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信敲門進來的時候陳赫嘉仍舊在閉目養神。
林予然坐在一邊低頭刷手機,整個病房裡都靜悄悄的,這就襯得那敲門聲格外響亮,林予然更是手機都嚇得差點抖掉了,但很快他就調整好表情站起身來,笑容很陽光,“易大哥。”
陳赫嘉的眼皮動了動,沒睜開。
易信瞟了牀上的人一眼,才笑着對林予然說:“我聽說那邊譚總醒了一次,你怎麼不過去看看?”
林予然的笑僵掉一秒,“我在這裡照顧赫嘉哥就好。”
易信自個找了把椅子搭牀邊坐了,聞言朝林予然挑挑眉,“看不出來你和赫嘉關係這麼好啊,譚總你不去看,你媽那你也去了一趟就回來了,該不會是對我們赫嘉有意思吧?”
“我……我沒有。”
林予然頓時紅了臉。
易信卻還沒饒過他,“那這可就意思了,你可是譚總的新歡,譚總衝進火場連命都不要了跑去救你,你卻繞了個大圈來喜歡赫嘉?”
“我不是……我沒有喜歡赫嘉哥……我只是……”
林予然結結巴巴還想解釋,躺在牀上一直閉着眼睛的陳赫嘉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別逗他了。”陳赫嘉睜眼,對易信說。
易信轉回頭來看陳赫嘉,對他聳聳肩,示意自己不說了,陳赫嘉對他笑一下,纔看向站在那裡一臉侷促的林予然,“我和易信有事要說,你先……”陳赫嘉微微斟酌了下,才說:“你先出去轉兩圈吧。”
林予然說好,轉身就外走,還特別細心地給他們帶上了房門。
見人走了,易信才擺出一副正經樣子來,坐在那裡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他“哼哼”了兩聲,才說道:“還不跟我交代交代?”
陳赫嘉失笑,“交代什麼?”
易信斜睨他兩眼,“林予然?你朋友啊?大半夜的去給他守他媽?他什麼人你知不知道?那可是譚永輝——譚永輝的新歡啊!你腦子進水了?”
陳赫嘉說:“沒有。”
易信忽然放下手俯下身來撐在他牀邊看他,“沒有你還去B市找他呢?”
看着看着,又覺得陳赫嘉的那雙桃花眼總是在笑,於是更加不爽了:“你還笑!要不是去B市找他能捲到這亂七八糟的綁架案裡?還在火裡滾了一圈,長見識是吧?”
說完他用手指點了點陳赫嘉的額頭,“你啊!我聽說要不是消防員趕得及時你就死在裡面了!你知不知道譚永輝那個花心大蘿蔔——對,就他媽花心大蘿蔔我早就想這麼罵他了,這花心蘿蔔進火場去救他林予然啊!把你一個人丟在裡面等死呢!”
越說易信就越氣,“你知不知道我前晚上後來打你電話打不通,打到昨天上午你跟個黑炭似的從直升機裡被擡下來,你差點沒把我嚇死!”
……等等,直升機?
陳赫嘉皺眉,剛想說什麼的時候易信“哐”地一下就站起來了,“他譚永輝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就出身好了點嗎,不就有個有錢的爸嗎?沒有他爸沒有你他就是個屁!”
易信忍不住走來走去,看起來非常煩躁,“赫嘉,這真不是我不支持你尋找真愛,但他什麼玩意兒也太渣了!這麼多年你爲他兢兢業業每天加班加點,你看他珍惜過嗎?”
“易信。”
“別叫我!我從昨天上午到今天就憋着這火呢!我跟你說你以後可千萬別——”
“易信!”
陳赫嘉提着嗓子叫了他一聲。
易信看他兩眼,終於又“哐”地一下坐下來,閉了嘴。
陳赫嘉知道好友這是替自己打抱不平,可是……
陳赫嘉認認真真地看着易信,說:“誰跟你說我是在尋找真愛了?我就不能是爲了事業在Battle打拼?”
“那有誰爲了事業能隨時隨地地給老闆上啊!”
易信嘴快,說完這句又覺得不妥,“不是,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但你也別自己騙自己了,我懂,他譚永輝是條件好——”
“易信。”
陳赫嘉再次打斷他的話,他誠懇地看他,“你能聽我說完嗎?”
