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冷也很輕,就像寒冬中飄落的白雪。
“她病了啊,如果不小心傳染給他人就糟糕了。”一個瘦小的男人急忙應道。
女子滿目驚恐的看着季疏雲,緊咬的下脣隱隱泛出血色,其中的怒火和悲憤似乎要將來人燃燒一般。
關於這個雲公子他們也聽說了,聽說他會親自給重病的人熬藥上藥,但這也僅僅是佩城中流傳的傳言而已,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季疏雲抿了抿櫻脣,輕聲道:“本公子說過,只要接種了牛痘疫苗就絕對不會再被天花感染,你們都接種還怕什麼?”
衆人頓時安靜下來,這件事他們當然聽說過,但他們還是會害怕,會畏懼,會膽怯。
說他們殘忍也好,自私也罷,只有當事件涉及到自己時,人性的醜陋纔會暴露無遺,連同那些被掩埋在心底的罪惡與腐臭一併展現在陽光之下。
季疏雲諷刺一笑,慢慢踱步到女子和女童跟前,日光給她纖細的身姿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撲面而來的風,帶着秋季獨有的和煦,鼓起季疏雲的白袍,如一朵自在舒捲的白雲。
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之中,她緩緩俯身,抱起被女足緊摟在懷裡的緊閉雙目的女童。
她的動作輕柔流暢,沒有絲毫的躊躇和猶豫,她的輕笑就像一汪暖水,靜靜撫平衆人心中的焦慮和不安。
小小滾燙的身軀讓季疏雲微微一顫,柔聲問道:“她沒有種牛痘嗎?”
女子一愣,連忙邊抽泣邊回道:“沒,沒有,因爲怕對孩子身體不好。”
“那你呢?”
“種了。”
季疏雲當然知道女子的想法,淡淡掃了眼圍在四周,眼神如螞蟥般黏在自己身上的人羣。她聞言清淺一笑,高高束起的髮絲在風中翩飛,卻絲毫不顯凌亂,別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
“本公子已經將城北的刺史府定爲天花病人隔離區,本公子將留在裡面照顧她,如果幾日後本公子仍未染病,各位就能相信了吧。”
“她”竟然不害怕這恐怖的疾病!
爲了一個與“她”絲毫沒有關係的人,用自己的健康和生命作爲賭注。
衆人的心是震撼的,他們呆呆看着那脫俗出塵的身影,久久無法平靜。
“這兩日應該會接二連三的發現感染者,只是殺死他們是無法杜絕天花蔓延的,如果發現病患,一律送到刺史府來。”
季疏雲抱起女童,邁着舒緩的步伐離開,一步一步都似徜徉在四月春雨中般恣意。
看似平靜的深邃黑瞳再次掃視衆人一眼,不管是那個角落的人,都感覺到她冰冷的目光無情犀利地刺在他們身上。
無所遁形。
季疏雲羽睫輕顫,嘴角漾起一絲冷笑:“你們一同生活在佩城,可能某日你們還曾在街上差肩而過,可能你們還因爲彼此的存在而歡喜。試想,如果今日病發的是你們的親人,你們的朋友,你們是否也如此無情殘酷?”
她的話語很輕,很淡,不是鏗鏘有力,不是擲地有聲,卻讓衆人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那無法忽視的壓迫感讓他們心悸,也慚愧。
沒有人再說話,原本暴戾喧鬧的門前,詭異而罕至的寂靜,空氣中凝起一種壓抑的氣息。
“哦,當然,如果你們自認和這家的主人一樣,本公子也無話可說。本公子希望,被惡疾侵佔腐蝕的,只是你們的城,你們的身體,而不是你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