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離開丞相府之後,岑策就是直奔刑部。
卻是岑堯早就下令,蘭妃罪重,任何人都不準探視,尤其是他二皇子。
這般情況,他心裡其實早就有數,所以纔是覺得勢單力薄,實在沒有辦法,去找舒朗鬧了那麼一通。
本是滿心的怒火,恨不得立馬就把刑部給掀翻了。
但想着會連累額娘,硬是忍氣吞聲的回了宮裡。
之後再醒神的時候,天早就大亮,才發覺自己就這麼在院子裡坐了一宿。
天寒地凍,全身早就沒了知覺。
儘管凍傷也是疼得難受,可在重度傷風的作用下,便也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連自己睡了多久,都是不清不楚。
這天才終於退了燒,就是一丫頭風風火火,不等通傳便跑了進來。
“岑策!”
桑依的一聲喊差點沒震聾他,但他也沒有去反應的餘力。
“前兩天那事,我都聽我爹說了,究竟怎麼回事呀?!”她衝到牀邊就是怔怔,牀上那人的氣色實在差得不像話。
“你怎麼來了?”岑策有氣無力的躺着沒動,撇了她一眼。
見他這般,桑依自然是收斂不少,放溫和了些:“我爹今日有軍務上的事找王上,我求他帶我來了。”
“哦。”岑策一隻手反搭在額頭上,閉起眼,頭還有點暈。
那手上還裹着傷布,卻是睡覺時不小心弄脫開了些,露出了裡面的凍傷。
桑依心裡一緊,眉目間疼得很深。
這時正好有太監過來換藥,桑依便是替了太監,自己動手。
不得不說,她那般大大咧咧的個性,竟也有這般細心、像女人的地方,着實令人意外。
當然,若是以前的岑策一定會這樣想。
現在的他,早就不覺驚訝。
上次模擬戰之後,她被桑海禁足,岑策知道後過去給她求情。
之後桑依竟是說了,看到紅蓮親他的那個時候,她居然覺得無法忍受。
即便事後紅蓮解釋,說那時是爲了快點喂他們服下安神的藥物,她心裡也一直覺得不痛快。
後來在家中想了很久,她忽然明白,或許自己真的,是一直都喜歡着他的吧。
於是那個時候,她突然就如紅蓮那般的吻了他。
然後傻傻笑着,也不害臊。
只說。
果然這樣便舒坦多了。
他們之間雖有過兒時的戲言,也有過指婚的風波,可是就如泰安院重建那會兒所說的。
他們會成親,始終有點無法想像。
那次之後,岑策就一直很鬧心,不知應該把桑依擺在什麼位置上,因而纔是成天窩在宮裡。
卻是桑依那丫頭,當真從小就讓他頭疼。
人雖無法隨意進出宮裡,但因他躲着她,便是天天差人給他送東西,還寫情書!
甚至要挾:
若是他敢不喜歡自己,或者娶了別人,這輩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岑策差點被弄她給弄到崩潰。
不過現在見到她,倒真覺得她此刻溫柔賢惠的模樣,確是挺女人的。
或許是自己還病着,或許是太久沒見面,又或許是現下的處境太焦頭爛額。
岑策竟是突然覺得,若往後身邊一直有她在,好像還不錯。
“你,老盯着我看幹嘛?”
由
於那視線與以往的太不一樣,桑依終究停了手,沒法繼續硬着頭皮包紮。
“眼睛長着,不就是看人用的?”他還是一貫的口氣,但目光依舊沒變。
桑依纔要接話,那才包了一半的手,便是撫上了她的臉。
那正是二八年華的女子,驚得愣愣,有些傻了:“岑策……”
“呵,你也有臉紅知羞的時候?”牀上的病號笑笑,牀前人的臉立馬黑了。
也沒理他,就拽下那手,繼續包紮。
怎料又讓一聲輕喚給停住:
“桑依。”
她應聲擡眼,見那眸中多了幾分認真。
“等額孃的事情了了,咱們就成親。”
“你真的……願意娶我?”桑依的表情更傻,他倒是一點不慫的笑了。
“小時候說過的吧,你若實在沒人敢要,我也只好勉爲其難了。”
桑依嘴巴一癟,卻明顯在高興:“可你娶了我,就不許再娶別人了。”
“嗯……這個可得好好想想了,若是娶一個,就讓你打死一個,那可真是太殘暴了!”
“岑策,你要敢……!”
兩人氣氛正好,一個太監就是塌了天般的跑進來:“二皇子,方纔刑部那邊給御書房來了消息,說蘭妃娘娘……”
“娘娘她,在獄中撞牆自盡啦!”
這一刻,景陽宮裡是極致的靜。
桑依看到岑策的表情,就知道方纔才許下的未來,已然不會再是預想中的模樣。
但卻從不曾料到。
那結局。
即便是許多年以後,無論是她或者別人,都依然不相信是真的。
※※※
蘭妃之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刑部未曾對她用過刑,而她的屍體,也確是只有頭部一處傷口。
她才入獄三天,一切纔要開始,便就……
畏罪自殺!
