一個在右,迴雪沒有說話,安妃只當沒看見,玉妃卻有些發毛,這兩個秀女,也太不知羞恥了。跟青樓的女子有何分別,皇上又不是她們的恩客,怎麼說她們也是大家閨秀,如此沒有分寸,真是丟臉之極。
玉妃盯着臺階下的一個女子,那女子梳着追月髻,髮髻邊插着一隻白玉連環簪子,站在那如一枝百合,淡淡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
若她穿一身白色的衣裳,定像一個多情的女鬼。
玉妃一直盯着她,迴雪看到玉妃的眼神裡,有一種異樣的東西在閃動。
皇上被兩個秀女鬧了一番,心情大好,一個秀女便問道:“皇上可喜歡我,可賜我什麼?”
皇上笑道:“當然賜。”
別一個秀女道:“皇上也得賜我什麼吧?”
皇上又笑:“當然賜。”
王福全伏身上前,等着聽吩咐。
皇上親自從盤中取了兩朵花來,一朵大紅色,一朵水紅色,分別給兩位秀女插在發間:“賜你們花吧,可喜歡?”
兩個秀女此時才知道落選了,臉上訕訕的,又指責起了對方,可指責有什麼用,皇上顯然沒有看上二人。
退下去的時候,不少宮女都對二人嗤之以鼻。
皇上注意到了那個頭戴白玉連環簪子的女子,她站在這幫秀女中間,孤零零的,顯的很是冷清,她也不苟言笑,看着靜靜的,有點像安妃,但跟安妃又不同,雖說不是十分好看,但也是好顏色,年輕而美好,問了她幾句話,她都是靜靜的答,然後福一福行禮,難得的是,玉妃沒有對這個女子挑三撿四,皇上問到她時,她也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皇上瞧着喜歡,便留下吧。”
這當然不是玉妃的風格。剛纔她還猶如一個妒婦,如今卻突然寬容了起來。
皇上讓王福全給了這女子一柄玉如意,女子接了,臉上有喜氣,卻是淡淡的,然後又福了一福,站到了江惠藍的身邊去了。
最後只有一位秀女,她更是孤零零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
“你平時在家都做什麼?可有讀過什麼書?有什麼喜歡的詩?”皇上問她。
她不答話,也不動,像是傻了。
“你叫什麼名字,阿瑪又是誰?”皇上接着問道。
她還是不答話,一動不動的,呆如木雞。
內務府的小太監實在忍不住,上報了這女子的姓名及家世。
她一臉的茫然。
王福全走下臺階,小聲的勸她:“皇上在問你話呢,怎麼不答?皇上這邊等着你回話呢。”王福全見她還是不動,便掃了掃拂塵道:“你不想進宮啦?再不動,皇上可要賜花了。”
這秀女突然雙手抱在胸前,像是很害怕似的,嘴裡直嘟囔:“我不要花,我不要花,我阿瑪說了,不准我拿着花回家。”看來,她是不想落選。
繼而,她又彷彿跟什麼人說話似的,抱緊了胳膊道:“我跟你說了,我不想入宮,不想入宮的。宮裡有什麼好,那些個妃嬪,都是喝血的。她們會吃人的,會把人的骨頭剔下來,然後煲湯……..”這秀女滿臉的恐懼。好像感覺有人要吃了她一樣,又後退幾步,然後上前,一把抓住王福全手裡的拂塵,四下揮舞,揮舞到興處,自己又笑了起來:“我說了,我不進宮,別殺我……..我不想被別人煲湯。”
說着說着,她便哭起來,她腦中像是有兩個小人,一個想要進宮,一個又懼怕進宮,這兩個小人一直在爭鬥,爭鬥的她頭痛欲裂,直到躺在地上打滾。
當選的秀女有的鄙夷的看着她,有的則滿含心疼。更多的,則是被這個秀女給嚇到了。
或許是她被逼的太久了,或許是她心中太沉重,纔會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