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醫院的迴廊，走到一個寂靜的無人角落，陳赫嘉才摁下接聽鍵。
可以想見那邊譚永輝糟糕的情緒，一接通便是一聲責難：“你到底在搞什麼？”
陳赫嘉只頓了頓，然後語氣平靜地說道：“譚總。”
“你知不知道，大陸那邊發生意外的壞新聞都傳到香港來了？”
“我很抱歉，譚總。”
“是不是你動什麼手腳了，嗯？”
譚永輝站在落地窗前抽出一根菸來抽，臉色也不是一般地差，“我還說你怎麼忽然就想回內陸了呢，我看，你可不是爲了什麼看弟弟吧？”
男人一旦亂想起來也會無邊無際，譚永輝點燃煙後煩躁地將ZIPPO往桌上一扔，接着道：“以前跟溫氏合作搞他的時候不見你有什麼動作，現在他大牌了你看得心裡不舒服就故意弄個事故？”
陳赫嘉沉默。
譚永輝沒聽到他的迴應，臉上的表情更臭了，“陳赫嘉，我家的公司可不是給你來玩私人恩怨的！”
“……好的，譚總。”
“你！”
譚永輝咬牙切齒，“好樣兒的，這意思是真是你做的是吧？那個溫言就這麼能讓你念念不忘？好！好！你要喜歡，就在那兒待着吧！”
說完，譚永輝就將電話也往桌上一摔，緊接着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大步走出辦公室，路過秘書室的時候，腳步才頓了一下。
“打電話叫林予然去我別墅。”
擁有一副美貌的秘書聞言，趕緊笑眯眯地站了起來，“好的，譚總。”
而另一邊，被掛了電話的陳赫嘉則緩緩地放下今天新買的手機，面無表情。
助理李奇文在陳赫嘉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就敏感地察覺到了陳赫嘉的壞心情，接過陳赫嘉的手機，李奇文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陳經理，還好吧？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我代表公司去探望默克爾就好了。”
身體不舒服？
陳赫嘉淡淡掃了李奇文一眼，“你管太多了。”
“抱歉。”
於是兩個人再沒有說話，一路行至默克爾的病房，那個高個子的德國男人竟然還在牀上和自己的助手討論之前拍攝的照片。
看到來人，默克爾先是高聲叫了一句：“哇哦，陳經理！”
接着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於是表情有點古怪。
陳赫嘉儘量扯出一抹親切的笑來，接着坐到牀邊的椅子上，“現在感覺怎麼樣？”
“好！很好！”默克爾點頭，說完還輕輕擡了擡自己的肩膀以示自己的傷勢不太嚴重，“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能出院繼續給你們拍廣告了！”
“拍廣告的事情不急。”
陳赫嘉微微一笑，“倒是你的傷，我真的爲此感到非常抱歉。”
“這個傷沒什麼的！No problem!”
只是……默克爾擡頭望了望陳赫嘉身後的助理，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陳經理……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哦？
陳赫嘉挑了挑眉，雖然不知道這個攝影師與自己有什麼“秘密”可講，但還是體貼地應了他的想法，他回身示意了一下李奇文，李奇文便立馬會意退了出去。
一同出去的還有默克爾自己的助手。
“好了，默克爾先生，你現在可以說了。”
“哦。”
默克爾一下子似乎變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但是硬着頭皮，他還是問了：“我就是聽說了一點事，然後比較感興趣，所以想來問問陳經理，但不知道這個請求是否過於冒昧了。”
“請說。”已經預感到默克爾接下來要問的事情，陳赫嘉卻還依舊保持着之前那優雅的紳士風度。
果然——
“我瞭解到，你們公司和這個聘請的模特以前有過過節？既然這樣，現在爲什麼還要再次聘請他呢？”
