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迴雪料想着玉妃會梳望仙髻,倒也不想跟她搶風頭,早起的時候,便讓煙紫給自己梳了一個尋常的髮髻,只是在髮髻兩側多配了兩朵珠花而已。看着簡潔又大方。
迴雪把驚豔的機會留給了玉妃。
請安的時候,玉妃果然頂着高聳的望仙髻來了,她頭上梳的望仙髻更爲誇張,足足比迴雪之前梳的,高出一個巴掌來,且左右各插了三支深紅色的簪子,髮髻正中央還戴着一朵渾圓的翡翠羽毛珠花。乍一看,玉妃頭上好像長着一條蜈蚣,黑身子,油油的,那幾支深紅色的簪子,倒更像蜈蚣的腳。
隨着玉妃的腳步,她頭上的髮髻顫顫巍巍,蓬蓬鬆鬆。玉妃有點頭重腳輕,時不時的,她還得用手扶一扶。
妃嬪看的目瞪口呆,有的想笑,卻不敢笑,只能低頭喝茶,掩蓋了過去。
秦答應看着玉妃,冷冷的,並不說話。扭過臉去。
江答應吃着盤子裡的果子,饒有興趣的笑起來::“玉妃娘娘這髮髻,真是太出類拔萃了,怎麼梳的?”
江答應的一個出類拔萃,讓岑梨瀾笑出了聲。她正發愁不知如何來形容這詭異的髮髻,聽江答應這樣拍馬屁,倒覺得很好笑。
玉妃冷哼了一聲,撫摸着頭上的簪子,一臉的驕傲:“這叫望仙髻,你們又懂什麼。”
她自認爲梳了這樣的髮髻,就比其它妃嬪高了一等,看其它妃嬪的時候,也是用眼角的餘光。
每日的請安,自然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是坐着吃些果子,或是聊一聊宮裡的趣事。衆人說着說着,便講到了焚化場的一件趣事。
說是宮裡有一個妃嬪,當初成爲先帝的貴人時,先帝已有六十多歲,她不過才十五歲,先帝寵幸了她一回,便將她的位分變爲貴人,這倒是少有,這位貴人滿心歡喜,心中無數次的想像着她的將來。沒想到她剛做了三天貴人,先帝便駕崩了。
這個貴人自然也不受太后的待見,一直住在壽康宮那邊。她年輕輕輕的,便沒了念想,也不能出宮,傷心久了,便有點犯傻。如今幾十歲的人了,動不動就喜歡跑到焚化場去。
迴雪問:“先帝的妃嬪,跑到焚化場去做什麼?”
有個答應便道:“因焚化場常年累月的燒東西,有時候哪個妃嬪的舊衣裳不要了,也要扔到那裡燒了,先帝的貴人不甘心天天穿着非黑即白的衣裳。便常跑去撿衣裳穿,太監們見她瘋瘋傻傻,也覺得她可憐。便將那些還能穿的舊衣都留給她。她便穿着那衣裳,天天在焚化場唱曲兒。說先帝若聽到她的小曲兒,還會寵幸她。”
迴雪有些唏噓。
如果這個先帝的貴人,如今還渴望着先帝的寵幸,那她真的是瘋了。因爲先帝駕崩,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安妃冷冷的道:“宮裡的瘋女人真是不少。瘋了之後,還渴望着打扮的花枝招展,倒也可憐,明知道先帝再也不會寵幸她了,打扮了又有何用。”
玉妃聽安妃的話,總覺得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便以尖酸的口氣說道:“先帝的貴人尚且想着寵幸之事,姐妹們如今圍繞在皇上週圍,怕也都費了不少功夫吧。”
玉妃總是能三句話不離皇上。
岑梨瀾瞧了瞧玉妃頭上高聳的髮髻,塞了個果子進嘴裡嚼着:“玉妃娘娘的功夫我們都看見了。”
衆人捧腹。
玉妃扶了扶她的髮髻,十分驕傲的道:“你們若想學着點,如果我心情好的話,說不準,還真能教一下你們呢。”
低頭間,玉妃發間的一支簪子滑了出來,左右的簪子便如房屋倒塌一樣,“啪啪啪”落在地上,簪子不是赤金的,很是清脆,隨着幾聲響動,碎了一地,還沒來的及心疼這幾支簪子,玉妃的頭髮便像青藤一樣蔓延了下來。
她的頭髮極長,森森的搭在身上,像極了一個女鬼。
剛纔她還炫耀着要教別人梳髮髻,這會兒卻如此狼狽,一衆妃嬪笑疼了肚子,給玉妃梳頭的婢女水仙臉都嚇白了,跑了出來想幫玉妃打理頭髮,玉妃卻轉手給她一個耳光:“連發髻也梳不好,留你何用?”
水仙又驚又怕,玉妃當衆出了醜,定然不會放過她,心裡想着如何爲自己開脫,便想到了煙紫:“當初煙紫姑娘就是這樣教我的。”
迴雪冷哼了一聲:“玉妃,你的這個奴婢,是想說煙紫故意害你出醜的嗎?”