除此之外,誰也想不出更好更合理的解釋。
然而岑策又豈會相信!
那晚他額孃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清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他的額娘是冤枉的。
定然是有什麼人,去了牢裡逼她的!
可是誰有這般大的本事,輕易潛入、輕易離開,完全不被人察覺,也沒有留下證據。
而且,需要儘快了結賢妃的慘案,想讓他額娘把黑鍋背到底!
若是舒朗之前一直在想辦法都是裝的、背地裡想要反咬,也絕不會選擇這般激怒他的做法。
就算要殺人滅口,那也該是衝着他來!
這宮裡,或許還有人對他們母子懷仇,卻是能作出這般冤案的傢伙,絕對,只有一個!
那傢伙有智謀,有岑堯的偏心,還有紅蓮!
以紅蓮的輕功和身手,潛入刑部根本不在話下,何況他額娘自岑夜回宮後,便一直很是忌憚紅蓮。
要恐嚇威脅,簡直易如反掌!
之前吞蛇那事,岑夜本就是衆多懷疑對象裡的一個,現在要製造賢妃的慘案,稍稍多點腦筋,再加上紅蓮做助力,自是不會太難!
然而最重要的是。
除了岑夜,他實在想不出究竟還有何人,有何理由,需要做到這般的程度,來栽贓他們母子!
沒錯。
或許是那雲霞山之事的幕後黑手。
但是……
那般高崖墜下,岑夜竟能毫髮無傷?!
紅蓮只道傷重,閉關修養,誰也沒見過她究竟傷有多重!
所以。
“這一切根本就是假的!”
御書房中,岑策一聲怒斥,岑堯當即拍桌。
“可笑!你的意思,岑夜爲了報當年被送藍國之仇,不惜佈下這般天羅地網,專程來陷害你們母子?!”
“有何不可!”岑策還以一句,已是氣瘋。
“他從回宮的第一天,就想着要復仇的!”
“他既然有本事一夜扳倒錦妃和丞相,怎麼就不能佈下這般大局?!”
“岑策,你簡直就是發瘋亂想,不可理喻!”岑堯知道紅蓮特殊,可是講不得。
現在即便講了,岑策也不會相信。
就算第一次吞蛇真是岑夜所爲,那這一回,定然與他無關。
“他若真要報復你額娘,何須如此誇張,還特地留下你,讓你去恨他?!”
“哈!父王的意思是,他應該連我也殺掉纔是了?”岑策嗤笑,怒意更深。
轉而點着頭,戳的陰陽怪氣:“對,這宮裡誰不知道,只有他岑夜纔是你兒子,我們這些個皇子公主,沒一個是你樂意生……”
啪!
岑堯一個耳光,亦是怒了:“你混賬!”
“哼,我混賬?你怎麼不說是自己太偏心!”岑策字字狠咬,岑堯已然語塞。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懷疑額娘,但把她送去刑部的是你,你也是兇手!”
岑策說着又是鬆了表情,似在自言自語:“當然,我也是,都沒有爲她說情半句。”
“策兒……”岑堯蹙了眉頭,真覺得他有些瘋了。
怎料那眸光又是錚亮看來:“岑堯,你若是鐵了心要偏袒岑夜……”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一句警告,有着萬般的憎恨。
岑策也不知自己算不算瘋了,只明白對現在的他而言,是誰設局早已不那麼重要。
就算找出了真相,也換不回額孃的命,也改變不了岑堯偏心、岑夜想要報復的事實。
他現在恨岑夜,更恨岑堯!
“岑策。”
桑依一直等在御書房外,方纔的話早就聽見。
想他身體未好,又逢此變故,就是求了岑堯,準她進宮裡照顧他一陣。
岑堯有沒有把他當兒子,桑依是不清楚,可既然準了她,便說明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他的吧。
“岑策……”
桑依本是想勸他兩句,卻是被他眸中的兇光驚到,再是沒說話,只忐忑的跟着他。
等快要華星宮的時候,才終於拉住了他。
“岑策,你冷靜點,別衝動啊!”
“爲何要冷靜?”他冷冷反問一句,連看着桑依的時候,都是怒氣不減。
“我們先回宮吧,你別……”
“你昨日阻我,今日又阻,是何意思。”岑策看着她,隨後又是嗤笑。
“哼,你以爲我會殺了那小子?”
桑依愣愣:“不……會嗎?”
岑策沉默了片刻,拉了單邊嘴角:
“會。”
桑依心裡一緊,但又聽他說:“如果紅蓮不在的話。”
他的目光隨他的話看向前面,桑依也隨之回頭。
華星宮外,幾個燈籠,紅蓮剛剛出來,該是正要回去。
後面跟着的,正是那白衣的少年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