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帶着我,就近尋了一處茶舍,在小二殷勤的招呼下,上了二樓一間幽靜的雅廂,立即就有茶點,素齋端了上來,倒是迅速。
我執起茶壺,打開壺蓋看了一眼:“這茶舍雖然不起眼,茶卻是一等一的好茶。”起身給老者跟前的茶盞續滿。
“這店乃是京中老字號,點心一般,烹茶手藝倒是極合老朽喜好。”說完端起杯子,放在脣邊輕嗅淺酌,然後讚不絕口,向着我殷殷相勸。
“聽十一小姐適才談起菩提教,難道涼辭也已經察覺了他們?”老者放下茶杯,開口相詢,慢條斯理。
我點點頭:“菩提教作惡多端,實在天理難容,這是涼辭的責任。”
那老者連連頷首:“我已經追查了他們將近月餘時間,只是他們行事詭異,神出鬼沒,一直毫無頭緒。正想問問你們可有關於菩提教的什麼線索?”
我搖搖頭:“前些時日,涼辭倒是清剿了菩提教的幾個養蠱之地,只是賊徒口風甚嚴,收穫甚微,我們亦是一籌莫展。”
“我來京之前倒是聽說了一個關於菩提教的驚天機密,若是能夠順藤摸瓜,必可事半功倍。”
我激動地將手裡茶杯放下,十分急切:“望師傅指點迷津。”
老者一臉神秘地道:“我打探到菩提教最近正在尋找他們的鎮教聖寶,可以關乎到整個菩提教的興衰,名叫‘燭龍令’。若是擁有這個令牌,不僅可以號令整個苗疆,消滅菩提教更是易如反掌。”
我得意一笑:“若是說這塊令牌,天元師傅儘管放心就是,它如今,如今就在......"
"就在哪裡?”老者着急地問。
我閉着眼睛,搖搖頭,小聲嘟噥道:“我怎麼會有些頭暈呢?”
“到底燭龍令如今藏在哪裡?”老者探過半個身子,焦急地追問。
“藏在,藏在,就藏在……這茶裡有藥。"我迷迷糊糊地搖頭,一頭栽倒在桌子上,用袖子遮了臉。
老者氣急敗壞地推了推我,見我已經昏迷,懊惱地捶了一下桌子。
雅廂的門立即被人從外面推開,然後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閉了屋門,壓低嗓音問道:“可是成了?”
“成個屁!”我聽到那老者氣急敗壞地斥責道:“你這藥量是如何掌握的,怎麼正在問話重要關頭暈倒了?”
我從袖子下眯着眼睛偷偷向外看,正是適才那店小二。他疑惑地走過來,拿起我跟前的杯子看了一眼,放在鼻端嗅了嗅:“我唯恐被她發覺,並未下多大藥量,看她喝得也不多,難道是我沒有搖勻?”
老者無奈地擺手:“算了算了,如今說什麼都晚了,按照我們第二步計劃行動,先把她帶回我們分壇再說。”
分壇?果然是菩提教的人,此人假扮天元老人應該就是爲了套取燭龍令的下落,那麼,他們的第二步計劃又是什麼?他們的分壇又是在哪裡?我不禁喜憂參半,喜的是菩提教終於按捺不住露面了,憂的是自己勢單力薄,一旦落入虎穴,生死難卜。
我突然想起那日裡狂石所說的話,潛進教裡的幾個弟兄怕是身份敗露了,所以纔會有人用他們約定的暗語引誘他上當,並且同時失去了聯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覺得這樣的機會委實難得,不如我就冒着風險去他菩提教分壇走一遭。
桌子上握緊了銀針的我慢慢地鬆開手,打消了偷襲天元老人脫身的打算,裝作一副熟睡的樣子。
那老者拍拍手,立即又有人進來,扶起我,用一個口袋將我從頭到腳蒙了個嚴實。然後扛在肩上,自後窗翻下,丟進一輛馬車裡,“咣噹”一聲上面好像蓋了什麼東西,然後有人駕着馬車出了城。
車廂裡很安靜,我只聽到外面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和馬蹄得得。我用指甲費力地將布袋刮開一條縫隙,向外看,也只看到漆黑一片。
馬車一路顛簸,行了約有多半個時辰,終於停下,聽到耳邊隱約有佛音梵唱,暮鼓晚鐘。我整個人連同箱子被人擡起,晃晃悠悠似乎是向下而行,然後被重重地拋下,箱子蓋敞開,把我從箱子裡擡出來,打開布袋上的封口,丟在了地上。
待到有落鎖的聲音響起,腳步聲遠去,我才慢慢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有些昏黑,竟然是在一個暗無天日的鐵欄牢房裡面。
我坐起身子,揉揉被摔得痠疼的肩膀,忍不住呲牙咧嘴,這人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站起身,掃視一眼四周,盡是嬰兒手臂粗細的鐵柵欄,若想逃出去那是難如登天。
算算時辰,現在應該還沒有天黑,但是牢房裡面卻沒有一點亮光,全憑藉過道里掛着的一盞盞燈籠照明。又悶熱潮溼,半絲風也無,看來應該是在地下。
難道這就是菩提教在京城的分壇?藏在地下?而且很有可能是在一座寺院下面。這樣隱蔽,怪不得涼辭與狂石調查了這樣許久都毫無頭緒。
“你,你是十一小姐?”耳旁有不確定的聲音。
不會這樣巧合吧?在牢房裡面都能遇到相熟的人?牢房昏暗,我費了半天功夫才終於在隔壁的牢房裡找到一個蜷縮的人影。蓬頭垢面,面容枯槁,根本辨不清原本面目。
“你是......?"我猶疑着問,根本就想不起記憶裡有這樣一個人。
那人聽我說話,明顯激動起來,匍匐着向我這裡爬過來,渾身一股腐臭的味道。
“十一小姐,果真是你!”那人有些激動地語無倫次:“我還以爲是我識錯了呢。你可能不識得我,但是我記得您,我是麒王爺的手下,被派進菩提教做細作的。”
“啊?”我不禁大吃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被發現了嗎?”
