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
房間外面,紅蓮老遠就聽見舒浚還在咳嗽,心裡一揪,便拉上夏半均,走到管事前面,直接進去了。
“哎喲,姑娘可算回來了!”
一進去,之前的車伕就點頭哈腰着賠笑過來。
紅蓮淡淡看了他一眼,付了車錢,就讓這人趕緊滾蛋。
夏半均自是醫者仁心,見到牀上咳得要死的青年,早就二話不說的打開布包,拿了個藥丸過去。
“多、咳咳咳……!”
舒浚當真是沒法講話,但也沒摘下面紗,就這麼把藥從紗巾下面給吃了。
那冰窟窿多看了紗巾兩眼,約是知道了他爲何這般。
不過舒浚一身花哨的衣裝,還有那毛髮的顏色,還是惹得他觀察了好一會兒。
隨後冷冷蹦出一句不相干的問題:“公子可是從小便患有哮喘?”
舒浚也沒精力驚訝他是如何看出來的,只點了點頭。
不過方纔那藥當真見效,舒浚很快就從咳嗽中解脫出來。
“早聽聞,太醫院掌事的公子乃絕世的神醫,今日專程爲舒浚而來,着實感激不盡。”
聽到此話,紅蓮微微皺了眉頭。
夏半均和夏半清乃是孿生兄弟,長相完全一模一樣。
本以爲夏半清以前來無季園附近,說不定會給舒浚瞧過病,卻是現在看他表情和反應,卻是不曾見過這張臉。
壞就壞在紅蓮之前在馬車上,提到過去找夏半均。
這會兒即便是舒浚認識他,也有足夠的可能裝作不認識。
他到底認不認識夏半清,紅蓮當真不知,也沒法相信,他現在並非是在裝蒜。
“舒浚,你既知道夏半均乃是神醫,又是住在此處的顯貴之人,怎會不早早的去請他來替你瞧病?”
大概是看吃過藥後,舒浚的情況立刻好了許多,紅蓮也就乾脆直接問了。
只是口氣和神情並非凝重試探,而是裝作不解。
怎料那冰窟窿也是詫異,竟還老老實實的點點頭,附和着紅蓮的話,也問了:“正是。”
舒浚看看兩人,淒涼笑笑,還搖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從小就是體弱多病,先是哮喘之症,後來一次染了風寒,便慢慢演變成了,現在這般的絕症。”
“既然是絕症,自是命中註定,神仙難救,又何須去勞煩夏神醫,再者……”
舒浚頓頓,似乎又想咳嗽,在胸口撫了兩下才繼續。
“承蒙家父早年與王上交好,才能讓我從老家過來此處養病,並非是你所說的,什麼身份顯貴之人。”
“救人治病乃是天職,我並不缺錢。”夏半均插了句嘴,口氣一貫的冷。
儘管紅蓮知道他是就事論事,可這冰山般的臉和聲音,舒浚如何想,都是自己說錯話,把人家給得罪了。
“舒浚並非有意冒犯,心裡如何想便如何說了,還請夏大人,莫要同我這將死之人一般見識……”
“我沒有生氣。”夏半均打斷了舒浚焦急的解釋。
又是一派誠懇和篤定的說:“我此人性格便是如此,冰冷了些,你勿要上心。”
“……”舒浚頓時愣了,旁邊的紅蓮,也完全被這冰窟窿打敗。
他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可哪有像這般說自己的?
如此說自己便算了,還仍舊是那一派冰山作風。
紅蓮是瞭解他這點,所以才知他現在,並非是要裝模作樣的扮冷耍酷。
但看舒浚的模樣,顯然覺得這夏半均不要臉,印象瞬間變成了極差。
舒浚尷尬笑笑,只覺得話題已經跑偏到奇怪的地方:
“夏大人當真是……別具一格。”
“嗯。”夏半均冷臉點點頭,不知是不是明白,自己現在被別人諷刺了。
紅蓮在旁邊看着他,眉頭已然是皺得很緊。
不禁想到,若有朝一日,帶着這樣傻帽的冰窟窿行走江湖,恐怕眼睛少跟着他一會兒都不行。
要是不緊緊看着他,怕是任何離奇的窘迫事件,都有可能發生!
此人果真是養嬌了的大少爺,聰明歸聰明,但不知道爲何,就是各方面都呆瓜得狠。
如此說來,他也算得上是當世的一顆大奇葩了。
紅蓮扶着太陽穴,默默搖搖頭。
那奇葩,已是開始爲舒浚診脈。
而後只是看着舒浚不語,弄得剛剛纔緩和了一些的氣氛,又是沉了下來。
“……呵。”舒浚突然發出一聲苦笑。
這樣的氣氛和場面,他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
即便是神醫又能怎樣?
還好從前沒有去請夏家的人。
他纔不想被人小瞧,被說成一個天生的短命鬼,竟還妄想着能多活兩天。
除了認命和等死,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因此舒怡的那些事,他從來都不會去過問。
他連自己都管不了了,又有什麼資格去幹涉別人?
“不是吧,你再多瞧瞧,或許還有轉機呢?”紅蓮湊到夏半均跟前,緊張而凝重。
“閻羅果可會有效?”
