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公領旨恭敬地退了下去。太后按捺再三,終於忍不住怒聲問道:“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刺客還能跟子衿昭儀有什麼關聯不成?”
“有沒有,一會就見分曉了。”皇上意有所指地說道。
太后冷冷地瞥了一眼涼辭和我,怒火更熾:“又是這個妖女的讒言吧?妖媚禍國,一羣男人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而且手段真是越來越高明瞭,這樣子虛烏有的事情也能憑空捏造出來。
今日若是調查過後,此事與子衿昭儀並無干係,總要有人承擔這個誣告的責任吧?不能讓子衿平白無故受了委屈。”
狂石不忿,正欲出言辯解,涼辭已經當先說道:“此事事關江山社稷,非同小可,寧枉務縱,我們絕對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一旁的青青已經是淚眼盈盈,泫然欲泣,望着我一臉的難以置信:“青嫿,爲什麼?你爲什麼要冤枉我?你明明知道,當初在蘇家的時候,這莫玥兒數次害我,我差點喪生在她的劍下,我怎麼會與她有什麼瓜葛?這事情又與於嬤嬤有什麼關係?”
若是在數日以前,青青這樣聲淚俱下地譴責我,我可能會覺得愧疚得無地自容,但是如今,我只覺得自己蠢笨,當初怎麼就會被青青楚楚可憐的樣子矇蔽了眼睛。
她向着我的方向靠近一步,我只覺她今日身上的香氣濃郁甜膩,格外不適,不自在地揉了揉發癢的鼻子。
“我承認,當初父親是讓你參加今年大選的,可是陰差陽錯,來京城以後發生那麼多不好的事情,關於你的流言蜚語沸沸揚揚,我也是委實無奈才代替你入宮的,實非我所願。你若是覺得是我虧欠你的,我還你就是,你至於這樣含血噴人嗎?”
我譏諷地冷笑一聲,才知道青青原來也是伶牙俐齒,簡單的幾句話便反敗爲勝,幾乎駁斥得我啞口無言。
“子衿昭儀我記得是剛剛纔到御書房吧?怎麼就知道這件事情是青嫿在指認你呢?青嫿一直待在祭祖大殿,這是你自己親眼目睹。莫玥兒被捉以後,才同皇上一起趕至這裡,又同她有什麼干係。”
聽到涼辭的話,我不禁一愣,他爲何不像狂石那樣義正言辭地揭發青青與莫玥兒的陰謀,反而一直急於在太后跟前撇清我與此事的關係呢?我的心裡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並且很快得到了證實。
郭公公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跪倒在皇上與太后跟前,急聲稟報:“啓稟皇上,太后,於嬤嬤被人殺死在自己房間。”
“什麼?”皇上一驚而起:“怎麼會這樣?”
青青先是一愣,爾後踉蹌後退幾步,軟綿綿地向後面倒了下去。
青青後面正是狂石,他趕緊一步上前,用胳膊托住了青青倒下的身子。
“子衿,子衿,這是怎麼了?”太后焦急地叫喊道:“御醫,御醫,趕緊傳御醫!若是子衿有任何三長兩短,今天這事情絕對沒完!一命抵一命!”
我上前兩步,將指尖搭在青青的皓腕之上,立即被太后一把揮開:“滾開,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我苦笑一聲,對着皇上和太后道:“皇上太后不必憂心,子衿昭儀安然無恙,她只是已經身懷有孕。”
“啊?!”太后聞言大喜,再也顧不上同我橫眉怒目地計較:“此話當真?”
“太后如若不信,一會兒御醫到了,自有診斷。”
“這丫頭怎麼懷了我皇家子嗣都不告訴我呢?快快,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將子衿昭儀擡回寢宮裡,萬一在這着涼怎麼辦?喔,不,司音宮裡剛有命案,千萬不要衝撞到,還是將她擡去我的普寧宮,好好休養。”
立即有幾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我們紛紛後退讓開,幾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將青青擡至書房外面的轎攆之上。
我眼尖地看到,昏迷中的青青眼角溢出兩道清淚,如珍珠一般滑落下來,洇溼了鬢角,消失不見。
是爲了莫鑰兒嗎?還是良心發現?
