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叛我也就罷了,惠兒與你情同姐妹,頗多照拂,你怎麼就能狠得下心腸?”我一字一句沉聲問道:“你爲了掩藏自己的罪行,惠兒死後還栽贓於她,陷她於不仁不義,她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蘭兒啜泣着搖搖頭,終於失控,連聲哭訴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殺的。”
“還不敢承認麼,蘭兒?我記得我初入蘇家第二天,是你在值夜,在父親的紫砂壺上悄無聲息地暗下手腳的是你吧?
我藉口給母親抓藥外出,藥一直是你保管,往藥裡暗中下毒的也是你吧?
數次裡應外合,通風報信,暗害於我的還是你吧?”
我不覺提高了聲音,義憤填膺地厲聲質問於她,我早就應該猜出來的。在我第一次冤枉傷害了軒兒以後,我就暗下決心,以後沒有真憑實據,絕不輕易懷疑自己身邊的人,誰料我的盲目偏信竟然間接害了惠兒。
蘭兒不再辯解,只低聲掩面啜泣。
“蘇青嫿,此事與案情無關,你這是在擾亂公堂!”京兆尹一拍手中驚堂木,大聲呵斥道。
“閉嘴!”我正在氣怒當中,滿腔怒意忍不住迸發出來,氣勢洶洶地打斷他的話,猛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鄙視着蘭兒。
“在揚州城蘇家的時候,你盜取小樣兒僞造的三姨娘手記去邀功,發現其中有詐又偷偷送回,胳膊中毒起疹。那時候,我若是選擇追根究底,不相信你,那該多好。惠兒就不會慘死,你更不能給菩提教通風報信,聚仙樓裡最終害了青茵一輩子,連累我蘇家,釀成今日的局面。
一切皆是我識人不清,咎由自取,我願意承擔罪責,認了也就認了。可是,蘭兒,究竟是爲什麼?我與你素昧平生,毫無恩怨,你爲什麼處心積慮地要將我置於死地?!”
蘭兒面對着我的指責,再也難以支撐,癱軟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拼命搖頭,嚎啕大哭。
“小姐,求求你,別說了,對不起,對不起,是蘭兒對不起你……”
“愧疚?自責?呵呵,戲演得好像,我還能信你嗎,蘭兒?你若是果真有悔改之意,今日在大堂之上,便將實情和盤托出,光明磊落地承認了,嚴三是你殺了栽贓給我的!”
“大人,蘇青嫿這明顯是在演苦肉計,加威逼利誘,博取證人同情,好達到翻供的目的。”嚴三父親連聲抗議,恨聲指着我:“她毒害我家小兒,罪證確鑿,懇請大人做主。”
我知道,當初嚴三下獄,嚴父就已經將我恨之入骨,如今更是巴不得將我四分五裂,食肉寢皮。 怎會容許我有片刻喘息翻盤的機會?
我緊緊地盯着蘭兒,目光如炬:“說呀!你不是承認了對不起我嗎?!”
她遊離躲閃着我的目光,依舊不敢看我,心裡好像在猶豫掙扎,最終卻咬牙痛聲道:“小姐,對不起,嚴三不是我殺的,我無法承認。”
“蘇青嫿,不得放肆!”高堂之上,京兆尹義正言辭:“大堂之上豈能容許你這樣咄咄逼人,顛倒是非,大聲喧譁?
顛倒是非?只怕這大堂之上,任誰都能看出一些端倪,偏生他卻在指責我顛倒黑白。
我並不搭理,只一聲苦笑,依舊將頭轉向蘭兒:“對不起?真是個諷刺。你害都害了,就不要再作出這樣一幅虛僞噁心的嘴臉來!
蘭兒,我不爭不辯,我便讓你立下這大功,送你後半生的榮華富貴也罷。我只要你親口承認,惠兒不是自殺,她絕對沒有背叛我,她是被你害死的,我要你還她一個清白!”
蘭兒驚慌地搖頭,雙眼裡滿是驚恐:“小姐,求求你,不要再問了,我承認,惠兒是被害死的,她對您絕對忠心耿耿。她包袱裡面的銀票都是我偷偷給塞進去的。小姐,蘭兒是做過不少對不起您的事情,但是,惠兒真的不是我殺的,我也從未稀罕過什麼榮華富貴。”
一時之間,蘭兒明顯情緒崩潰,竟然在大堂之上嚎啕大哭,泣不成聲。
“肅靜!肅靜!“堂上驚堂木一拍,四周皆靜:“此案已經水落石出,鐵證如山,蘇青嫿,你就不要再做垂死掙扎,認了吧!”
“我,我......"我堅定地搖頭,揚聲喝道:”我不認罪!查不出殺死惠兒的兇手,我死不瞑目!”
“休要胡亂找藉口推脫,與本案無關的事情不歸我審問。如今嚴三被殺一案鐵證如山,招與不招,可就由不得你了。來人,準備大刑!”
