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衾寒霜瓦峭,誰家閨中鎖玉容。
長嘆一聲,默默轉身,重又坐回了牀上,撿起牀邊的一本冊子,慢慢看了起來。
宮中禮儀教典。
那日鳳冠除去,鮮紅的鳳袍被強硬着撕開,無數的宮中物品被無情的搬走,獨獨扔下了這一本冊子。
廢后失德,禁宮懺悔!
司徒綺月苦笑一聲,收回了思緒,她該悔什麼?怒什麼?
“朧月,你去睡吧。”
“是!”
屋子空蕩蕩的也只有翻書的聲音,看着古代的宮廷制度,她忽而笑出來,忽而不以爲意,淡淡的心事流轉着憂傷,卻也只是團在了眉間。
慢擡首,卻和窗口那人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許久的沉默醞釀着彼此的情緒。
披上衣服,徘徊着從牀上走了下來,司徒綺月衝着那人微微福了福,“皇上。”
蕭弘文一怔,眼前女子的彬彬有禮竟是那般的陌生,想要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卻隔着一扇窗子的距離,想到往事唏噓,出口的話竟然不知覺的變了味道:“你倒是刻苦啊,這才女之名與你就那般重要嗎?”
“才女?”司徒綺月莞爾。
也許曾經的司徒綺月想要天下第一才女的名頭,從而擠進他的視線,但是她不稀罕。
“不要裝得楚楚可憐,朕險些就因爲你負了這天下!”蕭弘文眼裡閃過厭惡,女子那清澈的眼神讓他覺得煩躁不安。
司徒綺月笑了,“自古以來,昏君誤國最後都會說是紅顏禍水,也沒見那個千古明君說出一句得一紅顏足一生矣。”
“你倒是指責朕了?”蕭弘文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朕是一國之君,本就肩負天下萬民的生息重任,豈可爲一女子便辜負了萬千黎民,虧你還自恃飽讀詩書,就這麼鐵石心腸嗎?”
“這樣的高帽我可擔不起。”司徒綺月道。
“你當然揹負不起。”
司徒綺月笑了,靜靜的不想說話。
蕭弘文看着這樣的司徒綺月只覺得心裡堵得難受,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終是慢慢的放了下來,轉身離去。
丟下一句安分守己的話語飄落風中,夾雜着幾許無奈。
他終究不肯放了她嗎?
也罷,既然是糾纏,早晚也會有盡頭的。
關了窗,別了月光,一夜黯然無夢。
天光晴好,最是滿園春花料峭,昨日梅花盛,今日隨着春時的到來,滿院的雪水都一下子消弭乾淨,剩下的是暖暖的陽光將天地包裹。
冷清寂寥的皇后宮也隨着暖陽而變得溫暖了些許,不像是前幾日那般冷清的沒有人氣了。
站在院子裡,雙手平攤,閉着眼睛,呼吸着太陽的味道,有種桃花的芬芳正從那桃樹的枝條裡迸發出來。
“主子,風涼,您有身孕切不可受了風寒啊。”朧月手裡拿着一件披風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嘴裡一陣的歲歲念着。
司徒綺月回頭還了一個淡淡的笑,招了招手,“快過來一起曬太陽。春天來了,又是一場春暖花開。”
朧月沒有多大感覺,反而略有傷感,“可還不是要有冬天回來嗎?”
“是啊,所以我們才更要珍惜現在的感覺啊,快過來。”司徒綺月笑彎了眉角,拉過朧月,兩個人一起並排着站在院子裡。
嘎吱一聲,沉重的宮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鐵鎖鏈嘩啦啦的聲音順着鎖頭摔落在地上,主僕二人立刻扭過頭去看。
只見陳芳雲正帶着衆人紛紛趕了進來,十足的氣派。
“皇后駕到,你們怎麼還不跪下!”婉兒是陳芳雲新提拔上來的宮女,這會第一個就衝上來了,衝着司徒綺月主僕二人兇巴巴的說道。
朧月聽了,頓時不滿,就要上前理論,卻被司徒綺月拽住了。
“參見皇后。”
只是一個行禮,又不會死人,司徒綺月拉着朧月就一起拜了下去。
昔日她受了人家那麼多次的大禮,今天就算是還了又如何。
陳芳雲立刻佯裝驚慌,慢慢走過來,扶起司徒綺月,衝着婉兒就開始訓斥:“大膽!姐姐雖然已經不是皇后了,卻也不容你這小小宮女在面前放肆,今天本宮念你是新來的便不與你計較了。”
司徒綺月淡淡的看着鞋面上的繡花,懶洋洋的沒有說話的***,對於這樣的戲碼她在二十歲之前早就飽受電視劇的荼毒了。
明知是戲,偏偏要去搶鏡?這不科學。
陳芳雲似乎也瞧出了司徒綺月沒有多少興致的樣子,立刻轉過頭來說道:“姐姐,臣妾聽說自從姐姐被廢黜皇后之後,一應吃穿用度就再也供給不上了,妹妹心疼姐姐的身子,更心疼姐姐肚子裡的孩子,所以特命人準備了一些東西送過來,希望姐姐不要嫌棄。”
“有心了,不過我這裡什麼也不缺,你還是帶回去吧。”司徒綺月看也沒看,便拒絕了。
“姐姐,你是不是還在怪我,認爲是我搶了你的皇后位置?”陳芳雲突然眼一紅,委屈的說道。
院子裡的衆人紛紛低着頭,主子們說話是沒有他們這些奴才插嘴的餘地的。
司徒綺月環望了一週,有些不耐煩,“皇上冊封你爲皇后,自然是你值得。”
“姐姐你能這麼想就好了。”陳芳雲立刻大喜,伸手就要攬過司徒綺月的手臂,卻被避了開去,微微有些尷尬,但是她卻連忙探手去扶自己的雲髻,彷彿剛纔她並不是要去伸手攬對方的手臂一揚,“姐姐,妹妹這次來,還請了太醫,不如讓太醫替姐姐詳診一番?”
