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訂婚前夕

陳赫嘉手裡捏着燙金的請柬。

這次訂婚張董很是重視, 半點也不因他的家世不顯而簡辦,就連時間也安排得很緊,下週四, 他就要訂婚了。

擺在手邊的手機震了又震, 陳赫嘉只看了一眼, 便知又是譚永輝發來的短信。

這些天譚永輝跟瘋了似的, 每天給他打電話發短信, 甚至在他家門前堵人,他實在無力招架,手機聯繫方式統統拉黑, 家門也不出,但即使這樣, 譚永輝還是換着號碼給他發信息。

譚永輝是真的慌了。

陳赫嘉心知肚明這一點, 內心也曾有過猶豫, 可到底是堅持下來了。

震動的手機忽然發出鈴聲,是陳赫嘉爲楊真特別設定的來電鈴聲, 陳赫嘉趕緊接了。

“……媽?”

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到嘶啞,那邊楊真並沒注意:“赫嘉啊,這次……你不回來了?”

陳赫嘉眼神一暗,手指撫摸着請柬上的時間,“我……在這邊有公事, 今年就不回去了。”

楊真一滯, 顯然沒想到陳赫嘉竟會是這樣一個回答, 下一秒, 她的電話被身旁的青年奪去。

“哥。”

紀揚的聲音隔着手機傳出來, 音色很動聽,“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

陳赫嘉抿了抿脣, 自從上次之後,紀揚對他倒像是親近了許多,於是語氣溫柔地應道:“嗯,的確是趕不回去。”

紀揚不再問,只道:“我會替你好好祭拜爸爸的。”

陳赫嘉勾了勾嘴角,“麻煩你了。”

電話剛要掛,紀揚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冷不丁道:“對了哥。”

陳赫嘉掛電話的動作一頓:“怎麼了?”

紀揚問:“我聽你之前和媽說,你馬上就會回來生活,這是真的麼?香港那邊的工作,準備辭了?”

“嗯。”陳赫嘉毫不猶豫地應了,“對,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回去了。”

紀揚的聲音裡帶了笑意:“好,等你回來。”

時間過得飛快。

臨訂婚的前一晚,整個香港都被籠罩在陰雲和暴雨之中。

與窗外的暴風驟雨相比,此刻的室內卻是溫暖舒適,陳赫嘉坐在易信家中,手裡捧着一杯溫水,眼睛裡都是笑意:“所以,你打算去瑞士?”

易信和身邊的Martin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相擁的姿勢極親密,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的,他點點頭:“目前只能這樣了,家裡催得急,等我出國,再拖個幾年,到時候再看父母反應吧。”

陳赫嘉舒服地仰躺到沙發上,“也是個不錯的計劃。”

Martin的大手在愛人的腰線上撫摸着,湛藍的眼睛看向陳赫嘉,用英文說道:“我們決定好了,等明天參加完你的訂婚宴就走。”

陳赫嘉驚詫地睜了睜眼:“這麼急?”

Martin聳肩:“反正現在你也不在BATTLE,我自然也不想留在這裡了。”

陳赫嘉抿了抿脣,腦子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譚永輝。

易信彷彿會讀他心事似的,掙開了Martin的懷抱,坐到陳赫嘉身邊去,道:“赫嘉,前兩日,譚總來找過我。”

說着,他露出一副糾結的表情:“這麼多年看下來,譚總有多麼過分,我心知肚明,我也一直都盼着你能跳出這段感情,可……”

他斟酌了一下言辭,才繼續說道:“可當你們分開了,我又覺得怎麼看都不對勁,或許是因爲你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久到讓人以爲你們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體,你現在忽然說要結婚,其實我也很不放心。”

“當然了,在你馬上就要訂婚的前一晚和你說這個,我知道是不應該,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找到一個真正對的愛人,而不是,再一次爲了其他原因,賠上自己的人生。”

陳赫嘉望着易信,久久沒有說話。

“Hey,Honey。”

Martin打破沉默,將易信攬到自己懷裡,“相信chen好嗎,他一定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易信張張脣,還想說話,陳赫嘉也開了口:“易信。”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明天……”陳赫嘉閉了眼睛:“我的訂婚典禮,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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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

香港的夜被驚雷劈成兩半,街上的狂風催動着樹葉簌簌作響,猛然砸下的雨滴落在黑色的傘面上如鼓點,陳赫嘉舉着傘,停在門前。

譚永輝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完全打溼的黑色皮鞋。

再往上,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長褲包裹着他見過的筆直白皙長腿,敞開的西裝外套裡是被些微打溼的藍色襯衫,和不完全被繫好的領帶,最後,譚永輝看見陳赫嘉那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英俊面孔。

眉眼是亂的,溼發是捲翹的,他的脣色殷紅,臉色卻蒼白。

譚永輝看得怔愣,半晌在大雨裡笑出聲:“我還以爲,見不到你了。”

凌晨1點,譚永輝坐在他家大門前打盹——這畫面讓陳赫嘉也沉默了許久,直到譚永輝掙扎着站起身,卻因腳麻而晃動着站不穩時,他這才上前幾步拉住他。

黑傘因此跌落在地上,雨水濺在上面揚起不小的水花,陳赫嘉的褲管全溼了。

譚永輝抓緊這機會,將陳赫嘉抱緊了,兩個人的身體都冰涼得不行,譚永輝抖着在陳赫嘉耳邊低聲:“陳赫嘉,你離不開我的。”

陳赫嘉的喉結滾了滾,忽然問他:“譚永輝,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在想什麼?”