“而且這次的意外，我看到很多媒體都在報道說是你們公司做的手腳，作爲此次事件的受害人之一，我想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以嗎？”
——————
關於Battle和溫衍的恩怨，那應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Battle正看中了B市商業中心的一塊地皮，想要建造一棟全新的總部大樓，包括專賣店、售後以及一些鐘錶技藝陳列室等等一些功用，而且在此之餘，還需要再放入一筆投資進行國內的廣告宣傳。
但那塊地是溫氏的——
溫氏，即國內首屈一指的商業大亨，主營服務型產業諸如酒店、餐飲，也投資地產、電力、醫療、通訊等諸多行業，子公司遍佈全國，根基雄厚，勢力龐大，即便如Battle這樣富有底蘊的百年企業站到溫氏面前，那也恐怕是稍低一截。
爲了以表Battle公司對大陸市場的看重，同時也爲了和溫氏打好關係，最後甚至是譚永輝帶着助理陳赫嘉親自飛來B市同溫氏接洽合作事宜，並且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溫氏那邊出面的人竟是溫氏掌權人溫鍾國本人。
得知Battle正在找合適的內陸代言人，溫鍾國微微笑着，最後只出了一個條件：希望能由國內的二線藝人溫衍代言這個產品。
溫衍？
陳赫嘉皺了皺他那好看的眉毛，這個藝人的名字他們在香港聞所未聞，說明名氣還不夠大，又哪來的市場號召力？
雖然溫衍姓溫，但對於溫家幾乎是瞭如指掌的陳赫嘉可不會認爲這個人和溫氏有什麼關係，溫董溫鍾國這一生就兩個兒子，長子爲養子，叫溫遲，次子是親生的，叫溫言。
對，溫言，即是他高中時期的初戀情人。
因爲溫鍾國極愛自己已逝的髮妻，所以溫衍也不可能是溫家的私生子，那麼，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藝人，又是如何入了溫董的法眼，甚至是用一塊地這樣的代價去換得溫衍的代言資格？
陳赫嘉百思不得其解，但到底也不好意思去找溫言問，畢竟要算起來，自從他們大學畢業時分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了交集。
直到後來，等譚永輝在談判桌上屢次對溫衍語帶曖昧，他才發現了不對勁。
譚永輝是什麼性子，相處了五年下來他還是知道的，雖然玩得兇，但心底裡很有分寸，從來不會不分場合地對人發情，尤其是事關Battle的合作事項，他既然對溫衍這麼語氣輕佻，則必然是不把溫衍放在眼裡。
陳赫嘉沒忍住自己下手查，而這一查，倒查出了一樁事。
——溫衍竟然是溫言現在的情人。
甚至如今二人關係已被溫鍾國看破，溫鍾國在商場來素來殺伐果斷、鐵血無情，對於兒子異於常人的性向更是震怒不已，溫言與溫鍾國大吵一架，最後發生車禍在醫院昏迷不醒，而就趁着這個時機，溫鍾國對溫衍下手了。
所以他對譚永輝的要求也很簡單，搞臭他。
反正譚永輝花花公子的名頭很響，怎麼着也不差溫衍這一個，於是譚永輝倒生了玩弄的心思，陳赫嘉看不下去，在拍攝現場屢次對溫衍“冷嘲熱諷”，只希望溫衍能夠看清形勢不要輕易落下陷阱，畢竟就算天下會掉餡餅，你也得看這餡餅有沒有毒不是？
但溫衍很倔，一聲不吭地受了陳赫嘉所有的刁難，以至於最後也沒能逃了譚永輝的陷害，他被迷暈在酒店，隨後被扒光了衣服和譚永輝同躺一牀，再接着就是照片流出，溫衍被指抱大腿上位、又是噁心的同性戀，演藝事業全線崩塌。
時至今日，陳赫嘉都記得拍了照片的那天晚上，譚永輝將自己摁在牀上做了很多次，語氣裡帶着愉悅：“陳赫嘉，我沒碰他，你看，我這樣喜歡你，喜歡到別的男人都不看一眼，你說，你要怎樣報答我纔好呢……”
呵。
陳赫嘉坐在默克爾的牀前，將表面流傳出去的那些事情輕描淡寫地說完後，忍不住垂下眼睛。
在三年前發生那件事後，溫言就徹底地消失了，但是今天，陳赫嘉確信，他在那個轉角看到的人，是溫言無疑。
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