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初歇,天朗氣清,兩個月後,東蛟國河陽城迎來了新皇登基。那日舉國歡慶,熱鬧非凡。同時,霍悠悠與東方衍代表了北夏國參與了此次登基大典,爲楚旬陽增添了不少面子。
看着這繁冗卻奢華的登基場面,霍悠悠不禁心中感嘆,楚旬陽這皇帝當得是那般的不容易。就在一個月前,楚旬陽的皇帝之位纔算真的名副其實,而在此之前,楚旬陽是一直被當做挾持皇帝的亂臣賊子。
表面上,那些王公大臣對楚旬陽俯首稱臣,可背地裡,他們始終認爲楚旬陽是挾持天子以令諸侯的謀逆之徒。縱然楚旬陽可以掌握全局,可這些德高望重的大臣卻不能輕易斬殺,於是,楚旬陽在過去的一個月裡,備受冷眼唾罵。
這一切的一切,直到那個深夜,纔出現轉機……
那天……
五月帶着楚恆之的口信匆匆趕到交泰殿,一進門,五月便對楚旬陽道:“殿下,有消息了。”
察覺到事情嚴重的楚旬陽當即便撤退了整座大殿裡的人,獨留五月一個。兩個人在殿內說了好一會話,卻又驀地走了出來,直奔乾清殿。
自從那日東方衍將霍悠悠帶到乾清殿開始,戴月殿她便一直沒再去過。雖然楚旬陽很想她一直住在那裡,可終究是找不到理由拆散她跟東方衍,而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樣想,便也沒下令,只是默許了她與東方衍住乾清殿。戴月殿……意義太沉重。
對外,霍悠悠是東方衍的妻子,而他作爲一個外人,不能做出奪人之妻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尤其是在這種節骨眼上,他更要謹言慎行,決不能出任何差錯。
而當他匆匆趕到乾清殿,看到霍悠悠隻身一人坐在桌前繡花樣時,他忽而覺得自己過去一個月的顧慮,似乎是此生做的最窩囊的決定。他怎麼可以允許……她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思緒還沒落下,霍悠悠便察覺到了他們。慌亂的放下手裡的東西,霍悠悠站起身乾笑道:“你們怎麼來了?”說着,她想到說,“進來吧。”
楚旬陽提步走了進去。
進屋後,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桌上那未修完的圖案上,雖只繡了一個腦袋,但是不難看出她繡的是鴛鴦。他的心頓時一沉……
“這麼晚了……”對於霍悠悠,五月一直的印象都挺好,“霍姑娘還在繡東西,真是賢惠。”
霍悠悠尷尬的笑笑,把繡樣拿開,“不過是隨手繡着完,打發時間的,你們別在意。”
說的時候,她看到楚旬陽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桌邊的繡樣上,這令她臉有些燒。於是她輕輕地,將針線籃子抱了起來,放到身後的櫃子裡藏好。
“這麼晚了,你們別告訴我說是來看我的。”剛藏好,霍悠悠底氣瞬間變足,說話語氣都帶了打趣。
五月笑笑,不好意思的說:“確實是有點事要求霍姑娘……”
說着,他目光投向楚旬陽。楚旬陽道:“父皇想見你。”
霍悠悠的心猛然一沉,
不自然道:“他……找我做什麼?”
雖然楚恆之對她做的太多事讓她不喜歡,但他也不過是因爲她長得太像緋紀卿,所以纔會做出那樣的事而已。說到底,他對她做的只是把她當緋紀卿罷了。
愛一個人沒錯,於是她也便不再怪楚恆之。
“昨夜父皇的頑疾突然發作,太醫雖連夜趕過去,但是都回復說回天乏術。我本來是想親自去見他一面,但是他卻要求讓你去見他。”
“爲什麼是我?”聽完楚旬陽的解釋,霍悠悠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就因爲我像緋紀卿,所以他想見緋紀卿最後一面嗎?”