“……”
易信不甘心閉嘴。
“事情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個樣子。”陳赫嘉看他那樣,又笑了笑:“回答你前面的疑問,我只能說,林予然是我的人,從他開始爲我辦事起,我就決定以後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孩。”
易信:“……”
“他之前是個MB。”
——的確,林予然之前只是個在酒吧攬生意的MB。
但又不完全是。
因爲他不賣屁股,頂多爲客人口,只是會用穿女裝、各種制服這種手段增加過程的刺激性。
但他呆的酒吧就算再幹淨,裡面的人再有教養又紳士,可人嘛,總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有那麼一天晚上,他穿着女裝在酒吧外面的小巷裡給客人口完後,那客人卻意猶未盡地想要上他。
他不肯,那人就硬上。
林予然很高,身材也不算柔弱,於是當場就跟人打起來了,最後甚至沒掌控好力度給把人打成重傷進了醫院。
後來那客人不依不饒,躺在醫院裡說要告林予然,還要告酒吧,一天無數個電話要酒吧賠償,把酒吧的工作人員也煩得不行,就把這事告訴了酒吧的老闆,老闆麼——則剛好是他陳赫嘉。
陳赫嘉百忙中抽出點時間處理這件事,本想賠一筆錢就完了,沒想到當初那打人的MB倒纏上他了。
易信插了一句:“你什麼時候開了間酒吧我怎麼不知道啊?”
陳赫嘉說:“我留着養老,誰都沒告訴。”
繼續講。
後來林予然不知道怎麼,可能大概就覺得他是好人,又覺得開gay吧的嘛,肯定也是個同,就老纏着他給他打電話說想要報答他,陳赫嘉被纏得煩了,就冷笑着問他,你不是不賣屁股嗎,你要報答我,就得給我賣屁股。
沒想到林予然當時臉都紅了,還梗着脖子硬答道:“賣就賣!”
“……”
陳赫嘉不太理解他的腦回路。
當初爲了能不賣屁股都把人打進醫院了,這會怎麼又……
不過陳赫嘉可不認爲自己是好人,當時又正需要這麼一個人來替他吸引譚永輝的注意力,於是他就把林予然□□成譚永輝的理想型,往譚永輝身邊送,後來證明這個效果也的確不錯,林予然在譚永輝的牀上抱怨了幾句不想看到陳赫嘉,譚永輝就當真什麼都沒想的同意他回大陸。
“等等。”易信不太理解,“你當初爲什麼非要回去?”
陳赫嘉沉默了兩秒。
“……易信。”
他睜着眼睛看天花板,“我後悔。”
“後悔什麼?就爲了那個你說的藝人……叫什麼來着,溫……溫……”
“溫衍。”
他當初明明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去幫助溫衍,但他沒有。雖然再怎麼不想承認,可陳赫嘉知道,自己是嫉妒那個人的,他就是自私,就是不想多管閒事,就是想看看沒有溫言他能挺到什麼地步。
可他沒想到譚永輝做得這麼絕。
以至於幾乎毀了溫衍的整個演藝事業、甚至是人生。
何況最後溫言爲了那個人,竟然做到那種地步,他心裡的空洞不僅沒有因此縮小,反而越擴越大,他掉在裡面,被酸水腐蝕,越來越不甘心,越來越疼。
易信勸他:“那關你什麼事啊,哪條法律規定你就有這個義務去幫他?再說,譚總那是什麼性子,你要真敢插手,他不把你扔牀上掀翻了纔怪。”
陳赫嘉說:“那我也有錯。”
“可你不是聖人,赫嘉。”
易信捏住陳赫嘉細瘦的手腕,表情認認真真的,“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慾,你也不例外,你當然可以嫉妒,可以憎恨,甚至可以在那個時候對他落井下石,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赫嘉,你喜歡那個人七年,這是你人生裡最好的一段時光,但是他辜負你了,這就是他欠你的。”
陳赫嘉忽然緊握住易信的手。
他……欠我的。
易信繼續說:“赫嘉,你也不要太逼你自己了,以前的事情,能放開就放開點吧,別管他們了,你自己都還有一堆理不清的事情呢。”
說完他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還親自往自己喜歡的人身邊送MB,你不嫌膈應啊?”
沒想到聽到這句陳赫嘉倒是笑出來:“他譚永輝身邊情人這麼多,還差這一個嗎?只要能幫到我。”
——“易信,你可能不太瞭解我是怎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也不知道我是一個怎麼自私的人。”
“我承認,我曾經是想過就這麼一直呆在他身邊,不管他有多少個情人。可我從來沒想過要陪他到老。”
“從來沒有。”
“何況……”說了這麼多,陳赫嘉停下來喘一口氣,“何況那還只是我曾經的想法。”
八年,他想他的熱情終於全部耗光。
用七年加八年,十五年之後,他纔打算徹底地自私一回,不知道會不會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