夏半均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閻羅果乃是劇毒之物,並非聖藥。”
“紅蓮,算了,我沒事的。”舒浚嘆息般笑笑,似乎早就把生死開看。
隨後又問夏半均:“依夏大人看,我還能活多久?”
“最多三個月,且不宜再下牀走動。”
夏半均還是一貫的冷,而且回答得毫不猶豫,宛如就是個鐵石心腸,無情到了骨頭裡。
一句落定,現場又是一派沉默。
紅蓮看着舒浚,兩隻手早就握緊成了拳頭。
那種無計可施的挫敗感,深深包圍着她。
約是見氣氛太沉重,舒浚裝作坦然的笑了,打趣着揶揄:
“早知如此,若從小開始習武,練些氣功之類的,說不定還能多支撐個一兩年。”
話到此處,舒浚才又想起什麼,看看紅蓮和夏半均,變了神色。
“我記得夏家,現在該是被王上禁足了。”
“紅蓮,你究竟是如何把夏大人帶出來的?”
舒浚顯然在懷疑,紅蓮是不是什麼皇親國戚。
“我初到京城的時候,一個朋友受了傷,當時幸得夏大人施藥救命,便是同他交了個朋友,至於今晚如何把他帶出來的……”
“呵呵。”紅蓮乾笑兩聲,揮了兩下拳頭示意答案。
舒浚知她會武功,也就懂了,卻是神色越發的不妙:“此事一旦被發現,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看你還是,快些把夏大人帶回去吧!”
“無妨。”夏半均搶在紅蓮前面塞了兩個字,然後去了桌子旁,開始搗鼓些藥材。
紅蓮看了他一眼,聳聳眉毛,就是對舒浚道:“出來容易,進去難。”
“他怕是,得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了。”
怎
料才說完,那冰窟窿竟冷冷開口拒絕:“我會準備些止咳藥,好了之後,你送我回去。”
正所謂紙包不住火,紅蓮知他心思,可爲了舒浚,她還是想他多留一陣。
大不了她先回宮找白王說說,看能不能求到這個人情。
舒浚見夏半均如此說,心裡自然安穩了些。
畢竟自己的病已是板上釘釘,夏半均留下也用處不大,何況現在的情況,留下確也不是良策。
他日捅了什麼簍子,東窗事發,以舒家的背、景,那可是斷然無法承受。
卻是見紅蓮一直悶聲不吭,明顯是在思量着什麼,試圖勸夏半均留下來。
然而那冰窟窿的手腳當真麻利,紅蓮還沒想好,藥和方子就是都已經成了。
“我身上帶的東西不多,幾味罕見的草藥,就同藥方一起留下,也好方便你買不到的時候,能差人去找。”
“方纔給你服用的藥丸,也都留給你,咳嗽發作時便吃。”
“日後若是藥效減退,你加倍藥量便可。”
夏半均纔是說完,舒浚就立馬沉聲問了:“若加倍後,亦無法止咳了呢?”
“……”紅蓮一愣,滿是悲切的看着舒浚。
夏半均同樣愣愣,卻是背過身子,開始收拾自己的包。
他不看舒浚,聲音是如常的冷:“那便準備後事吧。”
“半均……”紅蓮下意識喊了他一聲,卻是也知他說的實情。
然而舒浚聽他一言,便是忽然有些懂了夏半均此人。
他的話沒有惡意,雖不近人情,但卻十分坦誠。
因爲即便他沒有如此說,舒浚自己,也同樣這麼認爲的。
不知爲什麼,舒浚的心裡忽然輕鬆起來,覺得有一說一,坦坦蕩蕩,何嘗不是件好事。
既然註定命不久矣,又何必再苟延殘喘的多拖三個月?
自己早些死的話,舒怡便也能早日輕鬆。
所以夏半均這藥,不吃也罷。
“紅蓮,你先送夏大人回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舒浚說着就是躺下。
紅蓮心裡,還沒同意夏半均回去,見舒浚也是該休息了,便點點頭,帶了夏半均離開房間。
一到了前院,就是支開管事,問了:“你當真要丟下舒浚不管?”
“不然如何?”夏半均說完就是看着她。
言外之意,即便管了,也是白管。
紅蓮一時間語塞,糾結一會兒才苦臉道:“確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沒有。”
“你不是神醫嗎?你好好想一想,定能找出什麼方法的!”紅蓮越說越急,而夏半均還老樣子。
“沒有方法。”
“你……!”紅蓮差點被他氣死。
雖知道他是性格使然,可這樣冷冰冰的講話,着實叫人難以消受。
或許見紅蓮生氣了,那冰窟窿便補了一句:“我是人,不是大羅神仙。”
“若能救治你的朋友,我定當全力相助,可現在……”
“病入膏肓,回天乏術。”
儘管聽上去是在解釋,可那態度和語氣,倒真有點故意戳人的味道。
紅蓮又生氣又無奈,當真不知該把這冰窟窿怎麼辦。
卻是聽他一番話,似乎想到了什麼,原本的苦相,頓時就淡去不少。
然而正在這時,夏半均瞧了候在遠處的管事幾眼,便是看着少女,猶猶豫豫。
“紅蓮,我有點事……想要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