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每一分鐘都在發生故事,白天、晚上,在每一個城市或鄉村的每一個角落裡。沒有人會知道在自己的故事發生之時別的人正在經歷些什麼,也許沒人會有興趣去知道,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些事極有可能會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而發生關聯,緊密的、不可分割的關聯。這將改變這些故事中主人公的命運。
當豪森在小巷的垃圾桶旁遭遇不明身份人物的攻擊時,在同一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裡,在另一個昏暗的小巷裡的垃圾桶旁,瑪麗亞也在進行着一場戰爭,一場爭奪食物的戰爭。她不知道豪森的遭遇,也不會想知道這些。眼前她最渴望得到的是這塊還有些熱氣的比薩餅。她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過一口象樣的東西了,比薩餅的誘人香味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裡顯得格外的明顯,腐爛的臭味怎麼也掩蓋不住。瑪麗亞必須得到它。但是,她有一個競爭者,一個比她大、比她強壯的競爭者,儘管是瑪麗亞首先依靠自己敏銳的嗅覺發現了這塊美味的食物並把它從成堆的垃圾裡翻了出來,但這個無恥的後來者卻依仗他的力量企圖從瑪麗亞的手裡硬生生搶走它。
瑪麗亞拼命攥着比薩,雙手牢牢扣着不鬆開,並且在地上打滾藉此來擺脫這個無恥的競爭者。後來者也不甘心失去眼看到手的食物,撲在瑪麗亞身上,伸出胳膊試圖掰開瑪麗亞瘦小的小手搶到這塊被主人拋棄的比薩。兩個人象兩隻狗一樣在地上翻滾撕打,爲一塊食物。
競爭者憤怒了,急眼了,狠狠兩拳重重地落在瑪麗亞的頭上。瑪麗亞頭腦裡嗡嗡直響,緊緊握着的手不知不覺地鬆開了。當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時,比薩已經落入競爭者手中。瑪麗亞只聽到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得到食物的競爭者飛快地跑開了。
過了好半天,瑪麗亞緩緩地坐起身子,就着臉上滾滾而下的淚水將手裡僅剩的兩塊比薩的殘餘放進嘴裡,幾乎連嚼都不嚼吞進肚子。這兩塊殘餘太小了根本沒有嚼的必要。瑪麗亞並不是在哭,只是在流淚,不是因爲失去食物,而是因爲疼痛。她早就不會爲失去什麼而哭泣了。只是身上的疼痛感會讓她有這種自然的流淚反應而已。
“孩子,你沒事吧?”
聽到這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瑪麗亞警覺地轉動身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同時慢慢地摸索着站起來。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點一點出現在光亮中。
“你明白我說什麼嘛?”影子停下不動了,瑪麗亞只能看見一片模糊的影子。她沒有從這個突然出現的影子身上感覺到任何的敵意。如果他對她有任何不良的企圖,她都會感覺得到。她點點頭算是回答。
“那好。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弄點吃的。但首先我們得離開這個臭哄哄的地方,這可不是個進餐的好地方。”影子說的話一字一頓就象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子。
瑪麗亞不自覺的摸了下肚子,對這麼個誘人的建議她空空如也的肚子可不願意拒絕。在接受這個美好的建議之前她要再次確定這個人是沒有任何惡意的。長期的流浪生活讓瑪麗亞養成了絕不輕信他人的高度警覺性。
從巷子口進來兩個人,他們一出現,瑪麗亞就覺得身上一陣莫明其妙的發冷,原本已經邁出去的一隻腳又受驚似的收了回來。
“先生,這孩子必須跟我們走!”一個冷冷地聲音說,幾乎是在下命令一樣。
“爲什麼?”