兩側衙役齊喝堂威,將殺威棍敲得威風凜凜。
“砰”的一聲,一副拶指丟在我的跟前,沾滿了乾涸的血跡。我忍不住害怕地後退兩步,將雙拳攥得死緊。
“好一個水落石出,鐵證如山!”我身後一聲慵懶的調侃聲響起,伴着有節奏的擊掌聲,在剛剛肅靜下來的大堂顯得突兀。
我的眼眶終於忍不住又是一紅,又喜又憂,又是感動。
京兆尹微微頷首:“世子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麼今日竟然有空閒到本官這裡來?”
“世子這個稱呼其實真的不太適合我,丁大人還是叫我狂石好了,左右不過是個名號而已。”狂石手裡竟然也執了一把丹青潑墨扇,嬉皮笑臉地湊到我跟前來,極其殷勤地給我扇風,掀起陣陣熟悉的松香。
“哎呀噢,丁大人,我這義妹一向膽小,看你把她嚇得,頭上都沁出汗來了。”
丁大人面色一沉:“總捕頭若是作爲被告家屬的身份,想要旁聽的話,我便讓人給你在堂下設個席位?”
狂石風騷地搖了兩下紙扇,左右環顧一週,嘆口氣道:“我平日審案習慣坐高處了,讓我坐在這堂下,好像受審一般,委實彆扭。”
說完。兩三步跨上堂去,竟然就站在丁大人跟前,將他向一側擠了擠。一屁股坐了下來:“莫如,我就委屈委屈,跟你擠做一堆好了。”
丁大人忍無可忍,“噌”地站起身來:“總捕頭,我敬你是個英雄人物,又是忠勇侯府世子,敬你三分。但是如今本官在審案,你作爲被告親屬,理應迴避。你卻嬉笑打諢,鳩佔鵲巢,阻礙本官審案,委實不合規矩。這堂上的位置,不是你能坐得的。”
狂石依舊不急不惱,一副“我就不講理,你能奈我和”的無賴樣子:“丁大人怎的這樣不識好歹,我聽聞此案棘手,專門放下手邊案子,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助你一臂之力。你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這樣小氣,板凳都捨不得讓我坐坐。”
丁大人對於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神捕世子儼然極其無奈,雖然狂石官職不高,說到底,不過是個捕快,但是老子是人人敬畏的忠勇侯,自己頂了個世子的名頭,手裡還有皇上御賜的“天下第一神捕”金牌,可審理天下貪官。在京城裡都是紈絝子弟裡頂尖難惹的人物,不看僧面看佛面,誰不給留三分薄面。
丁大人強忍怒火,訕訕笑道:“本官審案得總捕頭襄助不是一次兩次,自然求之不得。不過此案委實沒有什麼懸念,不敢勞動神捕大駕。更何況,高堂之上,明鏡高懸,神捕身下的這個位置,你確實坐不得,逾矩了。”
狂石堂而皇之地坐在大堂之上,將腿翹起搭在一旁文書的書案上面,手裡的扇子搖得格外風騷,別有深意地睨了一眼劉大人:“丁大人,你可要看仔細了。”
丁大人狐疑地盯着他手裡緩緩搖晃的扇子看了片刻,如夢初醒一般,慌慌張張地匍匐在地:“下官謹遵聖諭。”
狂石得意一笑:“丁大人休要多禮,咱倆擠一處就是,反正你這板凳也寬敞,坐得穩當。一人一半,審案才公平。”
丁大人面帶惶恐,連聲道:“卑職不敢,聖諭跟前萬不敢造次。卑職願意聽從世子差遣。”
狂石將手裡摺扇緩緩合起,恭敬地呈放於案上,一本正經地道:“皇上寫在這摺扇上的手諭丁大人想必也看清楚了,這被告可是皇上御封的德藝縣主,在賑災與剿匪中又勞苦功高,皇上對此案十分重視,責令將此案交予大理寺謝大人與我一起嚴審,絕不冤枉一個無辜,也不放過一個兇手。”
丁大人低頭彎腰,格外恭謹:“下官愚笨,願聽捕頭示下。”
“那我就不客氣了,”狂石收斂了一臉的嬉笑,將手裡驚堂木狠勁一拍,堂威聲響起,令堂下所跪衆人皆不由自主地心驚膽戰:“來人哪,將一干人犯與證人皆帶到大理寺,等候審訊。”
堂下一片譁然,幾位長舌婦人齊聲哀求:“大人,大人,我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們的證詞做不得數,求求您放過我們吧。”
大理寺謝大人一向以刑法嚴苛而聞名,但凡進了大理寺,不死也要剝層皮。她們幾人雖然只是證人而已,但是隻要進了大理寺,爲了防止案情泄露,以及保護證人安全,防止其他手腳,案子審理清楚之前,她們怕是免不了幾日牢獄之災。原本也只是想逞口舌之快,所以添油加醋,說得熱鬧。如今真刀上陣,誰願意招惹這樣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