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些個舒丞相的家眷們來了京城,這丞相府上,可謂是難有半天清靜日子。
成天不是摔鍋砸碗,就是廝打謾罵。
這雞犬不寧的,不說那些個舒家人受不受得了,反正府上的下人們,心裡已經是叫苦連天。
那三小姐舒怡也不知道是較的什麼勁。
大少爺舒浚都是妥協,願意搬回無季園,她卻就是死活不肯。
自己不願意就算了,還也不許大少爺去。
當真是弄不明白,如此日子,還要過到幾時。
尤其前兩天,三夫人和四小姐帶着人出去,說是要給三小姐好看。
怎料回來的時候,個個都是大汗淋淋的,喘着粗氣。
嘴裡邊就一直罵着:“那賤人跑的真快!”
卻是三小姐到了半夜都沒回府。
之後便是有人,給夏先生傳了個口信。
夏先生聽完之後,就是隨着那人走了,等回來的時候,背上竟是揹着三小姐。
當時那三小姐,披頭散髮的,可以說渾身都是被人打成的瘀傷。
着實是瞧着就覺得心驚!
不管舒家人——甚至是舒老爺本人親自問,夏先生也什麼都沒說。
只是把三小姐帶到自己房裡,說是需要靜養療傷,把人都堵在了外面。
聽三夫人和四小姐說,三小姐那身傷,絕對是當時和她們一起追的另一幫人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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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三夫人和舒萱的猜測,夏半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隨傳話人去找到舒怡的時候,現場也僅僅只有她一個人。
而且……
還是全身赤裸的。
之後那身衣裳,也是夏半清急急出去街上給她買了套,救急用。
否則回府的時候,定然不好看。
若是三夫人和舒萱的話是真,那麼舒怡,多半是被她們口中的,那個公子的一幫人給抓住了,然後……
看現場和她身上的傷,就知,定是遭遇了相當過分的事情!
讓人去傳話夏半清的,自然是舒怡。
傳話的人,是當時正好路過現場的一個老婆婆。
舒怡也算是,還沒有倒黴到無可救藥。
那一晚,舒怡僅僅只對夏半清講了一句話,就在剛剛趕到現場的時候。
她說:“還好你回了京城。”
夏半清當時只是怔怔,隨後去給她買衣服。
再回去的時候,舒怡已經昏睡過去,直到昨晚才醒。
吃了些藥,便是再睡了。
今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是在夏半清的房裡。
卻是沒有見到他。
就這麼一直躺着發呆,直到他進來,才聲音乾澀的問了句:
“你不嫌我髒,嫌我自作自受麼?”
夏半清沒有答話,只是坐到牀邊,替她把脈檢查。
約是覺得沒什麼大礙了,才懶懶反問了她:“你是這樣看待你自己的?”
“哼!”舒怡一個冷笑,隨即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
之後又是冷厲的嗤諷:“我差點忘記了,你也是我衆多‘恩客’中的一個呢!”
“舒怡,我覺得你,其實不必如此,你可以對自己更好一點的。”
夏半清難得的收了慵懶,說的認真。
卻是那縈繞在周身的藥香,薰得舒怡鼻腔酸澀:“好一點?”
“怎麼做……?”
她回頭瞪向他,卻已是雙眼泛紅,有淚遮住了視線:“舒家那些人……!”
“你覺得,我要怎樣才能對自己好一點?!”
“舒怡……”
“夏半清!”她一聲哽咽的低呵打斷了他。
卻是倔強的氣勢漸漸淡去,變成
了一種渾身顫抖着的悲憫祈求:
“我知你心裡從不曾有過我,但是……”
“就現在,只是現在!”
“你就當是同情同情我,可憐可憐我……就算是假的也好……假裝的也可以……”
“我想有個人抱抱我……有個,願意心疼我的人……”
話到最後,舒怡已然無法再繼續下去。
除了眼淚和哽咽,就只剩得滿心的疲累與悽哀。
她分明是不願意在夏半清面前妥協的。
卻是那一晚,陷入困境,最爲絕望的一刻。
她唯一能夠想的,唯一能夠依賴的,竟還是……
只有他一個。
她這三年來究竟在做些什麼呢?
爲什麼到頭來,都像是在原地踏步,全然沒有忘記他絲毫?!
她不清楚他是何時抱住的自己。
用的,亦是她所要求的那般,像是對她萬般的心疼。
她不想去思考一切是真是假,只是倚在他的懷中,淚眸婆娑:
“夏半清,我恨你。”
“嗯,我知道。”
她哽咽輕喃。
他垂眼低嘆。
房中便是再無對話。
等到她哭累睡下,他才起身離開。
出了房門,就是看見府上新來的管事,正領着一身簡裝的少女,從花園走廊經過。
那長髮依舊率性披散着,肆意卻不張揚。
步伐輕快,肩背挺直。
當真是不管什麼時候看她,什麼時刻看她。
她都總是極好的,保持着那份初見時的不凡氣質——
沉靜恬淡,卻是烈性都是藏在骨子裡、長在身子裡,體現在溫婉的言談舉止裡。
如她這般靜謐而不沉默的丫頭,委實是對再長大些的樣子,越發的期待了。
她絕對是註定要站在世間顛峰的女子;
唯有那可掌控天下的霸主,才配與她並肩攜手!
所以……
“紅蓮,你逃不掉的。”
“這一次,非要與我回去不可。”
那青衫飄逸的男子懶懶勾了嘴角,眼中,卻盡是雪亮鋒芒!