司徒綺月剛想拒絕,但是又突然垂了眸子,她的驕傲在骨肉的安好面前立刻變得萎縮,慢慢點了點頭,“好。”
陳芳雲本以爲這件事司徒綺月也會拒絕,卻沒有想到同意了,立刻招呼衆人將太醫請來替司徒綺月診脈。
寢宮裡,水晶珠簾已經不知道被誰拆了去,現在也只是簡簡單單的掛着一塊素面的絲綢充當簾子。
雖然已經是棄後,但是終究曾經是皇后,應該有的避諱還是有的。
自從南宮翎隨着林子墨離開以後,司徒綺月的身子就無人料理了,她自己倒是沒有什麼關係,唯恐擔心委屈了肚子裡的孩子。
太醫坐在牀邊,足足把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起身回稟,“稟皇后,脈象正常,一切都安好。”
陳芳雲嘴角一樣,眼裡充斥着陰謀的味道,卻被她很好的遮掩了下來,擺擺手,“下去零賞吧。”
沒錯!她要照顧好司徒綺月的身子!因爲這個孩子!
現在朝廷裡的文武百官雖然在蕭弘文的壓制下不再說這個孩子的事情,但是沒有人不清楚這個孩子根本就是野種,是皇后失德的證據。
而她,懷有龍種,順利成爲了皇后,要知道這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日子,所以她必須要把司徒綺月牢牢把握在手裡。
“皇后,這個女人不除去留着做什麼?看她長得那模樣,天生就是一個勾引人的!”婉兒在一旁咬牙切齒的說道。
陳芳雲輕嗤一笑,“你懂什麼!”
婉兒自然不懂,因爲只有陳芳雲知道,她和司徒綺月雖然都懷有身孕,但是一個是真龍一個卻是假龍。
來日她要名正言順的做皇后,就不能現在除去司徒綺月。
心裡想着完美計劃,臉上卻笑的真切,連忙走進屋子,“姐姐,不用擔心,剛纔太醫都說了,孩子很好,沒有什麼問題,回去就會配上幾幅安胎藥送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司徒綺月看着陳芳雲的眼睛問道,試問誰能容得下一個競爭對手在眼前呢?不除掉都是不合理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她不介意坦白直言。
陳芳雲一愣,“姐姐你說的這是什麼意思啊?我聽不懂。”
“呵呵,真的聽不懂嗎?”司徒綺月慢慢穿好鞋子,從牀上走下來,一步一步來到了陳芳雲的面前,“你不用裝糊塗,反正現在你想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又何必介意說出你的目的呢?”
“好吧,”陳芳雲釋然一笑,揮手將屋子裡的人全部打發了出去,婉兒見朧月不肯離開,立刻走上去就要拖出去。
司徒綺月衝着朧月做了一個放心的眼神,朧月纔跟着出去了。
“說吧。”
陳芳雲點點頭,面上轉而變得哀傷,“姐姐應該知道,我只是陳家的養女,並不是什麼陳家大小姐,但是父兄待我卻極爲好,如同親生骨肉一樣。”
“父兄被人挑撥,存了異心,本就是殺頭的大罪,那日我捆了姐姐不過也是想要威脅皇上求他能夠放過我的父兄罷了。”
司徒綺月眉頭一攢,“真的?”
“自然是真的。”陳芳雲點點頭,堅定的說道:“父兄對我的養育之恩,我若不報,那麼我還是人嗎?如果沒有他們,恐怕我早就被野狗吃乾淨了。所以別說綁架皇后,如果可以就是綁架皇上,我想我也會去做的。”
聽到這裡,司徒綺月有些感嘆,微微點頭,因孝獲罪,未免不可原諒。