他吃力地爬到與我相鄰的欄杆處,扒着欄杆,滿臉羞愧:“卑職有負麒王爺所託,一時不慎被發現了身份,嚴刑拷打,已經被關進這裡半個月了。也不知道與我一起潛進來的其他弟兄如今可好?”
“其他弟兄......"我正想告訴他,涼辭已經與其他人完全失去了聯繫,突然想起狂石的話,留了個心眼,話說半截又咽了下去:“其他弟兄也很擔心你。”
“你已經聯繫上其他弟兄了是嗎?聯繫上幾個人?”那人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我是說外面的弟兄都很擔心你,失去了聯絡很着急。難道這裡還有你其他弟兄嗎?”我一臉疑惑地道。
“咳咳,”他捂着心口咳嗽兩聲:“難道主子沒有跟你說起過嗎?我們一同潛進來的還有其他幾位弟兄。”
“我怎麼不知道,涼辭告訴我只有一個人呀。”我蹲下身子,向着他伸出手:“你看起來傷勢很嚴重,讓我給你看看要不要緊。”
那人向着後面不着痕跡地瑟縮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我一身膿水,髒污不堪,可別髒了您的手。”
“沒有關係,我給你查看一下脈象,看看可傷了肺腑?我隨身還有些傷藥。”我繼續道。
“沒有沒有,”他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都是一些皮外傷,那些人套問不出情報,是斷然不會取我性命的。”
“喔,那我就放心了。涼辭手下果然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我記得上次在麒王府給你們一位兄弟縫合傷口,那漢子生生將嘴裡的木棍咬斷,吭都沒有吭一聲。”
“是呀,過後我們大家還都誇讚十一小姐醫術高明,心悅誠服呢。”那人連聲奉承道。
涼辭派遣火麟幾人潛入菩提教的時候,明明是在江南,此人如何會在麒王府裡見過我?
我再也懶得同他浪費口舌,自顧在角落裡尋個乾淨的地方坐下,長舒一口氣。看來潛進教裡的弟兄還沒有全部暴露,菩提教的人拷問不出究竟有多少人進來,所以才故技重施,讓他扮作涼辭手下,套問我的口風。菩提教果然狡詐。
“喂,喂,十一小姐。“那人仍舊不甘心,試探着問我:“十一小姐,您怎麼也進來了?是不是麒王爺最近有什麼計劃,案情有進展嗎?”
我搖搖頭,話也懶得說。
“別灰心,十一小姐,麒王爺會來救我們的。如今聽說那燭龍令就在狂石捕頭手裡,只要能開啓萬蠱之王,菩提教不足爲慮。”
我突然靈機一動,垂頭喪氣地對那人道:“燭龍令早就交給了皇上,如今在皇上御書房裡。皇上怎麼可能放心讓麒王爺去開啓萬蠱之王呢?”
那人果然一臉激動,急切地追問:“你說燭龍令如今在皇上的御書房?”
我呵呵一笑:“那是自然。麒王爺一向忠於長安,鞠躬盡瘁,這樣重要的東西自然要上繳給皇上。”
那人就不再說話,也不再追問我,慢慢地爬到角落裡,坐着打瞌睡。
我冷冷一笑,也不再言語,靠在一側閉目養神。
大概過了多半個時辰,牢裡響起腳步聲,有兩個黑衣人進來,叫嚷着要提審,打開隔壁的門鎖,將那個假冒涼辭手下的人罵罵咧咧地拖出去。
牢房裡又重新恢復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