譚永輝在廊下暈黃的燈光裡想了幾秒,回憶裡那個在機場裡舉目四望的青年彷彿立刻從雨裡朝他走來似的,譚永輝笑了笑。

“我在想,這個青年的味道一定很好。”

說着,譚永輝微微退後兩步,牢牢盯着陳赫嘉:“看見之後,眼睛就再也沒辦法在你身上挪開了。”

陳赫嘉也笑笑,卻不說話,錯身上前將門打開,偌大的別墅裡冷冷清清,雨水拍打在落地窗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陳赫嘉伸手去摸牆壁上的開關,就在那一瞬間,手背卻陡然被另一隻寬大的手掌蓋住,然後是“砰”的一聲。

大門關上,將門外廊前的燈光徹底隔絕,黑暗裡陳赫嘉被捉了手,整個人被更高大的身體所籠罩,譚永輝的氣息噴薄在他耳邊,沒了燈光,陳赫嘉這才品出譚永輝語氣裡的咬牙切齒來。

“陳赫嘉……陳赫嘉。”

他咬牙切齒地叫他的名字,彷彿到了無可奈何的極致。

“你知道,我有千萬種方法讓你明天去不了訂婚現場。”

陳赫嘉陡然掙扎,譚永輝壓制住了,將他的身體扳過來,兩個人面對面,眼睛都亮得驚人。

“別動。”

譚永輝將陳赫嘉的雙手都摁在牆上,一隻腿也順勢插進他腿間,防止他踢人,“我沒有辦法了。”

他說:“陳赫嘉,我真的拿你沒有辦法了。”

“我有一千一萬種方法讓你留在我身邊,可是陳赫嘉,我捨不得了。”

他原來以爲,愛一個人,應該是強制佔有,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天之驕子一般的富豪大少爺,又有誰不會對他傾心臣服呢?

可現在,他不敢了。

生怕眼前這個人痛了委屈了,火場裡他可以爲他扛下炙熱的火焰,到皮膚都被徹底燒爛,他都不敢動一下。現在,陳赫嘉就要訂婚了,他還是不敢再強迫他做任何事情。

陳赫嘉在他心裡扎的根太深了,以前不覺得,等現在要連根拔起的時候,他也連帶着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痛苦難言。

“陳赫嘉,如果以後在你身邊的那個人不是我,你也一定不會幸福的,對不對?”

陳赫嘉不動了。

譚永輝低頭,與他額頭相抵,“對不對?”

陳赫嘉忽而踮了腳,吻在譚永輝那張反覆發問的嘴脣上。

門外大雨傾盆,掩蓋了一切聲響。

外套被脫在地上,領帶被徹底扯鬆散,釦子一粒一粒蹦開,陳赫嘉仰着脖頸任人索取,動聽的聲音婉轉落入譚永輝的耳朵裡,成爲一支最強勁的催情劑。

聲息曖昧,薄脣滾燙,身體的冰涼壓不住心裡的熱火,兩個人默契到即便不說話,也知道對方的下一個動作。

他們在同一張牀上滾過千萬遍,都知道對方有多麼迷人。

他們分開太久,久到如今的迫切像最原始的動物交|配,慾望深重。

“滴答,滴答。”

不知何時,雨勢漸漸小了,到最後,聽起來倒像高跟鞋走在地板上的聲音。

“篤、篤。”

陳赫嘉深陷在柔軟的被子裡,隱隱皺起了眉。

那聲音卻越來越響,一下一下,像要砸進人的心裡。

“篤……篤。”

“媽媽,我餓。”

年幼的男童拉扯着女人的裙襬,那女人卻一把推開他的手,嫌棄似地皺了眉:“別亂碰我,好幾千的裙子呢。”

說着,她又穿着那雙有着尖細高跟的鞋子在鏡子前走來走去。

男童委屈地癟了癟嘴,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又轉,愣是忍住了沒落下來,只是聲音裡隱隱帶着哭腔:“媽媽。”

他從早上起牀到現在,已經快要下午三點了,什麼都沒吃。

“嘖。”

女人認真地照着鏡子,最終又補了補口紅,看了好久,纔像是最終滿意了,於是往外面走去。

“媽媽!”

男童拔腿要追,女人卻一轉頭,嫌惡地指着他:“別跟着我!”

說着,就將大門摔得震天響,踩着那雙高跟鞋“篤篤”地下樓了。

“篤、篤。”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男童倚靠在門邊,將自己都縮成一個小團,他沒開燈,實在是太餓了,餓到不想動,門外高跟鞋的聲音響起,他便立刻驚喜地擡了頭,可是很快,那聲音又漸漸遠去,於是男童眼睛裡的光也跟着熄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餓到沒有知覺了,門忽然被打開,門外走廊的光漏進來,繼而是男人沉穩的聲音:“赫嘉?”

“爸爸……”

他低低地叫出聲,像快要斷氣的小動物,男人開了燈,聲音陡然變大:“赫嘉!”

他被抱起來,男人的聲音越來越慌亂,“赫嘉?赫嘉!”

“赫嘉……赫嘉!”

陳赫嘉被搖晃着睜開眼,譚永輝溫暖的懷抱籠着他,他卻依然覺得冷。

“做噩夢了嗎赫嘉?”

察覺到陳赫嘉的身體依然還在不停抖動,譚永輝將他抱緊了,“怎麼了?”

陳赫嘉張開乾裂的脣,顫抖着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