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嬤嬤當然明白迴雪的意思,老嬤嬤犯了錯,要跪一個時辰,那她自己犯了錯,自然也得跪一個時辰,可是天冷,地上涼,她照顧五阿哥以來,許久沒有被罰過,如果真跪一個時辰,不但在衆嬤嬤面前失了臉面,且自己的一雙腿怕都受不了,於是眼巴巴的看着岑梨瀾:“岑妃娘娘……”
迴雪自然知道岑梨瀾不是一個狠心的人,戚嬤嬤有意求救,迴雪自然不能給她這個機會:“如今是我在跟你說話,你喊岑妃娘娘做什麼?還是戚嬤嬤覺得,我處置的不妥當?”
戚嬤嬤臉色一白:“不…….鬱妃娘娘處置的很妥當。”
岑梨瀾有意求情,望着迴雪,迴雪卻並沒有輕縱了戚嬤嬤。
許久,無語,五阿哥不知嘟囔了些什麼,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戚嬤嬤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往五阿哥那邊指:“奴婢晚間還要照顧五阿哥…….”
迴雪冷冷一笑:“照顧五阿哥的人,並不只有戚嬤嬤一個,戚嬤嬤是忘了要跪一個時辰麼?”
戚嬤嬤見岑梨瀾雖有憐憫之色,但卻並不說話,心裡知道今兒是非跪不可了,便在老嬤嬤身邊,撿了一個位置跪下,剛跪下,便覺得膝蓋處硌的生疼,一股子涼意爬上心頭,不禁皺眉。
“老嬤嬤,你犯的錯,也跪過了,就起來吧。”迴雪緩緩的。
老嬤嬤眼裡流出淚來,她不過是忘記拿一牀錦被,如果是岑梨瀾,也不過是說她兩句,但戚嬤嬤卻讓她跪足了一個時辰,且用十分難聽的話諷刺她。如今迴雪讓她起身,語氣又十分溫潤。老嬤嬤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難過。老淚縱橫。擦擦眼角,出去了。
戚嬤嬤剛跪了幾分鐘,便受不住了,一直想起來,嘴上說着:“鬱妃娘娘饒了奴婢吧,以後不敢了。”
迴雪沒理她,拔下簪子來,挑了挑幾乎熄滅的燭火,直到燭火熱烈的閃起來。紅光照着迴雪的臉,屋裡也亮了不少,迴雪才把簪子插入發間。冷冷一笑:“戚嬤嬤跪一會兒就受不住了?那剛纔老嬤嬤呢?”
戚嬤嬤不說話了。
“岑妃是個寬仁的主子,下人們愛戴她,如今你卻來永和宮作威作福,毀了岑妃娘娘的聲譽,如今讓你跪一個時辰。已是看在岑妃寬仁的份上了。”迴雪瞧也沒瞧戚嬤嬤,只盯着岑梨瀾。
戚嬤嬤慌忙點頭。
“這是其一,再則,偷吃主子們的東西,那可是大忌諱,下一次。戚嬤嬤動嘴之前,先要想好了,誰的東西能吃。誰的東西不能吃,如果有下一次,怕就不是跪一下就沒事了的。”迴雪十分嚴肅。
戚嬤嬤本來就是明知故犯,仗的不過是五阿哥一向喜歡她。如今聽迴雪這嚴厲的語氣,早嚇壞了。跪在那隻點頭。話也說不成。
迴雪看了看牀上熟睡的五阿哥,叮囑戚嬤嬤:“讓你跪着。你便跪着好好反思,五阿哥還睡着,若是你亂動,驚着了五阿哥,我知道,定不饒你。”
戚嬤嬤顯的很害怕一樣,低着頭,嘴上說着:“鬱妃娘娘說的是,奴婢不敢亂動。”
“天也不早了,煙紫,咱們回吧。”
煙紫冷冷盯了戚嬤嬤一眼,扶着迴雪出了五阿哥的房間。
岑梨瀾卻覺得迴雪有些過於嚴厲了,站在廊下,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小聲對迴雪說:“戚嬤嬤也是一個老嬤嬤了。這麼做,會不會讓她失了臉面?”
“主子的臉面都被她失了,她失這點臉面,又算得了什麼呢?”