“也許……”楚旬陽停頓一下,繼續說,“他只是想跟你把未完的話說完。”
想到那晚楚恆之坐下來與她對話,霍悠悠也察覺到他其實有話對她說,只不過當時楚旬陽恰好闖了進來,於是他們便不能在繼續聊下去。
一個帝王臨死前,兒子不見,妻子也不見,獨想見的卻是她……說出去,任誰都不信。可如果他想見的是緋紀卿,那麼這件事就說得通了。
“如果你不想見,我可以找個人替你。”楚旬陽提出了一條解決方法。
誰知霍悠悠搖搖頭,“我要去見他。”
雖然在意料之內,但是楚旬陽還是希望她想清楚,“也許他會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這些要求還可能會讓你不喜,你好好想清楚,不着急回答我。”
“不,我真想好了。”霍悠悠堅定的說,“他已經是快死的人了,即便要求我做一些過分的事,可我不答應他又能怎樣?更何況,我還有東方衍。”
提到東方衍的時候,她的眼裡心裡滿滿都是幸福,這種幸福的笑容令楚旬陽感到刺眼。
五月偷偷的拉了拉楚旬陽的衣袖,輕聲提示道:“主子,霍姑娘跟你說話呢。”
原來他出神好一會了……猶豫半刻後,他允諾,“你收拾好東西,隨五月出發吧。”言畢,他向外走去。
東方衍就在偏殿睡覺,她連說帶哄費了好大的勁纔將他拉起來,兩個人不情不願的向着北宮趕去。
其實北宮並不遠,用千里馬騎上半個時辰就到了。匆匆趕到楚恆之住的居仙樓,楚恆之面色異常通紅,看起來跟平常並無兩樣。
在太醫的示意下,霍悠悠得知這是迴光返照的現象,於是邁着沉重的步子,向着牀榻緩緩靠近。
“是紀卿嗎?”她還沒靠近,楚恆之就出聲了。
霍悠悠回頭看太醫,太醫嘆氣道:“順着他的意思做,別忤逆。”
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和重要性,東方衍難得的沒吃醋,反而站在屏風外等候,給霍悠悠定了不少心。
向着牀邊繼續走去,霍悠悠回答:“是我,陛下。”
走到牀邊,楚恆之臉上盡是笑意。他朝她伸手,溫爾道:“來,坐我身邊……”說着,霍悠悠把手放在他手心,順着牀邊坐下。
“其實,我多希望你就是紀卿……”他笑着
道。
霍悠悠一怔,聽得他繼續說,“然而我也知道,紀卿不會再回來了。但是我不怕,這一次,她就在黃泉路上等着我。她等了十八年了,我是時候去找她了。”
霍悠悠問:“你一直都知道我是霍悠悠嗎?”
楚恆之眼珠子微微轉動,向她看來,“即便你們長得再相似,可紀卿永遠是紀卿,我從心底知道她不可能被任何人替代。可我就是捨不得……捨不得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你在別人身邊,這會讓我覺得紀卿背叛了我……如果當年我能理智點,或許她也不會那樣早的就離開我……”
“既然你這麼愛她,她爲什麼會死呢?”十八年前的事,估計太多人遺忘了,然而楚恆之卻記得這樣清楚,足矣可見當年緋紀卿不是自然死亡,所以纔會讓楚恆之對她的死耿耿於懷。
“因爲我……都是因爲我!”他說話有些激動,猛地咳嗽起來。
太醫聞聲迅速走進來,又是把脈又是查看,急切的對霍悠悠說:“你對他說了什麼?!他現在情緒太激動,你趕緊出去!”
霍悠悠被推着站起,擠在了幾名太醫之外。
望着氣喘不定的楚恆之,霍悠悠忽而對他產生了同情。或許當年是他直接或者是間接,才害死了緋紀卿………
她正想朝外走,楚恆之驀地忍着痛喊道:“別走!——”
霍悠悠停下腳步,回頭看。
太醫們相互對視了幾眼,轉頭出去,紛紛搖頭。最後一名太醫對霍悠悠說:“就幾句話的時間了,當心。”
“悠悠……悠悠……”楚恆之虛弱的呼喚着。
霍悠悠走過去,跪坐在他牀前說:“我在。”
見霍悠悠沒走,他鬆了口氣,又突然笑起來,“我與紀卿情深緣淺,說好的相守白頭卻沒有實現,我愧對她……”他盯着霍悠悠的眼睛看,眼底有着迫切的目光,“悠悠,你願意替我們把這份誓言完成嗎?”
“什、什麼?!”霍悠悠心跳加速,不願意去多想這句話。
“我是說,你願意和我的兒子,替我和紀卿完成當年許下的諾言嗎?”
“不可以!”霍悠悠想退,楚恆之卻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走。他本就病入膏肓,此時瞪大眼睛,更是駭得嚇人。
“你難道不想讓旬陽當皇帝嗎?”他一語中的,繼續道:“還是說,你想看他繼續被人戳着脊樑骨說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
想到楚旬陽這麼多天來承受的流言蜚語,霍悠悠再想起當初她承受着整個承安的蜚短流長時的痛苦,她堅決的搖頭。
“那你就答應我。讓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替我的兒子,留下最好的姻緣。”
這時霍悠悠才發現,楚恆之似乎從剛纔開始一直以“我”自稱。他這是……
“只要你答應,你所嫁的人將會成爲東蛟國下一任帝王,而這份傳位的聖旨,就在這裡。”不多時,他從牀榻裡邊拿出了一卷明黃色的聖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