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上的人,一大早便來了,拉着小平車,上面依然裝着各式各樣的菜品,累的小平車“吱吱呀呀”亂響。
迴雪到永和宮的時候,岑梨瀾還在牀上睡着,剛生養過的女人身子虛,多躺躺對身子有好處。
可能怕吵着了岑梨瀾,永和宮的太監手腳輕輕的。
平車上卸下來幾隻兔子,還有幾隻山雞,另外是半扇野豬肉,還有一些讓人叫不上名字來的野味。這次送的菜都很新鮮,不但顏色鮮豔欲滴,而且洗的一乾二淨,順着平車直往下滴水。有小野菜,有胡蘿蔔,還有白嫩的草菇。草菇更是渾圓而精緻,裝在一個白木箱子裡。
太監動手擡箱子,手稍微傾斜,草菇便咕嚕嚕的灑了一地。
小太監很是緊張,伏下身子把草菇撿起來,草菇外層是白色,而內裡是灰黑色,永和宮院子裡的草枯萎了,一絲兒一絲兒的亂飄,偶爾夾雜在草菇裡,小太監又細細的把雜草給捏下來。
五阿哥就站在他房間的門口,草菇四濺的時候,跟下雨似的,帶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一直往五阿哥腳下奔。
小太監忙着去撿,五阿哥面無表情的看着衆人忙碌,接着,他打了個呵欠,擡起腳,把草菇踩在腳下,草菇極嫩,被五阿哥輕輕一踩,便碎成好幾塊。
五阿哥踩上了癮,踩完一個,又踩另一個,小太監又不敢打斷他,只是祈求道:“五阿哥,這都是宮外送進來,給陳常在補身子的,五阿哥……”
戚嬤嬤掀簾子出來,抱起五阿哥。拍了拍五阿哥身上的霜氣,呵斥小太監:“不過是幾個草菇,有什麼金貴,你怎麼跟五阿哥說話的?”
戚嬤嬤只顧着五阿哥,並沒有發現迴雪來了永和宮,等發現迴雪來的時候,戚嬤嬤馬上換了一附嘴臉:“鬱妃娘娘,奴婢只是怕…….怕他們會嚇着五阿哥。”
迴雪瞪了她一眼:“這裡有人嚇着五阿哥嗎?草菇雖不是什麼值錢的,但也是辛苦種出來的,戚嬤嬤是覺得五阿哥給它們踩碎了。很應該?”
戚嬤嬤趕緊低頭:“奴婢不敢。”
“帶五阿哥進屋去吧,岑妃還在睡覺,別吵醒了她。”迴雪扭過頭去。看着下人們忙碌。
戚嬤嬤打量着迴雪的臉色,似乎不太高興,趕緊抱着五阿哥就走,進了屋子,將窗戶偷偷的打開一條縫。指着迴雪的身影對五阿哥說:“以後千萬不要惹她纔好,如果惹了她,你額娘也護不住你。”
五阿哥是懂非懂:“爲什麼?”
“因爲…….哎呀,五阿哥,反正呢,她會打你的。你使性子,也得趁她不在的時候,如果被她盯上。會要了你的小命。”戚嬤嬤的語氣陰森森的。
五阿哥心裡害怕,悄悄躲進戚嬤嬤的懷裡:“嬤嬤你會看着我嗎?”
“當然會了,這永和宮裡,只有奴婢對五阿哥最好了,誰欺負五阿哥。奴婢都不會欺負五阿哥,以後五阿哥長大成人。要記得奴婢的好。”戚嬤嬤又在給五阿哥灌輸她的好處了。
五阿哥重重的點點頭,用手揪着戚嬤嬤的頭髮:“我知道了,等我長大了,把她們都殺光,只對戚嬤嬤好。”
戚嬤嬤聽了這話,心裡很是舒服,只是警惕的望了望窗外,確定沒有人偷聽,才鬆了口氣,撫摸着五阿哥的背道:“這話可不能亂說,五阿哥心裡知道就行了,若被別人聽了去,會先把咱們給殺了。”
陳美娘來給迴雪行禮,檸檬黃的棉褂,灰藍色的裙子,腰裡繫着白色的絛帶,因爲肚子裡的孩子有了月份,如今她腹部稍微隆起,像起伏的小山丘,靜靜的趴着。
陳美娘見岑梨瀾屋子裡還關着門,知道她還睡着,便將聲音壓的低低的:“鬱妃娘娘吉祥,都是我的不是,爲了我的吃食,勞煩江妹妹送來吃的,且擡擡卸卸的,也擾了岑妃娘娘的安生。”
陳美娘顯的很懂規矩。
迴雪拉過她瘦瘦的小手,聞着她身上濃烈的香味,笑了一笑:“岑妃又不是個挑剔的人,如今你的身子重要。”
眼看東西快卸完了,江府裡來的兩個婦人,因平時陳美娘都會另外賞賜她們銀子,她們便又湊了上來,也沒給迴雪請安,只是一臉奉承的看着陳美娘:“陳常在懷着太子,以後就是皇后,奴婢們給陳常在效力,雖然很累,你瞧瞧,早上天不亮,我們就往宮裡趕了,可我們是心甘情願的。”
她們不過是想要一點銀子。但卻奉承過了頭。
煙紫盯着一身是汗的婦人,厲聲喝道:“放肆,還不跪下。”