岑梨瀾嘆了口氣:“不過是偷吃了一點野豬肉,或許是她沒有吃過,嘴饞了,依我說,說她兩句也就是了,讓她這麼跪着,老胳膊老腿兒的……”
“不管是偷吃了什麼,偷主子的東西吃,那跟偷主子的東西有什麼區別?宮裡一向忌諱這個,這個老奴婢眼裡分明沒有主子。”迴雪也嘆口氣:“你以爲,這是她第一次偷吃?這只是咱們第一次發現,以前,不知道她偷吃過多少回,照這樣下去,她跟半個主子似的,以後會教壞五阿哥的。”
霜氣越來越重了,兩個人站在廊下說了一會兒話,眼見伸手不見五指。岑梨瀾讓苗初提了一盞燈籠,說是要送回雪回相印殿去。
煙紫接過燈籠,細心的爲迴雪照着。
“苗初,你就留在永和宮照看小阿哥好了,相印殿也不是很遠,我們走走就回去了。”
皇上最近都病着,宮裡的女人也安份了不少。
以前,天到傍晚,各個宮裡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暗窺視,傍晚,是皇上掀綠頭牌的時候,如果掀到誰的綠頭牌,她便有侍寢的機會,若是沒有,那便失落的關了宮門。
那時候的不安份,是因爲有希望。
如今,皇上流連在病牀上,哪裡還有半分心思在這些女人身上,所以,她們沒了希望,便也早早的歇下了。
就是沒歇下的,不過是坐着翻翻書,或是做做刺繡,或者下下棋,但都十分安靜。
只有各宮門口的紅燈籠,在風裡左右搖曳。給這深深的宮殿平添了一絲生動。
隔不遠,便有妃嬪的宮殿。
隔不遠,便有兩盞紅燈籠。
煙紫扶着迴雪的胳膊,手裡提的燈籠,發出幽幽的火光,靜靜的圍着二人。
地上的霜氣跟結了冰似的,薄薄的一層,火光一照,白茫茫的一片。
迴雪的高底蓮花鞋子,踩在宮道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這聲音從腳下傳出,一直延伸到很遠。
眼看離相印殿很近了,終於可以進屋裡暖和一會兒,這一路走來,迴雪的手都凍麻了。
突然,從相印殿的牆角邊跑過來一個奴婢,拉着迴雪的衣角:“鬱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
迴雪嚇了一大跳。雖門口有太監守着,但正是因爲有太監守着,迴雪也放鬆了警惕,並不曾料到,就在自己的宮殿門口,會突然竄出來一個奴婢。
煙紫忙攔在迴雪面前:“哪宮裡的奴婢,這麼不懂規矩,深更半夜的,嚇着了鬱妃娘娘了。”
奴婢撲通跪在地上,不敢擡頭,只是帶着哭腔:“鬱妃娘娘,我家主子……她……”婢女她了半天,也沒有把話說全。
門口的太監嘆口氣,說是這個婢女來了很久了。
或許是因爲緊張,或許是因爲害怕,或許是凍的,婢女話不成聲。
迴雪進了相印殿,叮囑煙紫:“把那個婢女帶進來。”
相印殿內室,王方剛把炭火燃了起來。爲了去一去炭火的味兒,還特意點了幾支檀香。
屋子裡極暖和。迴雪的手也漸漸的有了知覺,煙紫特意將暖爐裡裝了幾塊炭,給暖爐包好,輕輕的遞給迴雪抱着,以便暖手。
迴雪頭上的簪子極重,戴了一天,頭髮都有點酸,煙紫忙伺候着,把簪子取了下來,小心的捧着,放到梳妝檯上。
小婢女跪在地上,依然不敢擡頭,看來,這個婢女還懂些規矩。
迴雪道:“擡起頭來。”
婢女擡頭,兩眼通紅,她只穿着薄薄的宮女服,在外面守了那麼久,如今內室雖暖,她還是瑟瑟發抖。
“我瞧着你好像眼熟,你是哪個宮裡的?”迴雪問她:“起來說話吧,地上涼,別跪着了。”
婢女感激的起身,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淚:“奴婢是延禧宮上官貴人身邊的。”
迴雪吃了一驚,把暖爐放到桌子上:“你家主子,上官貴人,出了什麼事?”
上官貴人一向不愛惹是生非,且如今從早到晚的侍奉皇上,她的婢女如此驚慌失措,倒讓迴雪意外。
“我們家主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最近幾天夜裡,總說是眼前有人影亂走,甚至睡到半夜,又說是門外有人在盯着她看。奴婢推開門查看,哪裡有什麼人,但主子卻不放心,甚至,洗澡的時候,也覺得有人在偷看她,如今,覺也睡不好了,白天也沒有精神。今兒伺候皇上的時候,還把藥碗給打碎了,湯汁灑了皇上一身。”奴婢站在一側說道。
“因爲灑了藥汁,打了碗的事,皇上生氣了,要責罰你主子?”迴雪問。
奴婢搖搖頭:“我家主子說,皇上倒沒有說什麼,王福全王公公又去熬了藥來,主子伺候着皇上喝過了。”
“那你深夜來相印殿,是想說什麼呢?”
奴婢哽咽着:“我們家主子堅持說看到了人影,奴婢說句不應該說的,延禧宮只有我們主子,還有江答應,江答應很早就睡下了,哪有什麼人影在偷窺我們主子呢,可主子如今夜裡常驚醒,醒來就是一身的汗,飯也吃不下,消瘦了不少,這樣下去,怎麼行呢?所以奴婢來回給鬱妃娘娘,請鬱妃娘娘去看看我們家主子。”
迴雪點點頭:“或許是你家主子伺候皇上太過用心,所以勞心勞力的,纔有此幻覺。”
奴婢連連點頭:“奴婢們也曾這樣跟主子說過,可我們主子說,她看的真真的,就是老有人在偷窺她,並不是幻覺。所以……”
王方在一旁聽着,袖子一甩,行了個禮:“主子,延禧宮的事,主子不在,所以奴才私自做了主張,請了太醫去給上官貴人瞧了一瞧,把了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