未及多想,跟在青青旁邊的太后怒不可抑地回過頭來叱責:“皇上,今日這事你一定要盤問個清楚明白,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陷害子衿,讓她受這樣大的委屈。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皇上清冷道:“太后儘管放心,這裡自有朕在。”
太后方纔憤怒地拂袖,跟隨青青的轎攆一路離開。
皇上環顧涼辭與狂石一眼,鼻端輕輕地哼了一聲,吩咐道:“將莫玥兒暫時收監,容後再審,擺駕司音宮。”
有侍衛領命,上前拉扯地上的玥兒,猛然一聲驚呼,畏懼地後退兩步:“皇上,她,她……”
狂石情知不妙,箭步上前察看,伸出兩指探玥兒鼻息,然後擡起頭來,瞠目結舌:“她中毒氣絕了。”
“什麼?怎麼可能?”我轉回身來,玥兒依然還是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紋絲不動地跪在地上,只是瞳孔充血,面色烏紫,的確早已氣絕身亡。
我彎下腰仔細檢查,並無任何端倪,垂頭喪氣地道:“她身上的毒藥我全都搜查乾淨的,怎麼還會中毒呢?”
“你適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所遺漏也不是不可能。”皇上淡淡地道:“這裡除了我們幾人,便只有子衿和我母后,難道還能是子衿殺人滅口不成?”
“這……”
“好了,我們走吧。”皇上冷聲吩咐道:“擺駕司音宮。”
說完當先轉身,在侍衛的簇擁下,走出御書房。
涼辭走過來,安慰地拉起我的手:“走吧,沒有真憑實據,多說無益。”
我默默地跟隨在涼辭身後,一路忐忑。
我不知道,莫玥兒身上的毒我明明已經搜查乾淨,她又被點了穴道,怎麼會中毒呢?如果是青青下的毒手,衆目睽睽之下,我們不可能沒有察覺!她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對玥兒下的毒?
還有,明明那於嬤嬤乃是玥兒易容而成,司音宮裡怎麼又突然多出一個於嬤嬤?而且不早不晚,正是緊要時候,卻被人殺死在自己房間。
難道,我的猜測哪裡出了差錯?而涼辭早已經有了預料,所以並未急於在太后跟前揭發青青,而是爲我開脫,撇清關係,唯恐太后爲此怪罪於我?
我看着身邊的兩個男人,顧涼辭與顧長安,又一次感到慶幸,老天要多麼眷顧於我,才讓我認識了涼辭,逃脫掉蘇家爲我安排的命運。
剛纔青青有孕暈倒,皇上竟然自始至終都無動於衷,面上不喜不怒不忿,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好像青青只是宮裡的一個宮女而已,毫不相干,冷冷清清。假如我是青青,是他顧長安的女人,在那一刻,會不會心如死灰?
我是第一次到青青的寢宮,同其它宮殿大同小異,除了門首匾額不同,委實辯分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而於嬤嬤的房間,也與其他下人的住處相同規制。如今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門口處多了重兵把守。
於嬤嬤死得很安詳,端端正正地靠在牀榻上,頸骨折斷,片刻斃命,看起來卻沒有絲毫痛苦,猶如熟睡。
狂石彎腰仔細檢驗,半晌方纔喪氣地擡頭道:“她是真正的於嬤嬤,並非易容。”
我真的錯了?可是如果玥兒並非於嬤嬤的話,於嬤嬤又爲何會死於非命?她活着不是更能駁斥我的猜疑嗎?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這是什麼?”狂石疑惑地道,掰開於嬤嬤的手掌,從她手心裡面拿出一塊帕子,竟然是七彩流雲錦!
“麒王,朕記得這蘇家進貢的流雲錦,長安上下,應該也只有你我在用來做帕子。而且,看這塊布料,明顯是朕賞賜於你的。”皇上看了一眼狂石手裡的帕子,轉身灼灼地盯着涼辭道。
涼辭竟然看也不看,點頭道:“這帕子正是臣弟的。”
“那如何會在屍體的手裡呢?還有,今日你信誓旦旦說可以給朕一個交代,興師動衆的,如今這局面,你又該如何解釋?”
涼辭一聲苦笑:“是臣弟失策,操之過急,被人鑽了空子,臣弟有罪。”
“僅僅只是失策嗎?編造那樣離奇荒唐的故事來誣陷朕的愛妃,一計不成,再殺人滅口嗎?喔,不對,應該是你先殺了於嬤嬤,再導演的這一場好戲。”皇上怒聲道。
“啓稟皇上,這婦人絕非麒王爺所殺。這帕子不過明顯地栽贓陷害而已。”狂石大膽回稟道。
“何以見得?真憑實據?”
狂石一時語噎:“如今只有一點蛛絲馬跡,容臣詳查,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罷了,狂石,不過是一個嬤嬤而已,麒王爺殺了也就殺了,朕不追究就是。我如今要的是可以呈獻給太后,平息太后怒火的說法。僅憑藉你們的猜疑和推斷,我去跟太后解釋,只會雪上加霜!”
我上前接過狂石手裡的帕子,的確是涼辭尋常所用的無疑。放在鼻端輕嗅,斬釘截鐵地回稟道:“這帕子的確是涼辭的,不過卻是丟棄以後被有些人撿來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