兩個婦人見煙紫不過是丫鬟穿戴,而且陳美娘也並沒有呵斥她們,膽子便壯了:“我們只是跟陳常在說話,陳常在尚且好脾氣,你又是誰。”
陳美娘臉上有驚慌之意,心撲通撲通跳着,莫說不知她自己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就真是個阿哥,被婦人說成太子,且還說自己是皇上,自己都承受不起:“你們,還不跪下給鬱妃娘娘見禮。”
婦人們見迴雪穿着暗黃色團花褂子,暗紅色綢緞裙子,且發間的頭飾十分尊貴,金光耀眼,手上的護甲也是赤金的,上面還鑲嵌着寶石,才明白惹了禍了,趕緊跪下:“鬱妃娘娘饒了我們吧,我們知道錯了。”
一面說着,婦人一面打量着迴雪的臉色,煙紫又呵斥了一句:“不準擡頭亂看。”
兩個婦人才低下頭去。
陳常在一手扶着肚子,另一手扶着腰,半蹲在那福了一福:“鬱妃娘娘,我…….真的沒想過肚子裡的孩子是太子,更沒有想過有一日做皇后。”
陳常在怕迴雪誤會。
迴雪伸出手來,扶了陳常在:“我明白,這不過是不知事理的婦人亂說的。”
兩個婦人見陳美娘都給迴雪行大禮,這才害怕些,頭悶的低低的,後悔剛纔自己亂說了話。
“你們兩個是江府來的,可曾去見過延禧宮的江答應?”迴雪聲音輕輕的。
兩個婦人連連點頭:“見過的,見過的,每次我們進宮,最先去的就是江答應那裡,江答應讓我們喝些茶,吃些果子,又交待我們要懂規矩,不要亂說話,然後我們纔來永和宮。然後從永和宮出宮去。”
迴雪冷冷一笑,撫摸着手上的護甲:“看來,你們並沒有把江答應的話放在心上。”
兩個婦人發抖起來。
“宮裡,可不是隨便能進的,進來以後,也不是能亂說話的,如果有誰亂說了話,被割了舌頭,也不奇怪。”迴雪故意嚇她們。
婦人紅着臉,頭上的銅簪子微微盪漾:“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亂說了。”
這一次,婦人才知道宮裡真的是不能亂說話,迴雪的聲音雖然輕,但卻十分威嚴,以至嚇的婦人後背出汗。也顧不得問陳美娘要什麼銀子,推着平車便出宮去了。
直到神武門,她們纔拿衣袖擦擦汗:“看來,以後還是別那麼貪心纔好,宮裡到處都是大人物,咱們惹不起。”
另一個附和着:“是啊,我仔細想了想,也是,以前看戲文裡,那些做太子的,不就是以後的皇上嗎?瞧着鬱妃娘娘那麼尊貴體面,連陳常在也懼怕她三分,以後太子肯定是她的孩子,我們說陳常在的孩子是太子,可不是找死的嗎?”
神武門本來是劉武當職,聽婦人如此議論,嘩的抽出佩刀:“你們亂說什麼?宮裡的娘娘也是你們能議論的?”
兩個婦人一見到寒光閃閃的刀,差點嚇的跌坐到地上:“軍爺,我們老了,說話不中用,軍爺不要生氣,以後再不敢亂說了。”
劉武這才把配刀收了回去。
兩個婦人長出一口氣,自此以後,只管賣力的往宮裡拉菜,再也不敢多說話了。
永和宮裡的動靜,驚醒了岑梨瀾,她穿着素色棉褂,水紅色裙子便出來了,看着很單薄,下臺階的時候,還差一點滑倒,如今有了霜氣,入夜,院子裡的樹上,草上,房頂上,都閃着銀光,早上起來,纔看的清楚,原來是一層霜,這些霜看着冰冷冰的,走在上面,滑的厲害。
宮女很是害怕,趕緊奔了過來,拿着抹布,跪在那把臺階又仔細的擦了一遍。
“你不多躺會兒,怎麼又出來了?苗初,快給你主子拿一件披風去。”迴雪上前去拉着岑梨瀾的手。
岑梨瀾打了個呵欠,緊了緊身上的棉褂:“睡飽了,聽到院子裡熱鬧,就出來看看。”
陳常在趕緊來給岑梨瀾行禮,一面說着:“岑妃娘娘,都是我的不是,下人們忙着卸菜,所以打擾了岑妃娘娘休息。”
岑梨瀾點點頭,卻並不在意:“不妨事,睡太多了脖子酸,起來走走,倒也好。”
苗初很快拿了一件披風出來,細心的給岑梨瀾繫上。
送進宮的小兔子窩在籠子裡舔着白菜葉子,幾隻山雞卻閒不下來,一直在籠子裡蹦來蹦去,時不時的,叫兩聲,拍打着翅膀,嚇一嚇旁邊的兔子,兔子果然膽小,見山雞耀武揚威的,白菜葉子也不敢舔了,只伏着身子聽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