“我們是社會福利署的,根據我國法律,這個流浪的孩子必須得到國家的保護和照顧。”剛來的黑衣人一副公差的樣子,對這個長相明顯有別於他們的亞洲人他表現得儘可能的友善。
“呵!我還不知道你們國家的公務員這麼盡職,這麼晚了還在工作!”亞洲人的臉上滿是笑意,眼鏡片後面深藏的眼睛裡流露出的卻是嘲笑。
黑衣人沒有繼續理睬這個外國人,徑直向瑪麗亞走來。
瑪麗亞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小巷的另一頭也有兩個黑衣人正在向她移動,雖然他們隱藏的很好,但一移動身形瑪麗亞就發現了。“不,我不跟你們走!”她尖聲叫着。
“你們聽見了!她不要跟你們走。”戴着眼睛的亞洲男人攔在兩個自稱是爲福利署工作的黑衣人跟前。
“請不要阻礙我們執行公務!”黑衣人的語調嚴厲起來,和他們健壯的身體相比這個亞洲人象是塊裝飾板一樣的單薄。
“我想看看你們的證件!”偏偏就是這塊裝飾板象堵結實的混凝土建築牢牢佔據他們前進的去路不肯讓開。
黑衣人用目光相互交流了一下,兩個人的眼中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殺氣。他們的手慢慢探向衣服裡面。沒等他們的手完全伸進去,一道黑影閃動。始終溫文而雅的亞洲人掄起他的手杖,搶先出手。
蜷縮在垃圾桶旁的瑪麗亞眼前霍然明亮起來,打鬥在一起的三個人每一個動作在她的眼裡都是那麼的清晰無比。最先和她說話的影子先生是個很瘦的亞洲人,看上去一點兒都不起眼,但他卻用手裡的手杖逼得兩個比他強壯得多的黑衣人步步後退。瑪麗亞甚至能看清這兩個讓她感覺到危險的黑衣人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
通、通,黑衣人不情願地倒下。影子先生揮舞手杖衝向從巷子另一頭跑出來接應同伴的另外兩個黑衣人,給予他們迎頭痛擊,只幾下就將他們打翻在地。
影子先生轉身來到瑪麗亞面前。瑪麗亞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大喊:“救我,救我,他們,他們……”
“是壞蛋!”影子先生接着瑪麗亞的話說道。一反手將一個試着重新站起來的黑衣人再次打倒。瑪麗亞的身體遠比其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瘦小得多。影子先生毫不費力的抱着她向光亮的大街跑去。
四個黑衣人掙扎着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追來。瑪麗亞看見他們的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當他們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的時候,瑪麗亞知道他們正在以一種越來越快越來越穩定的速度奔跑着。瑪麗亞剛想尖叫提醒影子先生卻看見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火花。
“閉上眼睛!”影子先生的話沒說完,一隻手已經遮住瑪麗亞的眼睛。
瑪麗亞只感覺到眼前的所有事物在一瞬間都放射出異常的亮光,她的視野從來沒有象這一刻這麼光亮萬分,以往呈現出一片片陰影狀的物體都變得象太陽一樣的耀眼。儘管這時她的眼睛已經被影子先生的手遮住,她自己也聽話的閉上眼睛,但這光亮還是那麼的耀眼。
這異常的光亮迅速地消失之時,影子先生抱着瑪麗亞鑽進一輛過路的出租汽車。
“嗨,夥計!我可不想自找麻煩。”黑人司機早就注意到黑暗的小巷裡發生的異常狀況,神情緊張地轉過頭,用他們那種特有的語調誇張地喊道。
“不是我們……”影子先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幫幫忙,移民局……我的孩子……他們……不讓……我們……”他掏出一張五十美元的鈔票遞到司機手裡。
“噢!”司機發出一聲不明其意的怪叫,“這幫該死的!”不知是聽懂了乘客的解釋還是那張鈔票起了作用,出租車發了瘋似的在街道上扭起來,很快就跑到這條路上的最高限速。
“沒事啦!孩子,沒事啦!你安全了…”影子先生在瑪麗亞耳邊輕聲安慰着她。
真的安全了嘛?瑪麗亞大着膽子擡起頭,望着車窗外飛快地向後跑的景物。所有一切運動的東西在瑪麗亞眼睛裡都是那麼的清晰,一覽無遺。後面有許多的汽車跟着他們,但沒有一輛車上有那幾個黑衣人的蹤影。他們都沒來得及追出那條骯髒的小巷。
“我們去哪兒?”瑪麗亞茫然地問。
“去個安全的地方。孩子,別擔心,我們在一起,我會保護你的,別擔心!”影子先生的英語說得是那麼糟糕。可是,瑪麗亞並不在意這個。她緊緊依偎在這個對他來說幾乎是完全陌生的人懷裡就象尋找到了依靠,再也不願意放開。她不需要聽他嘴裡說些什麼,此時,她能夠切切實實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想法,他確實是爲保護她而來的。這一點對瑪麗亞來說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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