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在屋裡跟岑梨瀾,陳美娘說着話,就聽到江答應的聲音傳了進來:“這麼新奇的棉簾子……我們延禧宮要是有就好了。”
江答應剛纔已回延禧宮了,這一會兒功夫,不知爲何她又折返了。
江答應淺紫色的褂子,深紫色的裙子,腰裡是一條灰色的絛帶,互搓着雙手進了內室,還回身打量了一下棉簾子,眼裡全是喜愛之色:“這棉簾子,恐怕是宮裡最上等的了,我們延禧宮的棉簾子,上面縫着一塊素色的布,一點花色也沒有呢。”
在後-宮,所有的擺設,用品,都是有等級的。
比如各宮裡的盤子,相印殿是妃位,能用深口的大盤子,且每頓飯能用十幾個盤子。
但江答應這樣的答應,只能用淺口的小盤子,且每頓飯只能擺最多八個盤子。
又好比,宮裡新制了布料,或是水紅色,或是墨綠色,或是淺黃色,不管是什麼顏色,得先讓妃位的娘娘們挑,娘娘們挑剩下的,才能江答應她們挑。
所以,位分越高,所得的東西,自然最好。
江答應的羨慕之色,倒也能理解。
“鬱妃娘娘的宮裡,掛的那些字畫,一看就是真的,價值連城的吧?看作畫人的手法,是極熟練的。”江答應誇讚。
岑梨瀾低頭吹着茶碗裡的茶葉,冷冷一笑,並沒有理會江答應。
迴雪笑笑道:“牆上的兩幅畫,不過是仿品,並不是什麼真跡,也談不上價值連城。”
這話讓江答應有些訕訕的,她瞧着屋子裡的陳設,高大的博古架,上面放着花瓶還有香爐。還有幾本厚厚的書,而屏風前面,還擺着兩個圓圓的罐子,這一次,她謹慎了些,怕再誇出什麼不是來,倒讓人笑話,便指了指門口:“新簾子掛上了,以後妃嬪們來請安,一眼便能看到棉簾子上的美人。那美人真像能從簾子裡飛出來一樣。”
江答應讚不絕口。
迴雪笑笑:“江答應若是喜歡。我吩咐內務府,照着這個棉簾子,做一塊一模一樣的給你。如何?”
迴雪本是一片好意,反正這簾子雖別緻,到底不是值錢的東西。
江答應受寵若驚,卻不敢領受:“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答應,怎麼敢用這麼精緻的簾子呢。別人看着也不像,只有鬱妃娘娘這樣高貴的人,才能用的起。陳姐姐,還有上官貴人都沒有呢,我這身份,更不配了。”
江答應處處誇讚迴雪。一臉謙遜的模樣。
岑梨瀾卻聽出了她話外的意思。江答應分明是覺得,陳美娘還有上官貴人的位分高了,她的位分低了。
“江答應。這陣子皇上病着,也沒有寵幸誰,陳常在能升位分,也是因爲她懷了孩子的緣故,江答應又何必嫉妒呢?你看看儲秀宮那些秀女。如今還擠在一處,不知道什麼年月能再見皇上一面呢。比起她們。江答應已算幸運了。”
迴雪淺淺拉了下岑梨瀾的衣袖,眼色輕輕一掃,示意岑梨瀾,有些話還是放在心裡比較好。
江答應有些窘迫,急着辯白:“岑妃娘娘誤會我了,我從來沒有嫉妒過陳姐姐。”江答應委屈的要流下淚來,走上前,拉着陳美孃的胳膊,一字一句的道:“陳姐姐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她得升,我也替她高興,我這個人,平時最愛睡覺,又不懂伺候皇上,能做個答應,已經很好了。”
岑梨瀾心裡暗暗冷笑,這個江答應如今都稱陳美娘爲姐姐了?還說陳美娘像她的親姐姐一樣?這份交情,是什麼時候結下的?
迴雪一直拉着岑梨瀾的衣袖,岑梨瀾只得忍住,沒有說出來。
倒是陳美娘,被江答應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叫的心裡歡喜,見江答應委屈的流下了眼淚,便掏出手帕來給她擦淚,一面又安撫她:“江妹妹不要難過了,我知道你對我是最好的了。”
“江答應是有什麼事嗎?”迴雪問她,示意煙紫給她上茶。
江答應就坐在迴雪對面,接過茶碗捧在手心裡,左右攥着:“上次說的往宮裡送菜的事,我阿瑪讓人捎信兒來,說是莊子上正好送了一批上好的野味兒,能送進宮了…….所以我想着,來跟鬱妃娘娘說一聲,三日內就能把一車子菜,送到永和宮了。不知鬱妃娘娘交待了神武門沒有?”
