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亂世百年,像國師這樣對打仗毫無幫助的閒職,早是不復存在。而這靈州的局勢,正值平衡崩壞的前夕,類似這種成天夜觀天象、占星卜卦的無聊事,正處於巔峰狀態。
何況這靈州和中州也有些不同,似乎背後和那天界、魔界多少有些淵源。
至少像伏神印和龍神這樣玄玄乎乎的東西,紅蓮可從沒中州聽說過。
所以在聽到夏半均說,這泰安院乃是爲培養國師候選人而專門設立的場所時,紅蓮滿腦子想到,就是這國家已經沒救了。
“這靈州上的四國,不會所有國家的國師都是女人吧?還每一國都有這種,巫女修行的地方?”紅蓮難以置信的問着,只見夏半均那冰窟窿點了頭。
“自從百年前爭奪伏神印的戰亂之後,四國原本守護伏神印的四大靈獸皆不知所蹤,只得設立國師一職負責看管。伏神印乃是神物,只當是需要身心純淨的女人侍奉,有何不妥?”
夏半均瞧出了紅蓮那副亡國般的表情,而她又蹙眉想了好一會兒,才撤去那表情,換上了另一種糾結和疑惑。
她曾在天界時見過四大神獸,又曾聽師傅提到過魔界的四大邪神,可是這靈州上還有四大靈獸之事,卻是不曾耳聞。
究竟是連師傅都不知道呢,還是知道,也沒告訴她?
見紅蓮滿是糾結的沉思,一臉的莫名其妙,夏半均也是蹙眉,冷冷道:“白國麒麟,紫國飛廉,赤國玄蜂,藍國九嬰——靈州的四大靈獸,你不知道?”
聽到麒麟,紅蓮才記起之前岑夜似乎說在山洞見過,想到他那一身幾乎筋脈盡斷的傷勢,倒也不像爲烘衣服害羞而亂說,可這夏半均卻道四大靈獸已失蹤百年,這究竟怎麼回事?會不會同閻羅果有關?
“紅蓮……”
“紅蓮?”
耳邊,那冰窟窿隱約在喚自己,冷涼清亮的嗓音裡像是有些擔心。
紅蓮陡然回神,那略帶藥香的手已然覆上了額頭,口氣是冷的,眼神卻是溫柔的:“累了的話,就先回去吧,明早再來?”
“不必,我好着呢,不過想到些別的事罷了。”紅蓮淡然客氣的笑笑,忙躲開那手,心裡又覺得不好意思。
見滿是疑惑的盯着自己,只好看向泰安院,連忙轉了話題:“你看那門口迎客的兩個姑娘,雖然穿的素雅,可衣裝樣式和髮髻,皆是花哨繁複。”
“我在想,倘若要讓岑夜裝扮這樣混進去,那怕是得要了他的命了。”
紅蓮說着又笑,夏半均也是看着那門口的兩個巫女,觀察了一會兒,隨後又老樣子的,自顧自將話題推進到了下一個階段。
“先偷兩件衣服出來吧。”說完他便是掉了頭,往回走,來到處不算茂密的樹叢邊,瞧着後面暴漏出來的一隻粉鞋小腳。
“曉梅。”
那冰窟窿冷冷喚了一聲,樹叢裡的人便是認栽般的出來了,尷尬着低頭笑笑:“少爺。”
“知道該怎麼做嗎?”冰窟窿冷聲依然,視線刀鋒般扎人。
“是,曉梅知道,我下個月還想繼續在夏府領工錢,這就回去幹活兒了。”那小丫頭說着吐了吐舌頭,朝紅蓮眨了眨眼,便是三兩步離開,消失在人羣裡。
“嘖嘖,你可真毒,老用解僱這招威脅下人。”紅蓮搖着頭湊過
來,看着那遠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其他的都不管用。”夏半均用聽不出去情緒的回了一句,轉身就往泰安院去。
紅蓮跟着他一起進了大門,順便多瞧了門口的兩個巫女幾眼。
她自認爲記憶力不差,本打算記下發髻的樣子,到時候也好梳妝,怎料完全不行!
儘管也不是太複雜,屬於普通姑娘家都能駕馭的範圍之內,但是很可惜,她纔不是普通的姑娘。最拿手的髮式只有高馬尾,不然就是盤成道士那樣,方便打仗時塞在頭盔裡。
“唉!”紅蓮一口氣嘆得半死不活,一邊想着頭髮的事,一邊跟着夏半均在泰安院轉了一圈。
從外面看,這泰安院的規模還是不小,裡面的巫女們,最小的六七歲,最大的也就十六七歲,她和岑夜也算是在適齡範圍之內。
然而儘管開放參拜的地方也有好幾處,可要偷衣服,必然是去那不開放的後院。
這泰安院中住的都是女人,夏半均雖然生的不是威武雄壯,可怎麼看都是個男人,自當不方便與紅蓮同去,可站在通往後院的地方把風,又顯得太過猥瑣,何況那通往後院的長廊前,還守着兩個女護院。
此處怎麼說也是官家機構,估計後院裡的護院定然不會少,身手不會太差,巡察的班次也不會太鬆動。
雖然前院的佈局已經探查清楚,可後院完全是個謎。
紅蓮正打算拉着夏半均出去,然後自己再直接翻牆去裡面轉轉,憑她的身手,自是小菜一碟。怎料那冰窟窿像沒聽到她的提議,直接拉着她就往後院去。
不想還沒走到長廊跟前,那兩個女護院已經自己迎了上來,熱情的不得了:“這不是夏公子嗎?”