紅蓮隨着管事到舒浚房門口的時候,夏半清也恰好過來。
自是立馬就冷了臉:“我還以爲大忙人夏副幫主,今日不在府上呢。”
“紅蓮妹妹這是哪裡話,半清身爲大夫,自是要在府上照顧咱們少爺啊。”
“說到此事,我倒是想問問夏副幫主了。”紅蓮挑挑眉毛,瞥了他一眼。
“方纔聽管事說,舒浚今日身體很是不好,不知道夏副幫主在府上,每日都是如何照顧的?”
“呵呵。”夏半清賠笑,暗中卻是和管事對了個眼色。
紅蓮以爲他不過是在瞪人,嫌管事多嘴,便是沒有多想什麼。
然後又趁着夏半清開口解釋之前,堵了他一嘴:
“夏副幫主看來是山匪當的太久了,所以忘了禮數。”
“紅蓮如今貴爲公主,還請夏副幫主有點自知之明。”
約是沒想到紅蓮會來這麼一句,夏半清明顯愣了一下。
倒也是能屈能伸,便就懶懶揖上一禮,輕浮笑道:“那麼,敢問公主殿下。”
“半清聽少爺說,與公主不過是普通朋友,但是就半清的觀察,公主似乎……”
“好像特、別的關心我家少爺。”夏半清說着頓了頓,看了紅蓮一眼。
繼續:“如今責怪半清照顧不周,不知公主是出於朋友的關心呢,還是出於什麼……”
“咳咳咳!咳咳咳咳!”
夏半清話沒說完,房裡的舒浚就是來了一陣故意的咳嗽。
讓他住嘴。
“半清正想着,是不是該來看看少爺病得如何了,看來還真是來對了時候。”
夏半清說着朝着房門看了一眼,轉而又是遵從紅蓮旨意一般。
像是真心當她是公主,禮數相當周到的,再是作揖:
“少爺患的乃是傳染之病,還請公主稍等,待半清先進去探探,少爺是否能夠見客。”
說罷便是推門而入,之後又是關上了。
紅蓮臉上雖沒什麼破綻,心裡早是不屑切了一聲。
隨之內力一提,也就正大光明的,聽聽屋裡人究竟是在說些什麼。
“夏先生多嘴的毛病,當真是要治治了。”
舒浚劈頭就是一句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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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半清則還是輕浮不羈的老樣子:“半清多嘴,還不是爲了少爺着想。”
“想想少爺的相思病,快是要比這肺癆更嚴重了。”
舒浚明顯沉默了片刻,該是有些不快。
之後也沒去否認相思病,直接順着繼續說:“方纔管家急匆匆跑來,我還以爲是失火了,竟是要我趕快躺下裝病重!”
“少爺這般說就是不對了,紅蓮來找少爺,不也就等於是火燒了少爺的心麼?”
“半清早些天吩咐管家,紅蓮一來便是趕緊通知少爺,還不都是爲了少爺打算。”
“既然上次教你偷吻被發現了,這次自然是要裝作惡化,靠同情,重新拉進一下關係。”
“何況少爺也知道,紅蓮很有愛心,就順便被她照看一番,豈非一件樂事?”
約是被夏半清調侃得無語,舒浚便沒搭理他。
而門外。
紅蓮已然捏緊了拳頭——
既然夏半清知道偷吻之事,便也就是說,他知道吸癆的事情!
卻是從措辭上看,舒浚並非是義賊幫的人。
換言之,舒浚那天之所以包庇夏半清,只可能是爲了俘獲自己的心,而專程請夏半清替他出謀劃策?
竟是爲了這般無聊之事,舒浚就是輕易,將她那般看重的秘密,給抖了出去?!
這麼說來,舒怡那些做糕點、纏着岑夜的把戲,怕多半也和夏半清脫不了干係。
又或者說,舒怡和夏半清一開始就表現得關係不好,根本也是故意做戲的?
“呵!”
由於事情太過可笑,紅蓮竟下意識冷冷出了一聲。
那管家聯合夏半清騙了紅蓮,自是有些做賊心虛,便是瞅了紅蓮一眼。
竟是被她冷厲的目光,狠狠瞪了一個驚悸。
而紅蓮想過一遭之後,那房中的對話,已經是到了尾聲。
“那麼少爺慢慢享受紅蓮的照顧,半清就先退下了。”
“嗯。”舒浚應了一聲,轉而又是補充,“舒怡的情況如何?”
“剛剛已是清醒,說了會兒話,累了,就又睡了。”提到舒怡的時候,夏半清的態度稍顯嚴肅。
舒浚又問:“她到底是出了何事?”
“這個……怕是要去問她本人了。”夏半清裝作不知,打完哈哈就出了房間。
迎頭便對上紅蓮,面無表情的臉。
“公主殿下,請!”夏半清懶笑依舊,朝着屋裡作請。
紅蓮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便是進去了。
約是覺得她這一眼太過冰冷,夏半清稍稍愣了愣。
隨後房門關上,才聳聳眉毛,同管事一起走了。
殊不知此時此刻,就在夏半清上次偷聽的窗戶外,那白衣的少年,同樣聽到了一切。
只是腦中,並沒有像紅蓮想得那麼多。
絲毫沒有去想夏半清同舒浚、舒怡的關係。
不斷盤旋着的,除了相思病幾個字。
便只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