迴雪笑笑:“已交待過了,神武門那邊也說了,如果是江答應府裡來送菜的,會放行的。”
江答應歡喜起來:“這樣是最好的了。陳姐姐,過一兩日,你就能吃上宮外的野味兒了。”
陳美娘也有些欣喜:“倒是讓江妹妹破費。”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十分投機,後來,江答應直接扯着陳美娘去了延禧宮,說是延禧宮有好吃的,給陳美娘留的。
望着兩個人歡愉的背影,岑梨瀾有些擔憂之色:“往宮裡送菜,之前從沒有這個例,即便是皇后懷了身孕,也沒有要求過往宮裡送菜的。如今陳常在破了這個例,皇上會不會不高興?”
迴雪搖了搖頭:“皇上最看重小阿哥們,如今爲了陳常在肚子裡的孩子,皇上不會對送菜之事多加阻撓。”
“這點子我也聽說了,是江答應想出來的,我只怕會對陳常在不利呢?會不會不安全?宮外的菜,誰說的準呢?”岑梨瀾還是擔憂。
迴雪拉着她的手安慰:“放心好了,對江答應送菜進宮一事,我一向不支持,也不反對,但陳常在對此很是贊同,或許,她的身子,真的需要多些菜品補一補了,如果真能把陳常在養的白白胖胖,又何樂而不爲呢?正像江答應說的,她一直在宮裡,又跑不掉,送菜也是她想的主意,料想她也不會在菜裡動手腳的。那樣不是搬起石頭砸了她自己的腳嗎?”
岑梨瀾只能暗自祈禱,希望一切平安纔好。
江答應平時像個瞌睡的小懶貓,有時候實在困了,請安的時候都能睡着,看着她的模樣,就是綠色無害的,但不知爲什麼,岑梨瀾總覺得不放心。
第三日晌午,便有一輛平車,裝着滿滿一車的菜品,往宮裡而來。
因往宮裡送東西,不能讓驢馬亂跑,所以這平車是兩名婦人拉着進來的。
兩個做粗活的婦人身子強壯,每個人肩膀上都拉着一條粗繩,這輛平車,倒也咕嚕嚕的進了宮。神武門那裡,劉武並沒有爲難她們,看她們拿着江府的腰牌,便直接放行了。
車上裝的都是江府莊子上供的東西。
有野兔,有野豬肉,還有乳鴿,牡蠣等,同時,還有一些菜品,青蘿蔔,蠶豆,自家種的小白菜等。
滿滿一車,或是裝在箱子裡,或是裝在盒子裡,然後以麻繩捆綁。
兩個婦人每走一步,車子都搖搖欲墜,但每一次,又化險爲夷。
她們先是去了延禧宮,拿着帳目,讓延禧宮覈對一下,看有沒有少什麼,缺什麼,或許是送來的東西太多,一時半會兒的哪裡覈算的完,兩個婦人一碗茶還沒喝完,江答應便對她們說:“東西一點都沒有少,趕緊送往永和宮吧。”
江答應給了婦人每人一兩的賞銀,這可是好差事,在江府的時候,婦人們已得過車資了,這一兩銀,是額外的報酬,於是對江答應稱讚有加,巴不得天天往宮裡送菜。
當然,這是後話。
江答應走在前頭給婦人領路,婦人都是江府莊子上的人,對江答應倒是很恭敬,江答應問一些家長裡短的事,她們也回答的得體。
永和宮早騰出了空當,三四個太監站在那守着,等着卸下東西。
因爲是江府第一次往宮裡送東西,岑梨瀾故意站在廊下看着。
她很少看稀奇,這次是個例外。
兩個婦人見永和宮如此冠冕堂皇,有些拘謹了,搓着一雙長滿老繭的手,將車停在宮門口,不知怎麼辦了。
江答應引她們到岑梨瀾面前:“這是永和宮的岑妃娘娘,還不快給岑妃娘娘見禮?”
岑梨瀾身着淡黃色綢緞褂子,土色百褶裙子,腰裡是暗黃色的絛帶,發間插着一支赤金百福簪子,耳朵上的紅寶石耳環熠熠發光。
兩個婦人看呆了,莊子上最有臉面的人,哪怕是江府的夫人,都沒有如此體面的。光看頭上那赤金百福簪子,少說都有小拇指粗。她們做十年的活計,也買不下這一支簪子,看來這宮裡,果然像宮外說的,都是有錢人。
岑梨瀾站在廊下,腳下是三級臺階,婦人仰臉看着岑梨瀾,有些拘謹:“娘娘你身子好啊?”
這是她們在莊子上請安時所說的話,或是問對方的身體好不好,或是問對方用過飯了沒有。算是打招呼。
江答應趕緊糾正她們:“你們要說岑妃娘娘吉祥,還有,不準擡頭盯着岑妃娘娘看。”
兩個婦人便半蹲着身子,低下頭去:“岑妃娘娘吉祥,岑妃娘娘的身子好啊?”
江答應臉都紅了,江府的這兩個婦人,着實沒給她臉上貼金。
岑梨瀾倒並不在意這些虛禮,見兩個婦人嚇的縮在一處,也不想爲難她們:“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