“夏夫人來的時候常會和我們提到你呢,上個月還帶了畫像過來,問姐妹們,他日若沒能選進神殿,也不妨考慮考慮。想不到前幾日,夏府就是掛燈籠、點炮仗,公子這麼快點就覓得了心上人。”
兩個護院邊說邊打量紅蓮,明顯有幾分訕笑和憐憫。
紅蓮懶得搭理這些人,只覺得這冰窟窿的性格本已經夠怪了,被他那爹孃一折騰,就更怪了。難道沒姑娘沒敢嫁給他。
轉而又是覺得自己糊塗,分明有夏家這樣好的一個藉口,腦子卻還想着翻牆做賊。多半是和岑夜在一起呆的太久,已把身份見不得光養成了習慣。
“二位說笑了,她只是我乾妹妹,突然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借一間客房稍做休息。”夏半均冷冷說着,雖與平常無異,可紅蓮心裡卻有些失落。
“好好,妹妹就妹妹!”那護院顯然現不信,又瞟了紅蓮一臉,轉身帶路。
“兩位先隨我來,儘管休息。首院正在接待客人,晚些我再與她說一聲便可。”
“有勞了。”夏半均領着紅蓮跟上,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房間。
那護院關門離開時,笑得春光滿面,明顯覺得他倆來此,就不是爲了正常意義上的休息。
冰窟窿進門就找了椅子坐下,完全沒看出紅蓮有些低落:“我在這裡等你,快去快回。”
從他那口氣和態度上看,似乎對紅蓮潛伏的功夫甚爲放心,畢竟之前已經親身領教過一回。
儘管還在爲那個乾妹妹失落,但紅蓮自當以大局爲重,點點頭便是走了。
反正今夜的一切對夏半均來說,肯定都是爲了辦正經事而演的戲。現在曉梅也走了,那冰窟窿自是不會再投身角色了。
紅蓮垂了眼簾,心裡覺得憋悶,那糖葫蘆還餘留在口中的酸甜,回過神時,已經淡然無味了。只無精打采的躲着護院,在後院亂轉,聽着哪間屋子沒人,便好進入翻翻櫃子。
不想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兩件大小合適的,方纔分明看到那麼多年紀相近的小姑娘,怎麼這會兒找個衣服竟這麼難!
紅蓮心煩,發現澡堂後就立馬衝了過去。
果然,不少十三四歲的丫頭片子,都約着一起來洗澡了!
瞧了瞧澡堂牆壁上的幾盞燈和放衣服的地方,便是就地撿起些石子,啪啪啪幾下連彈。燈光全滅的瞬間,澡堂中驚呼一片,等燈再亮起,替換的乾淨衣裳全沒了!
當一羣護院趕來的時候,那些衣服都被掛在澡堂外的樹上,而紅蓮早就挑好兩套,腳下生風閃去了別處。
“……還請肖大人替我轉達邢公公,蘭妃娘娘此次下榻泰安院,我們全院上下自當會好好招待,不敢怠慢。”
聲音傳入耳朵的霎那,紅蓮腳下一停,記起之前帶路那護院說的,首院正在接待客人,想不到竟正好來叮囑蘭妃齋戒之事的宮裡人!
紅蓮腳下一點,閃身到了一處陰暗的角落裡,偷偷聽着,由着遠處的澡堂還在吵鬧不堪。
“是出了什麼事,突然這般吵鬧?”那肖大人有些不悅的問了。
這纔剛說讓宮裡放心,就出了亂子,首院的老巫女趕緊叫了個護院過來。
那護院也不笨,自是沒說有采花賊偷看姑娘洗澡,只說風滅了燈,此事也就作罷。護院離開後,肖大人和首院又是繼續講了最後幾句。
“那麼此事就這麼說好了,你們明日準備一天,後天一早,肖某便帶人過來戒嚴,約是下午,蘭妃娘娘便會過來,齋戒三天。”
“是是,肖大人請放心,泰安院明日就會放出接待貴賓的消息,休息一天準備。”
“好,那肖某這便去給邢公公回話,先告辭了。”
話到此處,兩個人就是要從房裡出來,不想正在這個節骨眼,紅蓮竟看到那冰窟窿出現,似乎還要準備去推那門,瞧瞧紅蓮是不是躲在裡面。
想他八成是因爲剛纔澡堂的騷亂,以爲自己出了事,紅蓮心裡一急,便是一個閃身出去,樓上他的腰,就風一般將人擄了過來。
卻是時機剛好,才站定腳步,首院的老巫女就領着個人就出來了。
紅蓮先就覺得那人的聲音很熟,現在一看,果然,竟是那巡城兵長一字肖!
要被他撞見臉,那就麻煩了。
看那兩人走遠,紅蓮這才鬆口氣,方纔險些被那冰窟窿嚇死,卻是才記起自己的手還摟着他,立刻就是放開,怎料竟突然被喊了名字。
“紅蓮……”
那冷涼的聲音很輕,卻又很軟,着實是相當微妙的感覺,聽着很舒服。
紅蓮心裡一緊,還來不及臉紅,自己的一束頭髮就是被他托起。
“其實早就覺得,你的頭髮很漂亮,而且……”他說着便是湊近鼻子,在那束黑緞般的發上嗅嗅,像是愉悅般的吐出兩個字。
“很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