玉妃心中即便這樣想,也不敢這樣說,只是紅着臉道:“臣妾不敢。”
水仙也嚇的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
岑梨瀾揉着圓圓的肚子,笑笑道:“這髮髻我瞧着鬱妃娘娘也梳過,怎麼玉妃娘娘梳了,就撐不住了呢,那幾支碎了的簪子真是可惜,怕值不少銀子呢。”
玉妃又羞又氣,轉身便走。
玉妃學着梳望仙髻,不但沒炫耀到,反而出了醜,還沒回到承歡殿,便結結實實的罵了水仙一頓,水仙一路連哭帶求的,纔沒被趕出承歡殿去。
煙紫輕輕的給迴雪捶着腿:“主子,望仙髻奴婢真的沒有坑害玉妃,怎麼給主子梳的,奴婢都一清二楚的告訴水仙了,但聽水仙的意思,好像奴婢故意留了一手似的。”
迴雪笑了笑:“那只是她的想法罷了,你又問心無愧。”
煙紫點頭:“水仙給玉妃娘娘梳的髮髻太高了,怕是幾支簪子支撐不住纔會這樣。”
用過中午飯,迴雪有些睏意,靠在榻上,拿起剪刀將沒有剪完的花枝重新收拾了一番,繼而,又叫了王方進來:“去養心殿,告訴皇上,傍晚時分,請皇上到暢音閣賞花。”
王方哈着腰去了。
煙紫卻疑惑起來,自己的主子,一向不會主動邀約皇上,何況昨日主子已說過,今日傍晚要跟上官秀女一起賞花,於是趕緊提醒:“主子,你忘記了?今兒要跟上官秀女一塊賞花的。”
迴雪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的沒有停下:“我沒有忘。”
“那主子是?”
“傍晚的時候你就知道了。”迴雪一臉的從容。
半下午的時候,煙紫就催促迴雪,說是王方回來傳過話了,皇上答應了傍晚去暢音閣賞花,如果這樣的話,便要伺候着主子趕緊的補妝,然後重新梳頭。
煙紫自顧自的從首飾匣子裡拿出兩三支簪子,又把幾盒香粉拿出來擺好,手中握着梳子道:“主子,咱們得趕緊收拾起來了,眼瞧着太陽快落下去了,再不梳妝打扮,一會兒怕要來不及。”
迴雪卻是不慌不忙:“不用把簪子拿出來了,今兒咱們不去暢音閣。”
煙紫心中大駭,哪有這樣的道理,主子約了皇上去暢音閣,如今皇上要去,主子竟然不去?皇上若是生氣,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擔的。
迴雪倒瞧出了她的心思,十分淡定的道:“咱們不去,上官秀女不是還在那裡嗎?”
煙紫焦急的道:“上官秀女雖在,但是主子約的皇上,不去好嗎?”
“放心,我心裡自有打算。今日上官秀女知是我邀請她賞花,必然不敢怠慢,會好好的打扮一番。這倒也不會辱沒皇上,上官秀女雖說出身不好,但人很誠懇,若一直扔在儲秀宮裡,倒可惜了。”
煙紫這才明白過來:“主子是故意營造了一個機會,讓皇上跟上官秀女見面?”
迴雪點頭。
煙紫心中七上八下的,若是皇上見了上官秀女,而又不喜歡,或是皇上沒見到自家主子,不高興了,豈不是壞了事?
迴雪卻有分寸,叫了王方進來:“你去暢音閣守着,若皇上跟上官秀女相談甚歡,你便去告訴皇上,我今兒身上不適,不能去陪皇上了,若是皇上跟上官秀女沒什麼可說,不歡而散,你便速速跑回來,我這裡即刻就去暢音閣。”
王方哈着腰去了。
煙紫一直在廊下踱着步子,她總覺得主子這一步棋子走的有些險。她很怕王方會急急忙忙的回來,這樣的話,就是說,皇上的心情不好。主子要去暢音閣滅火了。
還好等了兩個多時辰,也沒見王方回來。
直到宮裡做好了晚飯,迴雪從容的用起了飯,王方纔回來了,只是一點也不着急,進來行了禮道:“主子,皇上見了上官秀女,兩個人相談甚歡,所以奴才便跑了過去,跟皇上說,主子身上不適,不能去見皇上了。”
煙紫有些着急:“那皇上生氣了嗎?”
王方臉上含笑:“皇上並沒有生氣,只是問奴才,主子可請了太醫瞧看,又說,若是缺了什麼藥材,只管去養心殿裡拿。”
迴雪點頭。
王方瞧瞧外面的天色,低下頭去:“如今,怕是皇上已帶着上官秀女去了養心殿了…….”
這句話再明白不過,皇上今晚要讓上官月侍寢了。
迴雪淡淡的用着飯,聽着王方的回話,放下筷子,輕輕的道:“這很好。”
“主子怎麼把這機會讓給上官秀女?”煙紫壓着聲音問道。
“我只是不希望一個女子在儲秀宮孤獨終老罷了,伺候皇上,這纔是開始,而能不能侍候的好,還要看她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