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了。”
墓語氣淡淡的,“沒有人能在傷了我之後,還全身而退……”
“你別看我如今苟延殘喘……可對方早於月前,便長埋地下!”
長風卻沒有從他這句話中得到絲毫安慰,她紅了眼眶,“我不在乎別人如何,我只在乎你……能不能繼續留在我身邊。”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墓笑容蒼白,卻有種包容萬物的慈悲,“長風,你得學着接受纔是。”
長風不是沒有經受過別離的人,可上一次這樣痛楚難當,還是在前世。前世母親送走自己的那一日。
封存的記憶如泄堤洪水一般,滔天涌出,淹得她一時透不過氣來。
“不,我不准你死。”長風哭着道,“我不准你丟下我……”
“我已然是個無用之人。”墓道,“別再爲我勞神……看看你,都哭成了一隻花貓……”他打趣她,卻又透着無限的憐惜。
是的。
長風原本暗黃的易容下,已經露出了一縷縷被淚水衝出來的雪白肌膚。
可她哪裡顧得了理會,“無用之人?”
你根本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
“宮裡有那麼多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可真正會在危難時救我於水火的,只有你……”淚水再次模糊了長風的視線,“我都還沒來得及報答你之萬一……你這麼說,教我情何以堪?”
長風永遠記得:他抱着自己如游龍般沿壁而上,躍出井口時,月光照在他清矍的臉上,像撒了層秋霜。
明明鍍得眉眼冷冽,卻讓她覺得有種異樣的溫柔。
這世上真正的溫柔,不在於面,而在於心。
這麼想着,長風的心裡也忽然涌進了一片月光。
溫潤,柔軟,恬靜。
這是她兩世爲人都不曾有過的體驗。
所以她珍惜,與貪戀。
墓慌了手腳,“長風,我不……”
他不是那個意思,更無意於讓她這麼難過。
可開解人並不是他的長項,“我的意思是,就算沒有我,你也一樣可以……”
話音未落,長風哭着打斷他,“一樣可以風光無限的活着?”
她的淚一顆顆砸下來,“你就那麼放心我?”
是不是所有精明強幹的人,都不配得到憐惜?
那努力的意義何在呢。
她就不要他放心地走,“你明明知道,我六親無緣,在宮中步履維艱……”
“我知道,我知道。”墓啞聲道,“所以我一早都安排好了——宮外,有寒食接替我。宮內,你有……魏錦屏。”
他稍一遲疑,低低吐出那三個字。
誰不知道越湖殿有位擎天架海的錦屏姑姑呢?
長風止住哭泣,擡頭望向他,一雙絕美杏眼中,眸光掀起千重變。
“怎麼了?”墓讀懂了她的欲言又止。
“魏氏,”長風抿了抿嘴角,在對方愕然的目光中道出真相,“不是真正的魏氏!
“什麼?”
“前日我讓寒食特意去了趟她的家鄉……”
長風娓娓道來。
在寒食帶回來的羊皮捲上,詳情載錄了魏氏入宮前鄉里對她的印象。
魏氏性情怯懦,身材瘦小,因自幼幫家裡幹活,一雙手寬厚如男子。
但勝在面相清秀——
想來這也是她能被選入宮的原因罷。
性情且不論,身材也可暫時擱置一邊,可那雙手卻是破綻——
一雙慣做粗活的手,怎麼可能捻得了孔雀裘的金線?
而且由於家道中落,魏家哪裡還供得起女兒讀書?
能識得幾個字就不錯了。
更遑論寫。
而宮裡的魏錦屏卻能寫得一手極妙的簪花小楷。
甚至於……還懂梵文。
“這樣一個人,只怕在中宮做風儀女官都綽綽有餘,還用得着屈居瓊花閣做教養姑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